「主子,薛姬和玉姬打起來了,那邊都打亂了。」玉葉挑著簾子走了進來,臉上的神色很急迫。
阿九猛然一愣,眉頭緊緊蹙起。
「離芙蓉院近嗎?」她的聲音裡帶著十足的厭煩,還真是會添亂。
「不算很近,王爺已經往後院來了。」玉葉緩了一口氣。
「走,換衣服去瞧瞧。」阿九聽到王爺已經過來了,連忙站起身伸手拿起一件披風。
當二人趕到的時候,廝打已然停止。但是跪了一地的人,大老遠就瞧見王爺鐵青著臉站在那裡,如鷹般的眸光細細掃過跪在面前的三個姬妾。
玉姬粉嫩的羅裳百褶裙早已亂得不成樣子,往日白皙的臉頰上,也橫亙著好幾道清晰的爪印,甚至還帶著血絲。薛姬的樣子也十分狼狽,髮髻散亂,嘴唇紅腫。根本瞧不出美人的模樣,簡直就是讓人不能目視。
只有巧姬稍微好些,但是髮髻也有些鬆弛,想來是勸架的時候遭受到殃及。
「你們像什麼樣子,還是朝廷官員的嫡女?打架那副德行,比本王見過最粗野的漢子還要彪悍。瞧瞧你們,哪裡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本王供你們錦衣玉食,是讓你們為王府開枝散葉,不是要你們用蠻力掐架的!」王爺憤怒的聲音,夾雜著十足的陰冷,讓底下跪著的人不由得渾身打顫。
阿九的眉頭越皺越緊,看樣子王爺也是剛到不久,瞧著他的怒火,也表明了這些人大難臨頭了。
「妾身來遲,請王爺降罪。」她邁著小碎步走到眾人的面前,立馬「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身後的丫頭也跟著跪下,自是又增加了人數,遠看著倒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都在下跪。
「阿九,這不關你的事兒,起吧!」王爺的聲音頓了頓,見到是她,語調也微微降了下來。
「阿九不敢,阿九愧對王爺的信任,第一日管家就出了這種姬妾相殘的事情,阿九自願領罪。」她卻是將頭深深地靠在地上,並不起來,語氣裡也帶著自責。
這幾句話說完之後,王爺臉上的表情更加陰沉,看向玉姬三人的眼神也更加冷淡。巧姬在心底暗叫了一聲糟糕,卻已經於事無補。這回是把恒側妃得罪徹底了,而且很有可能她們幾個在王爺那裡要徹底失寵。
「好,你既然明白有錯,現在就來處理。也讓本王瞧瞧,恒側妃是否有能耐當這個家!」王爺沉著聲音說道,微微收斂了怒氣。
那邊玉石和元寶都搬來了椅子,王爺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她,帶著她走到椅子前,將她按著坐了下來。他則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翹著腿,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阿九的眼皮微微跳了跳,王爺這是給她機會立威。只是這條路如此明顯,只要經過的人都會知道。薛姬她們鬧得又是如此之凶,估計這會子後院都該聽到風聲了,肯定是要派人來瞧好戲的。
「玉葉,打架鬥毆,勸阻不力的下人該當何罪?」阿九也不推辭,讓王爺如此丟面子,懲罰一事勢在必行。
玉葉跪著朝前爬行了幾步,低著頭回復道:「回主子的話,打架鬥毆者且引起後院混亂者杖責四十,發賣出府。對於主子勸阻不力者杖責二十,罰月俸半年。」
阿九輕輕地點了點頭,眼眸掃向跪在底下的那些下人。他們早已心驚膽戰,有幾個已經開始嚶嚶地哭泣,因為王爺在場,卻不敢出聲求饒,只戰戰兢兢地等著恒側妃的發落。
「當時兩位姬妾起了爭執,就應該及時阻攔,即使動起手來也該拉開而不是助長氣焰。並且沒有及時彙報到芙蓉院。共有三罪:沒有及時勸阻主子,增長後院歪風邪氣,知而不報。就按照家法說的辦,其中加入撕扯,衣衫、髮髻淩亂者杖責四十,發賣府外。在一旁觀戰未及時通報者杖責二十,罰月俸半年。」阿九一條條的羅列清楚,不少人聽到一半就已經跪坐了下去,甚至開始發暈。
杖責四十不死也要去半條命,更何況罪奴發賣府外,若是年輕的姑娘,必定要去煙花之地,而年老的估計也再也沒有府上敢用,只能慢慢等死。
杖責二十的也要皮開肉綻,自己的主子此刻也是自身難保,沒有傷藥醫治恐怕也會拖累了身子。
「至於三位妹妹,還要伺候王爺,在各自的院子裡禁足兩個月,抄寫女則兩百遍。」阿九再次低頭看著跪在腳邊的三個女子,心裡知道對她們的處罰算是輕的,至少相對於前世她自己被杖責的六十板子,真的是不痛不癢。
跪著的三人,皆是松了一口氣,知道恒側妃是手下留情了。
「阿九已經責罰完畢,請王爺示下。」阿九站起身恭謹地對著他行了一禮,心裡雖有不甘輕罰了,卻也是無奈。
王爺那樣重面子的人,今日鬥毆之事,若是隱瞞的好也傳不出去。但若是不管不顧打了這三個人,肯定會引來不少波折。到時候她們回娘家告狀,王爺若是惱了,吃虧倒楣的還是她自己。
「嗯,恒側妃念你們是初犯,手下留情了。王府後院是本王一手交到恒側妃手中的,今日是她初次管家,就出了這種事兒,看樣子你們是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王爺輕輕點了點頭,並沒有提出異議,只是知道眼前這些女人缺少的就是敲打,冷著聲音開口。
那三個跪著的人皆是一凜,連忙跪爬了過來,似乎想要求饒。
「行了,趕緊回自己院子裡去,日後不要再如此丟人現眼!」王爺不再理會她們,一甩衣袖就拉著阿九離開了。
當王爺和恒側妃離開之後,在場的人明顯松了一口氣,玉姬幾個人相互攙扶著站了起來。
「三位姬妾,對不住了。待會子就得在這裡執杖刑,各院子的下人都得來瞧著。」玉葉低著頭走了過來,對著她們三人行了一禮,面上根本沒有什麼起伏。
玉姬三人皆是一愣,沒想到恒側妃還留了一手。讓其他院子的下人都來瞧著伺候自己的人被杖打,那是十分沒有顏面的事情。
「玉葉,你看著是不是就算了,實在不行好歹給幾位年老的嬤嬤留些臉面,將幾個老嬤嬤拖回院子裡打,日後我們還要她們幫襯著。」巧姬最先回過神來,從自己的荷包裡掏出一錠銀子悄悄塞進玉葉的手裡,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親和。
玉葉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巧姬已經讓步,只留下幾個老嬤嬤,其他人還是要在這裡杖責。主子想要的只是震懾後院其他的下人而已,效果達到也不在乎少幾個人。
「要開始杖責了,三位姬妾是不是遠著些,免得汙了你們的眼。」一道清冷的男聲隔著些距離傳來,卻是玉石低著頭開口。
玉葉連忙趁機將銀子塞回去,對著她們三人抱歉地行了一禮。
三個院子的下人都被人抓住了,中間放了兩條長板凳,每次有兩個人被推上去杖責。
「啪啪!」木板落下的聲音,和偶爾幾個受不住發出淒厲的喊叫聲。周圍也站著不少圍觀的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玉姬三人實在待不下去了,連忙離開了,連個攙扶的人都沒有,光看背影都覺得淒涼異常。
這種丟臉面的事情,不需要特意傳播後院的人就都清楚了。原來那些管事兒還想著要偷懶耍滑的,有了前車之鑒,再也不敢胡作非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阿九忙碌了幾日,裡外都要操持著,好在最近沒有什麼重大節日,也就沒準備禮單。逐漸後院就平靜下來了,巧姬那三處院子,被她重新撥了幾個丫頭過去,又找了牙婆過去挑選了幾個下人。
事後玉葉來回報牽扯出寧側妃來,阿九也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只是讓芙蓉院的人要小心謹慎,指不定還有什麼後招。
「主子,奴婢帶著大夫去瞧了郭姬,果然是拖得久了,才把小病弄成了大病。先頭大夫開的方子,藥材抓來了也被人偷偷減了分量,奴婢已經讓一個丫頭專門盯著熬藥,不會再出岔子了。」花聆輕聲稟報著,臉上露出些許不平的神色。
阿九冷哼了一聲,這薛姬還真是有膽量,自己院子裡的人如此苛責。估計這回那郭姬被治好了,兩人之間指不定要鬥成什麼樣兒呢。原先不過是因為一處院子有摩擦,現在都上升到人命關天了,肯定是要熱鬧上一陣子了。
「姐姐,我在外面等你!」屋子外面傳來秀姬的嬉笑聲,語調中透著歡欣鼓舞,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兒一般。
阿九聽了不由得莞爾一笑,連忙理了理衣裳走了出來。就瞧見秀姬身穿了玫紅色的大衣裳,袖口隱隱露出金線繡得花紋,讓人一瞧就覺得氣質非凡,褪去了往日寵姬的嬌俏,倒多了幾分尊貴。
「那日是誰說什麼花仙,現如今瞧著,果然你這丫頭才是花仙。打扮得這麼美,我都不好意思和你一道了!」阿九嘖了一聲,眼裡露出些許的無奈,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濃厚。
秀姬聽到她的調侃聲,連忙拉住她的手臂晃了晃:「別呀,我可就指著你帶我去舒興閣呢,否則光我一人兒也進不去啊!」
阿九當家之後兩日,秀姬還過來為她打抱不平,甚至怪她當初玉姬三人來找茬的時候,不去喊自己來幫忙。為此阿九才說要去舒興閣,她就立馬自告奮勇要跟著去。
現如今瞧著秀姬這一副打扮,阿九哪有不明白的道理,這分明就是去顯擺,甚至也可以說是變相地奚落王妃。
「姐姐,你好容易當家了,銀子不夠使的還是怎麼的?穿得普普通通,這嫩黃色的羅裙就該換成紫紅的去刺刺她的眼!」秀姬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得撇嘴抱怨道,似乎覺得阿九這副模樣丟份兒了。
阿九啞然失笑,她今日穿得也不算差,層層疊疊的百褶裙幅,嫩黃的綢緞上挑了金線繡得花枝,不說扎眼也算是氣質不俗了。偏偏秀姬就是覺得她不夠排場,應該換上比大紅還要鮮亮的紫紅,那麼王妃估計真是要被氣到了。
「紫紅的老氣,我可沒你年輕了。下回子再做衣裳,讓管事兒專門給你留下紫紅的布匹,任你挑著穿!」阿九擺了擺手,看著秀姬嫩滑的臉蛋,不由得捏了一把。
秀姬笑嘻嘻地躲了過去,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兩人身後都是一眾丫鬟婆子。
到了舒興閣,也沒人通傳,守門的見到是恒側妃,就直接放她們進來了。兩人進了院子之後,明明正值盛夏好時節,該是百花齊放的時刻,只是這院子裡卻帶了一片陰陰的涼意。
那一片本該種著奇花異草的小花園,早已沒了生氣,似乎很久沒人打理了。偶爾翹起的草皮或者空地,很顯然是被人拔了花草。顯得異常的蕭條。
「怎麼回事兒,王妃不過才被關了幾日,這舒興閣倒像是大半年沒人住一樣。」秀姬嘟噥了兩聲,壓低了聲音。
阿九卻是聽得一清二楚,眉頭也跟著皺起,輕輕眯起眼睛打量著院子裡候著的丫鬟婆子。王妃雖被禁足,但是一眾下人都沒有減少。這舒興閣也不該如此破敗,若是王家有人過來瞧的話,一定又會鬧出事情來。
當下她就知道恐怕是王妃一種無形的反抗了,拉著秀姬走進了裡屋。
王妃坐在椅子上,懷裡正抱著福哥兒輕哄著,臉上的神情竟是少有的溫柔,似乎帶著一絲母親的感覺。
「坐吧。」王妃瞧見她們兩個人,臉上的神色未變,輕聲地讓她們坐下。
秀姬本來準備了滿肚子奚落的話,現如今瞧見這副光景,也不好意思再開口。
三人無言地對坐了一會兒,奶娘就將福哥兒抱了下去。阿九捧著茶盞,輕抿了一口。
「王妃是不滿意舒興閣,準備換個院子嗎?」阿九抬起頭,直接冷聲開口。語氣裡沒有起伏,也沒有不恭敬。
王箬芝微微一怔,輕笑著揚了揚嘴角:「恒側妃這是什麼意思?即使本妃真的落敗了,只要還是王爺的結髮妻子一日,這舒興閣就不會給其他人!」
她的眼神裡帶著犀利,看向阿九的時候也審視意味十足。
阿九看了她一眼,微微點了點頭,這才是那個不容侵犯的王箬芝。
「妾身不敢,只是這舒興閣就這麼不打理荒蕪了,妾身以為王妃想換院子,卻不好意思張口才出此下策。王妃以前常說,府上不是白養著這些下人的。既然一個舒興閣都收拾不好,妾身還是得去向王爺稟報,換一批人才好。」阿九站起身微微行禮,一字一句都是有憑有據。
王箬芝見她拿以前的話堵自己的口,不由得皺緊了眉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我最先進府,一起也有四年了吧。我還是頭回瞧見你如此伶牙俐齒的模樣。還是恒側妃認為,本妃昨日敗了,日後就翻不了身?」
王妃臉上的笑意逐漸變冷,她沒想到來了這裡,竟會是時阿九先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