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鶴軒想了想,終究還是問出口:“女官,為何要來此處?”
阮瑤依然神色溫和:“治病。”
“給許妃娘娘治病?”
“是。”
顧鶴軒有些疑惑。
因著趙弘有許多事情都是交給他去辦的,所以顧太醫很清楚幾位皇子之間的齟齬,也知曉許妃娘娘給東明宮下過的絆子。
旁的不提,隻說之前許妃簒奪陳貴妃過來東明宮裡搜了阮瑤的寢室,結果弄出來了個小雞吃蟲圖的事情,就擺明了兩邊結下梁子,撕破臉皮了。
結果現在許妃倒霉,闔宮都落井下石的時候,偏偏阮瑤要來治她?
顧鶴軒是不信的。
這位阮女官外柔內剛,雖長了個弱柳扶風的模樣,可是絕不是那種胡亂播撒同情心的菩薩心腸。
多半,治病是假,下手是真。
感覺自己抓住了真相的顧鶴軒便進了門。
倒是一旁跟著的夏兒多看了幾眼。
之前她給如兒傳話的時候,是親耳聽過自家阮姐姐的那些話的。
聽上去平靜,其實字字泣血,甚至眼中有淚光,絕不是輕輕放過的樣子。
尤其是後來阮瑤還孤身一人去過一趟太后娘娘那裡,多半是早就在心裡有所籌謀。
不然,為何玉絮宮諾大宮殿前面竟然連一個宮人都沒有?
但是夏兒心裡半點不怕。
這宮裡本就存不下心軟之人,況且,許妃如今只能說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她活該。
夏兒不著痕跡的左右看了看,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緊緊跟在阮瑤身邊,神色沉靜。
阮瑤似乎能察覺到夏兒的心思,溫和的摸了摸她發間絨花,可是步子半點不停,直直的朝著內殿而去。
而顧鶴軒很快就發覺,這玉絮宮格外安靜,甚至有些蕭索。
他不由得問道:“為何沒有灑掃的宮人?”
回答他的是跟隨而來的劉嬤嬤:“宮人們也是有心思打算的,誰都想跟一個得勢的主子給自己賺前程,如今這形勢,有點門路的宮人都會另尋他處吧。”
顧鶴軒點點頭,其實他也知道這宮廷看似繁華富貴,其實其中的人情冷暖比市井人家慘烈得多,玉絮宮中的人想要換個主子也正常。
可他疑惑的是,宮有宮規,如果宮人想要換地方當差,都是要得到內官監裡面得了印才行的,絕不可能拎著包袱就走。
如今玉絮宮蕭索,只能說明,內官監的掌印來者不拒,全都落了印,讓他們走了。
等閑會這麽做嗎?
而在這時,他們已經穿過了走廊,到了內殿外。
阮瑤並沒說話,只是定定的站著,輕緩的撫了撫發間的碧玉發簪。
這簪子,顧鶴軒見過的,還是自家太子殿下前幾天炫耀時候所說:
“母妃讓我贈給未來娘子的。”
這便是莊婕妤的遺物,現在到了阮女官的手上,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正想著,劉嬤嬤已經帶著幾個粗使嬤嬤上前,幾下就推開了緊閉的內殿門。
裡面,一片昏暗,窗子緊閉。
阮瑤邁步進去,一雙漂亮的眼眸左右觀瞧,很快就看到了似乎受到驚嚇而蜷縮在角落的許妃。
旁邊守著的,是端著藥碗的如兒。
見阮瑤來了,如兒有些驚訝,拿著杓子的手也松開了,瓷杓碰在瓷碗上,發出了清脆聲響。
阮瑤對著她點了點頭,然後對著劉嬤嬤低聲說了幾句。
劉嬤嬤點點頭,然後就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一邊往前走一邊冷笑:“這裡用不著你伺候了,快快出去。”說著,就去抓如兒的衣襟。
看上去動作凶狠,可實際上,沒用多少力氣,甚至格外輕柔。
如兒剛剛有些懵,現在也已經反應過來。
假做掙扎,發釵都掉了,然後就好似力不從心的被劉嬤嬤拽走了。
而如兒的離開,讓許妃越發慌張。
她緊緊地貼著牆,一雙眼睛驚慌的瞪大,嘴唇顫抖:“不要過來,不要過來……不是我,你離遠些,不要殺我……”
阮瑤雖不懂醫術,但是看許妃娘娘的模樣也知道她這會兒就是瘋子的模樣。
只是阮女官在宮裡學會了不少,其中有一條便是,等閑不要輕信旁人。
於是她笑了笑,行了一禮,語氣和風細雨:“娘娘瞧著身子有些不爽利,奴婢這便讓太醫給娘娘瞧病。”
幾個粗使嬤嬤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了許妃。
這次她們可也沒有對待如兒那樣客氣,說拽就拽,毫不留情。
阮瑤卻輕聲道:“輕著些。”
嬤嬤們立刻放緩了動作,但也沒讓許妃掙脫開。
倒是顧鶴軒愣了一下。
本以為阮女官是過來挑事下毒的,可如今看來,竟還是要給許妃留著體面……莫不是自己之前想岔了?還是阮女官當真發了善心?
阮瑤卻不覺得自己有多良善,她施施然的找了個圓凳坐下,說出了那句經典台詞:“莫要叫了,縱然你叫破喉嚨,也是無濟於事的。”
許妃現在是叫嚷不出來的,因為劉嬤嬤已經把帕子團起來,塞到了她嘴裡,強行摁在了桌前。
阮瑤依然笑著,對著顧鶴軒道:“還請大人去給娘娘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