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阮瑤細細觀瞧,自家殿下倒是一日好過一日,身子也結實許多,一切皆如常人,對於顧鶴軒,阮女官是頗為感念的。
但她記得清楚,自始至終顧太醫都未曾提起解毒之事。
余毒未消,阮瑤自然不敢輕易疏忽了趙弘的身子。
現下瞧見大殿下這般動作,阮女官第一反應就是自家殿下身子不爽利了。
她趕忙將窗子關上,免得再進了冷風,接著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伸手穩穩地扶住了趙弘,另一隻手攬住了他的腰,把男人往自己懷裡帶。
只是因為身高有差距,故而阮瑤這般做倒是穩住了趙弘,可在旁人看來,並不像是攙扶,反倒像是阮女官把自己塞到了男人的雙臂之間。
似是擁抱在了一處。
此時屋內除了他們二人,便只剩下了丁卯。
他不似阮瑤那般關心則亂,加上是習武之人,自是瞧得出自家殿下無甚大事。
現下這般情景,丁大人十分自覺的轉過身,又默默念叨起季統領對他說過的話。
不聽不看不知道。
對,他現在就是個石頭,是個架子,是個大紅薯,啥都不知道。
阮瑤並沒有注意到丁卯的小動作,她眼裡盡數是趙弘,這會兒阮女官眉宇間是掩飾不住的著急:“殿下,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莫急,先歇歇,奴婢這就帶你回宮。”
因為著急,阮瑤的聲音又低又快,盡數灌到了趙弘耳中。
也衝散了大殿下剛剛的複雜心情,留下的只有哭笑不得,以及濃的化不開的甜意。
張太傅有了二心又如何?自家瑤瑤把世上所有的好都給了他,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趙弘感覺,剛剛還跳的不疾不徐的心,在自家瑤瑤抱住他的時候,陡然就加快了速度。
而在他低頭看向阮瑤擔憂蹙起的眉尖時,他不僅心怦怦跳,就連耳朵裡都有了鼓噪的聲響。
現下的大殿下哪裡像是平靜的死物?明明歡快的好像是跳躍的火苗。
趙弘想著,自己剛剛果然是錯覺。
分明,他的感情如此充沛。
於是,大殿下收攏手臂,悄悄將阮瑤裹到懷中,又要控制著自己不能太用力讓阮瑤發覺,嘴裡輕聲道:“瑤瑤,我無事。”
阮瑤昂頭看他:“當真?”
“當真,”大殿下聲音微頓,“就是覺得夜風有些涼。”
阮瑤沒有松手,而是又靠的近了些,感覺他確實呼吸如常,身子也沒有搖晃,這才松了口氣。
待阮女官放手的時候,趙弘也迅速的松懈了力氣,頗為乖巧的看著她,眼中清明無塵。
阮瑤幫他攏了下衣衫,又撫平了衣袖上十分細微的褶皺,臉上重新有了笑意:“奴婢剛剛也是著急,殿下以後要是覺得涼,直接告訴奴婢就是,剛才可嚇人了。”
大殿下老老實實地點頭應允,昂起頭來,方便自家瑤瑤給他重新系披風帶子,嘴裡道:“時候不早,我們下去看燈吧。”
“好,殿下且等等,奴婢先下去安排。”
“嗯,我等你。”
待阮瑤離開雅間,趙弘臉上的笑意收斂,走到窗前,伸手支開窗子。
對面茶樓二層已不見那對男女的人影。
大殿下神色冷淡,聲音低沉:“季大。”
季統領悄無聲息的進門,拱手而立:“屬下在。”
“著人跟上去,瞧瞧他們去了何處,還有,後日去招進寶來一趟,孤有話問他。”
季大不明白為何不明日就見,可是主子的決定本就不用他多想,季大隻管應聲,而後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趙弘則是往前走了兩步,立於窗前,一雙清冷眼目遙遙的望向了皇宮方向。
於他而言,但凡是可解決之事便無需煩心,按部就班便是。
董皇后如何,許妃如何,張文敏又如何。
只要認清人心,拿捏得當,自有處置辦法,趙弘這才泰然處之。
或許對尋常人而言,這般勾心鬥角,這般波詭雲譎,日子會無比難熬。
可趙弘不同。
他生在皇宮,長在皇宮,見識過太多有些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人心險惡,甚至親眼見著自己親母被人毒害,死在他面前。
他喜歡鬥,甚至能從其中找到樂趣。
若不是因為尚存幾分真性情,他能做下的手段會比董皇后精明百倍,狠毒百倍。
可他終究留了精明,舍了陰狠。
細想想,他能熬下來,除了想要查清真相為母報仇,便是被張文敏大人一步步開解,給他講解詩書韜略,德行操守。
大殿下細想了想,他似乎當張大人為親人。
可今日之事,讓趙弘陡然明白,似乎自己所思並非張大人所想。
他現在不覺得難過,但他卻清楚,若是張文敏當真與自己離心,未曾患有分魂之症的自己會如何。
一個董家尚且讓他心痛如絞,更何況是太傅。
自己會瘋嗎?
可能會。
不過在被氣瘋之前,怕是要先被毒瘋了才對。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低頭,一眼就瞧見了正站在園子大門前的阮瑤。
她正對著牽著馬車的宮人說著什麽,感覺到趙弘的視線,阮瑤昂頭看去,四目相對時,阮女官露出一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