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將法對小孩子是最管用的。
十二歲的少年重新踏上了返回上海的列車,他內心迷茫得不像話,可是有什麽念頭在呼之欲出。
楊衛國再度見過陸少東是在一個午後,陽光別樣刺眼,就像那個出現在他生命裡的少年,從始至終都張揚跋扈得像是上海灘最明豔的色彩。
“衛國,我回來了。”
陸少東臉上還有一道新添的刀疤,看上去桀驁不羈。
楊衛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腳下的皮靴,還有身上那套中山裝,忽然為自己的中規中矩感到可恥。
仿佛他不該是如此,他該是這世界上另外一個陸少東。
陸家大院兒不知何時多了個秋千,第一眼看到那個小姑娘坐在秋千上時,陸少東眼神裡迸發出一股濃烈的痛苦和恨。
楊衛國輕聲附在他耳邊說:“少東,那是你妹妹。”
陸少東無動於衷,幾乎像是沒有看到她似的,帶領楊衛國走過去。
那時的陸少梅是訝異的,她第一次嘗到了被忽略的滋味兒。
沒有人會這麽忽視自己,無論是大人還是小朋友。
她聽母親說過,馬上爸爸就會接回來一個小流氓,可是她不知道,原來傳說中的小流氓可以長得這麽好看,哪怕臉上還有一道疤,穿得破破爛爛的,也還是這麽好看。
陸少東臉上的疤痕很快消除了,和楊衛國一樣穿得乾淨體面,甚至於穿上了軍裝戴上紅袖章掛著水壺整日在外面胡鬧。
那個年代越鬧越得勁兒。
可是沒鬧過三年,陸振華漸漸的開始坐不住了。
這個小子太早熟了。
他才十五歲,居然就開始寫情書,還往鄰居家裡發。
機關大院兒住的都是身份差不多的人,他膽大包天地去騷擾別人閨女。
受害的女孩兒家裡一個接一個的找上門來說道。
陸振華應接不暇,後來全盤丟給梁玉處理。
可是處理歸處理,他還要親自督導著,不能讓這個小子有閃失。
梁玉實則也不敢拿陸少東怎地。
她的身體不適合生育,生下陸少梅已經實屬不容易,哪怕想超生個兒子,都難。
要是陸振華再出去找女人,她不是得不償失,索性讓這個小流氓活著。
陸少東上初中上得不的勁兒,寫情書倒是一把好手,楊衛國家教嚴厲,比他造詣還要高,人家書法有功底,還特別會模仿,整天模仿老師家長簽字一流的技術,幫別人簽字還可以收費要條件。
當時整個大院兒和班上,凡是長得有點人樣的姑娘,全被陸少東騷擾了個遍。
他也不是什麽變態狂,長得一張臉逗人喜歡,叫人討厭不起來。
總得有人上鉤吧。
於是,他還真的得逞了。
無奈當時年紀太輕,實在是不知道處對象是個怎回事。
兩個人在公園裡玩一玩,又出去吃個飯,也就是回事了。
要不是他一個星期七天,連續七天玩耍的對象不重樣,也不會東窗事發被家長發現。
當時,另外六個女生,除了哭鼻子,還真不知道怎辦。
陸少東每回安慰過去,也就算了。
除了剩下的那個,比較特殊,烈性脾氣,直接課間操的時候,跟他攤牌,要是他再花心,就要他好看。
當時陸少東頭一次察覺出意思來了,挑眉:“你要是真能要我好看,我就只要你一個。”
那妹子一聽,當場火上來了,先給了陸少東一個嘴巴子,
然後跑到升旗台那裡,搶過話筒,對著全校喊:“初三二班陸少東是個花心大少,臭流氓,玩弄班上七個女生!”一眾老師和校長主任都傻眼了,後來,這事兒就鬧大。
學校對陸少東嚴肅處理,請家長談話,給處分警告。
至於那“七仙女”的家長,立馬把七個閨女領回家了,條件好點的就轉學。
陸少東被陸振華爆啐了一頓。
關在家裡緊閉,不讓楊衛國見。
等到陸少東禁閉完出來,某天居然還在巷子裡被那個女生給堵住了:“陸少東,你當初說的話還算話不?”
陸少東背著書包,戴著紅領巾,平眉順眼:“姐姐,您這是打哪兒來?”
那女生一副大姐大的派頭,惹得他想笑。
“我家裡讓我去寶鋼廠裡乾活兒了,我現在有工資,可以給你買吃的,要啥買啥,跟了我,你不虧。”
陸少東憋住笑,這意思是他還被她給包養了。
“那……你要變態不?”
陸少東眨巴眨巴眼。
女孩一臉驚訝:“你什麽意思?”
陸少東對著剛剛往這裡走的楊衛國喊:“衛國,過來!”
楊衛國跑過來,還沒緩過神,吧唧一下,陸少東親在他臉蛋子上,一個大口水印。
“尼瑪的!你特麽的幹什麽?”
好脾氣的楊衛國怒了。
陸少東朝著那個女孩子擠眉弄眼:“我其實喜歡他,但是他不乾,我找七仙女來氣他,你現在有錢了,我可以跟你處,只要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你麻痹!”
女孩又給了他一嘴巴,扭臉就跑。
留下楊衛國一臉傻不愣登的:“王八蛋,你給我解釋清楚!”
陸少東朝他飛吻了一下:“就是這麽個意思,你要哪個意思。”
霍地一下,楊衛國把他按在牆上,剛準備暴打,陸少東大喊起來:“非禮啊!變態狂啊!”
“你給我閉嘴!”
楊衛國捂住他的嘴,瞪著他:“你這個神經病!”
“我就是個神經病,你才知道,走,回去商量一下接下來怎發病。”
陸少東頭也不回往前走。
楊衛國跟在後邊,心裡琢磨著,剛剛那個女孩兒可是個小辣椒,初一的時候,她當學習委員,自己當班長,其實在陸少東來上海上學之前,他有點喜歡的呀。
怎就搞成這樣了呢?
男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很奇妙,是一種非常堅實的基礎,不似男女之愛,往往是一刹那的火花。
不一樣的十五歲,不一樣的青春,歡樂,隱藏在背後深沉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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