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當阮瑤收拾一新推門進來時,便聽到了吱呀聲響,看到床帳微晃,便知道上面躺著的人正不安分。
過往時候,大殿下從不會如此,他總是把身體放平躺在床上,雙手置於身體兩側,被子正正好好蓋到肩膀的位置,從閉眼到換人他都能保證一動不動,像個雕塑一般。
而這樣的睡姿,是還在明粹宮時,被嬤嬤盯著,稍微翻動就會被竹竿敲手,久而久之便如此了。
無論何時的睡姿都是如此,跟躺在棺材裡一樣安詳。
但小太子就不一樣了,他可不記得自己連睡覺都要規矩守禮,從來都是睡得肆無忌憚。
有時候睡不著,便會翻來覆去的不老實,甚至哼哼唧唧的想讓阮瑤煮碗湯圓來分著吃。
阮女官便習慣了自家殿下睡前的折騰,這會兒她進門後也並未點蠟,而是借著月色走上前,輕輕地拉開床帳,側身坐在杌子上,阮瑤笑道:“殿下睡不著?”
趙弘側過身子,微微抬頭看著她,低低的“嗯”了一聲。
瞧著趙弘正看向她的清明眼目,阮女官溫聲道:“殿下可是餓了?”
他搖頭。
“那是想下棋?”
他又搖頭。
阮瑤倒也不急,隻管伸出手,輕輕地幫大殿下攏了攏鬢發,輕聲道:“那殿下想做什麽呢?”
趙弘並沒有立刻回答,那雙眼睛緩緩地移到了阮瑤的指尖。
她有一雙漂亮的手,瑩白如玉,指尖粉紅,還帶著澡豆化開後的花香。
大殿下放在被子裡的手突然攥緊,可又很快松開,他輕聲道:“大抵是白天玩鬧的多了,上午還睡了一覺,這才不困。”
這倒是實話。
只是上午睡得那覺是他給自己下藥迷暈的。
阮瑤則是給他拽了拽被子,笑道:“殿下若是還想去,隨時都能去的。”
趙弘看她:“瑤瑤喜歡宮外嗎?”
阮瑤對他素來誠懇,點頭道:“喜歡的。”
趙弘聞言,眼神微暗。
而後就聽阮瑤接著道:“不過奴婢還不能多去,手裡攢不夠銀錢,到哪裡都艱難,如今奴婢就想著殿下能平平安安的也就是了。”
這句話讓大殿下剛剛有些低落的心情瞬間轉晴。
瑤瑤喜歡宮外,可她舍不得自己,這就行了。
至於錢,大殿下有的是。
他最富裕的就是錢。
見趙弘臉上有了笑,阮瑤也彎起嘴角,收回手時,碰到了袖中的物件。
她這才記起自己還有事情沒了呢,於是趕忙將袖中的碧玉簪子取出,輕輕的放到趙弘的枕邊:“殿下,這個還你。”
趙弘瞧了一眼後就坐了起來,拿起簪子道:“瑤瑤不喜歡?”
“不,奴婢很喜歡……”
“既然喜歡就帶著,這是我送你的。”
阮瑤還要說什麽,可在她開口前,趙弘已經伸手,將簪子重新簪到了阮瑤鬢間。
他笑著端詳:“你戴著好看。”
阮瑤抿了抿唇角,伸手扶了一下,輕聲道:“當真?”
趙弘立刻點頭,沒有半分猶豫。
阮瑤也知道他的脾氣,這人認準了的事情總是不會輕易更改,而且是正經賞賜,沒必要推來推去,於是阮女官便站起身來,端正行禮:“謝過殿下恩賞。”
可是,趙弘卻是拉住了她的手腕,輕聲道:“不是賞,是送。”
阮瑤並沒有細細甄別其中的不同,隻管笑道:“那就謝謝殿下送奴婢的禮物,奴婢很喜歡。”
趙弘嘴角微揚,而後又與阮瑤說了些話,他便覺得眼皮微沉。
有阮瑤在,他心甚安,睡得也很是踏實。
阮女官悄無聲息的起身,將床帳撂下,而後輕手輕腳的走到軟榻前,將榻幾挪到一旁,便準備鋪床歇息。
不過在挪開榻幾時,她看到了下面放著的檀香木匣。
江太后賞賜的。
阮瑤動作微頓,而後伸手將木匣拿了起來。
單看這匣子就不是凡品。
阮瑤的指尖劃過了上面的花紋,輕輕撥開鎖扣,將盒子打開後,隻覺得有些晃眼。
本以為太后賞賜只是為了褒獎她照顧主子有功,給個絨花珠釵也就罷了,可沒想到的是,這竟然是滿滿一匣子。
而裡面的珠釵環佩阮瑤細細看去,便發覺都是她這個品階能戴的,卻比尋常之物要精致許多。
顯然,裡面的釵環都是細心挑揀過才給她送來。
阮瑤微微蹙起眉尖。
若是隨便賞賜,她倒安心,可現在這般精細,反倒透著些讓人捉摸不透的怪異。
江太后。
阮瑤細細的回憶,卻記不起來自己何時見過她,過往皆無牽扯。
不僅僅是她沒見過,就連原書中對江太后也無甚涉及。
莫不是自己想多了,這只是太后娘娘手底下人做事太過周全,這才把簡單的賞賜宮女的差事辦的無比妥帖?
阮瑤想不通透,但她知道,得了這麽一匣子物件,明天就要早早的去謝恩才不算失了禮數。
於是阮女官上了榻,隨手把匣子塞到一旁,便準備睡覺。
躺下前,她將頭上的碧玉發簪取下,放到了一旁的矮桌上。
可是很快,她又重新坐起來,把發簪拿在手裡,小心的用帕子裹好,然後塞到了枕頭底下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