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女官則是將兩本帳冊分別擺好,拿起了筆開始細細計算。
這其中,比較厚的那本便是東明宮的帳冊。
其實說它是帳冊,倒不如說是一份明細。
在宮中,所有銀錢流通都不是各宮管事自己能定的,因為在管事宮人上面,不單單有各宮主位,還有各司各局,尤其是涉及金銀之事,自有監局管轄。
但是作為管事女官,阮瑤必須要理清每筆帳目,以防有人在其中鑽了空子。
無論是采買需要的細小物件,還是每個月要放下去的月錢,通通都要記錄在冊。
尤其是到了年底要放賞銀,更是要精心仔細些。
不過尋常阮瑤會用算盤,可是現在趙弘正在專心用功,恐撥弄算盤珠子出來的聲響吵到他,於是阮瑤便鋪了紙,拿著筆,開始寫豎式。
帳面說起來複雜,其實只是數量大,硬算起來不過是加減法,阮瑤心算便能有結果,不過怕算錯,這才開始列式子,效率也是不錯的。
等弄完了厚的帳冊,阮瑤就把帳本放到一旁,拿起了另一本。
這個便是她自己的一本帳了。
自從阮瑤清醒之後,便給自己立了本帳,上面清楚的記著每個月領的月銀,賞錢,還有必要的支出。
阮女官單手托腮,在心裡默默算著。
除了之前給家中寄去的,還有一些零碎的開支,她剩下的銀子也有不少。
能做了一宮管事,月銀頗豐,積攢下來也甚是可觀。
只是人總要做兩手打算,如今哥哥阮唐科舉之途順遂,保不齊不久後便能入京會試。
到那時,自家爹娘肯定也是要來的,阮瑤覺得自己出宮後也沒必要回老家,而是要留在京城裡才好。
她估算了下,幾年的銀錢加起來在老家是能買做小院,盤鋪子也不成問題,只是這京城裡的物價幾何阮女官還不知曉。
對了,太子說過等過年時候便會與她一道出宮,到京城裡看花燈,屆時她留心一二也就是了。
拿定了主意,阮瑤便把帳冊都合上,而後下了軟榻,將自己剛剛用完的驗算紙團了團,丟進暖爐裡燒了,她則是對著趙弘笑道:“殿下,奴婢去鎖帳冊,再去小廚房裡瞧瞧,不知殿下今兒個想吃什麽?”
小太子抬頭看她,露出一抹笑:“瑤瑤呢?”
阮瑤略想了下,回道:“松鼠魚吧。”之前夜宴時,這人就盯著那個紅彤彤亮晶晶的魚看了許久。
果然,小太子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神情:“我和瑤瑤想的一樣!”
阮女官不由得笑,並不點破,隻管溫聲道:“那殿下且等等,奴婢這就去小廚房吩咐。”
小太子連連點頭,笑的眉眼彎彎。
等阮瑤離開,他才輕輕的從一遝書信裡抽出了最下面一個,打開來,上面是尋常的請安。
但是小太子掃了一眼便看出,這是密語。
雖然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為何能看懂,可小太子本就不是刨根問底的人,隻管安穩坐好,將裡面的字句細細拚出,輕聲念道:“董家,六郎,暗殺……阮家?”
他的眸子瞬間冷了下來。
對趙弘來說,什麽事情都能輕輕放過,只有對自家瑤瑤,半點不能放松。
瞧著書信上面的字跡,另一個自己顯然是看過的,但是卻沒有對他說起過哪怕隻言片語。
事關阮瑤,小太子沒有理由輕輕放過。
他立刻就想要起身找人訊問,但很快,小太子就定住了心神,重新坐了回去,眼睛看向了大殿下批過的那些折子和書信。
小太子抿抿唇角,伸手,將這些信件展開,迅速的翻看起來。
而已經離開內殿的阮瑤並沒有進小廚房,而是只在外面尋了個廚娘傳話,又用食盒提了兩盞杏酪,便折返回了內殿。
還沒進門,就瞧見正快步走來的夏兒。
阮瑤頓住腳步,站在廊下等了會兒,待夏兒走上前她便笑道:“怎麽走得這麽急?”說著,從袖中拿出帕子給她拭汗。
夏兒則是半點不覺得累,剛及笄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喘勻了氣後便笑眯眯的對著阮瑤道:“阮女官,我剛去銀作局周圍走了走。”
阮瑤嘴角微翹:“哦?夏兒可是瞧出了什麽?”
“我去找了找,就看到銀作局到玉絮宮果然是近的,在玉絮宮後院子那裡,有一處林蔭路,兩邊都是不及腰高的矮叢,有塊磚是松動的。”
夏兒不用說完,阮瑤就明白,這孩子當真是聰明伶俐,隻言片語見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她尋到了小徑,又揣摩出了緣由,甚至還找到了傳遞消息的方式。
雖然聽起來還略顯青澀,可是已經很是機靈了。
阮瑤自然不會讓她將密事隨隨便便塞在磚塊裡,甚至不準備留下一字半句。
在宮裡,所有的事情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出我的口入你的耳,落下字句就是落下把柄,早晚是要禍及自身。
可是這些道理,阮女官並沒有立刻提起。
她看得出,小姑娘辛辛苦苦轉了一圈兒就是為了讓自己誇上兩句,總不好現在說些教訓話,免得傷心。
於是阮瑤摸了摸她發間絨花,笑道:“辛苦你了,做得好,我早便說你是個玲瓏剔透的,果真沒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