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昌神色有些猶豫。
梁心銘不等他開口便微笑道:“是我糊塗了,竟問這樣的話。周家這樣的書香門第,怎會被世俗看法所左右呢。你對周姑娘說了那樣的話,又被她踢了一腳,想必你家長輩一定會負責的。”提醒他利用這點去勸說長輩。
周家講風骨、傲骨,不大隨俗流。
周昌的長輩若知道他唐突了孟欣,還說要納人家做妾,肯定會上孟家提親,以免周昌落個輕浮無德的名聲。
周昌迅速理解了梁心銘的話意,眼睛一亮,道:“對呀,小弟必須得負責任,不然就算不得君子。”
梁心銘笑眯眯道:“順之是真君子。”
周昌哈哈大笑,通身舒泰。
梁心銘想象周家隆重上孟家提親的情形,也是通身舒泰,就是無緣看孟遠翔的臉色了。
她忍不住問道:“順之真喜歡孟姑娘?”
別不是真心的,那她可要提醒王亨。
周昌道:“那是自然……”他臉上露出傻笑的神情,忽然收住話頭,瞅梁心銘一眼道:“說了你也不會懂。”
梁心銘道:“……”
大學士李揚下了早朝回來,梁心銘忙去交辦手續。也沒什麽好交辦的,她都沒正式來翰林院上班呢,不過是來打聲招呼,然後便去吏部開外放的文書。
梁心銘從翰林院出來,在門口頂頭和禮部尚書崔淵碰上了,崔淵忙示意她到一旁說話。
他皺眉問:“青雲為何要答應外放?就算王翰林無法保你,你也可以來找為師,何懼他孟遠翔!”
他覺得他對梁心銘的態度,足以讓人看出他對這個門生的維護,孟遠翔踩梁心銘,就是打他臉!可恨那天他不在桃園,得知消息後,皇上已經準了梁心銘外放,改不了了。
梁心銘忙道:“學生自己想外放的,不關孟大人的事。”
崔淵根本不信,正色道:“青雲,你且記住:官場上傾軋嚴重,為了自保可以退讓,但不能失了骨氣,否則誰都敢來踩你一腳。你真該來找為師商量的!”
梁心銘心抽抽:又來了!
為什麽真話就是沒人信呢?
這樣也好,孟遠翔又多了個敵人。
她便懇切道:“恩師的關心,學生記住了。然恩師為人最端方,別說學生不委屈,就算有委屈,又怎能為這點小事勞煩恩師出頭呢,叫人說恩師護短徇私。”
這分明還是受委屈了。
崔淵不悅道:“這算什麽護短?你本來就該待在翰林院。是他孟遠翔狂妄自大,以權謀私!”
梁心銘勸道:“恩師別惱,學生外出歷練一番也好。”
崔淵更覺得她踏實謙遜,又添了幾分喜歡,因此仔細叮囑她:若在徽州有為難之事,隻管派人上京來找他。
他聽梁心銘評他“為人端方”,很是自得。為了對得起“端方”二字,他暗自決定:不論孟遠翔謀什麽職位,他都要彈劾,絕不能讓其坐上高位,不然還了得!
梁心銘忙答應了。
她自然希望和崔淵搞好關系,但便宜不是那麽好佔的。人與人之間,尤其是官場上的人,萬不可太親近。受人庇護多了,他就會將你視為他的人,在大事上要求你與他共進退;或者指使你為他辦事,哪怕是你不情願辦的事,迫於壓力也只能答應。長此以往,你就淪為棋子了!
這個度,很難掌握。
梁心銘卻是擅長的。
向崔淵告辭後,她又去了吏部,徑直求見尚書吳珪。
吳珪對她很親切,說了好些鼓勵的話,道是她這個縣令不比別人,乃是正六品;皇上還特別吩咐,她在翰林院編修的職位依舊保留,讓她十日後啟程赴任。
梁心銘大喜,這才對嘛,她又不是降職。
吳珪叫洪飛來為她開任命書。
洪飛是昨天來的吏部。
梁心銘覺得,他看上去比之前沉穩威嚴多了,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果然,權勢地位能增加男人的自信!
梁心銘恭喜了他,洪飛又問了昨天在王家查案情況,聽得唏噓不已。當下兩人約定:過幾日等王亨破了鎮南侯一案,大家一塊出去吃酒。
梁心銘這才回家去了。
家中有一群美少年等她呢。
她沒有向任何人打聽今日早朝情況,盡管她比誰都急,還是等見了王亨再問吧。
到家略歇息後,她便開始面試。
她端坐在堂上,仿佛前世坐在會議室裡,面對前來應聘的人,一面用挑剔的眼光打量人家外形氣質,一面提些刁鑽或者專業的問題,考核(刁難)人家。
她讓八個美少年挨個進來。
第一個少年大步走進來,頭昂得像雄雞,先抱拳行禮,叫:“大人。”然後便等待梁心銘發問。
梁心銘道:“不必多禮。你可想好了?”
那小子用力點頭道:“想好了。若是有人威逼小人陷害大人,小人死也不從!”口氣十分堅決。
梁心銘不動聲色地問:“那你不管家人了?”
那小子道:“反正我不能乾出賣大人的勾當。”
梁心銘看著他不語,小子堅定神色不變。
半響,她才歎了口氣,道:“我相信你是個正直的孩子,但不顧親人的安危,絕不是該有的擔當!”
小子一呆——大人不滿意這回答?
他不敢相信, 明明他都這樣忠心了。
梁心銘暗自搖頭,心想不管你是真心還是假意,若連親人都可以放棄,我又怎會相信哪一天你不會放棄我呢?
這小子出去後,眾人不用問,只看他眼中失望之色和臉上擠出的笑容,便知梁心銘不滿意他的回答。
大家陡然將心提了起來。
又一個進來了,是個憨頭憨腦的少年,對梁心銘道:“要是有人逼我害大人,我偷偷告訴大人。”
梁心銘道:“壞人敢威脅你,是因為手上捏著你一家人的性命。你壞了他的事,你家人不都完了?”
少年道:“大人會想辦法呀。”
梁心銘一滯,誰說老實人好對付的?這小子明顯想不出來應對的辦法,所以才這樣回答。他倒坦承的很,反正他腦子不夠用,交給大人處理就完了。
她鬱悶,這到底算不算過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