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青以從來沒體驗過的期待心情,等到了第二天,甚至晚上去一向寵愛的敏妃那裡,也有些心不在焉的,敏妃瞧著他的顏色,暗暗焦急,敏妃何人,雖家族不如皇后家勢大,可也是世宦書香之家,又兼並不是嫡母所出,庶出之女對那起子富貴心體面眼的勢利奴才,深有感觸。
故發誓要活的比誰都體面,和嫡母的姐姐一起閱選進宮,姐姐配給了一個尋常宗室,而自己卻因機敏的對出皇上刁難的對子,而獲封美人,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寵妃地位,其中艱辛自不必說,而她也很清楚,自己幾年來雖多呈寵卻一直無妊,所依仗的也不過是皇上的寵愛罷了,如果連這個失去了,別人縱使不下手,皇后第一個就要發難的。
故,敏妃發現皇上漫不經心,甚至於那晚間床第纏綿之事也甚是索然,遂略略探問了幾句,楊紫安一向最厭後妃摻和事情,目光如冷電般,掃了敏妃一眼,做起身來道:
「來人,掌燈。」
敏妃一怔,只得服侍他起身,楊紫青穿戴妥當,看了她一眼道:
「朕過些時日再來瞧你,你好生歇著吧。」
說著闊步走了出去,敏妃不禁微微苦笑,人言君王最是無情,果然,自己不過略略問一句,不想也惹了他的逆鱗,人都說自己寵冠後宮,又有誰知道,也不過如此罷了。楊紫起身仍回養心殿安寢,從小受的帝王之術,女人不過是玩物爾,或是用來鞏固平衡勢力的籌碼,當然,楊紫青也喜歡女人溫暖清香令人**的身子,國事之餘可放鬆身心。
尤其那有些才情不媚俗的,更是嬌花解語,別有韻致,這敏妃實是其中翹楚,可惜最近有些野心外露,令人不覺有些厭煩,也失去了那份自己為之駐足的清靜溫雅,看來要冷上一陣子才是。
到了養心殿,忽覺竟無睡意,遂靠在雞翅木蟹爪紋的羅漢塌上看書,忽想起那年,第一次見到博蕙時,那小子的機敏對答,咕嚕嚕轉動的眼珠,就如自己小時候起居的藏雲殿,前面那一汪洗墨池水一般,黑亮透徹,試想如果那雙眼睛在女子身上是如何的光景。
想到此,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開口道:
「胡康,把筆墨拿來,朕要做畫。」
第二天楊紫青下了早朝,略略進了午膳,換了便服帶著胡康和兩名侍衛,就出了宮門,楊紫青其實經常微服出來,當初洪先生說過,知民才可治民,不親自走出禁宮,他這個皇上也不過是個籠中鳥而已,楊紫青深以為然,故一月中,總會尋機會出來看看的。
張雲昊的府邸在安濟坊內,距離吏部尚書張兆崎的府邸不遠,楊紫青並沒有乘轎,而是騎著馬前來,進了安濟坊,胡康一指前面道:
胡康急忙道:
「這個奴才在禦膳房見過,這是茄子,這邊的是韭菜,東面那個是黃瓜,西面那個還沒結果,奴才也是不曉得的。」
張雲昊道:
「西面那個蕙畹說是種的葫蘆,要到秋天才會結果的。」
楊紫青一挑眉道:
「你說這些都是張蕙畹種的。」
張雲昊點點頭道:
「是!我這侄女一向有些不同旁人,喜歡自己鼓搗這些農桑稼檣之事。但與那針織女紅也還過得去,故家嫂也沒太約束與她。
楊紫青笑了,穿過中間鵝卵石鋪就的小道,就是三間正房,如今卻已落了鎖,側面的如意窗櫺上糊著軟厚輕密的碧色窗紗,隱約可見裡面精緻的格局,張雲昊沖何必使了個眼色,何必急忙去院子外看門婆子處尋了鑰匙來,上前打開門,張雲昊道:
「蕙畹如今雖不在,且喜她性子一向大方,進去瞧瞧也是無事的。」
楊紫青抬步走了進去,三間房子,以纏枝葡萄紋的落地罩代替了木板壁,隔開來,使得內外空間在分隔的同時,仍保持通透,甚是巧妙,中間的月洞門,設有如煙的粉色幔帳,東次間的幔帳嚴嚴實實的垂下,隱約可見裡面床帳寢具,西側的帳子卻是籠起來的,是一件雅致的書房。
楊紫青抬步走了進去,正對著的牆上,是一幅工筆春山花鳥圖,並非出自大家的名品,可畫中的翠鳥卻如真的一般,靈動可愛,楊紫青不禁走近細看,見落款處,有一個小篆體的畹字,不禁開口道:
「這是何人所作,竟比我宮裡的畫師還要精巧幾分。」
張雲昊道:
「這是蕙畹自己畫的,她於繪畫一道上,卻是有些天分的。」
楊紫青目光閃過激賞,暗道,真真是個少見的女子,牆下設紫檀書案,案前居中是紫檀紅漆面畫桌,桌兩側分別為彩漆雲芝椅和青瓷繡墩,畫桌上,左側置著一個青釉梅瓶,大概是主人不在,瓶中尚無時令鮮花,右側有一摞畫紙,楊紫青隨手翻了翻,多是花鳥魚蟲的工筆劃,細緻逼真,且很是新鮮。
側面有滿滿半架子的書籍,除四書五經外,遊記卑史,甚或農桑醫書,竟都在列,可見主人涉獵頗廣,這那裡是一個小姐的閨房,一般尋常的書房,也不及這裡,只看這裡的擺設,楊紫青就大約知道,這個張蕙畹何止有博蕙的幾分聰慧,或許絲毫不遜之才是,不禁暗暗驚歎,這這張雲卿倒是得了一雙出色的兒女,無奈今日自己竟無緣相見。
也罷,過些時日,等張雲卿升調來京,自是有機緣的,想到此,遂興致去了七八分,略逛了一會兒子,就回宮去了。張雲昊這才暗暗松了口氣。想昨日映雪還說,皇上沒准就看上蕙畹閱選進宮了,張雲昊卻知道,皇上於情之一字上,甚是冷心冷情。蕙畹的性子也是個柔中帶剛,這兩人這輩子就不可能到得了一處的。
即使貴為皇上,蕙畹也必不會喜得攀這高枝去。總算現在還小些,過一年半載和哥哥商議了,給蕙畹尋一門貼心的好親事,塗個一世的平安富足,也免了這許多的後顧之憂。不提這裡張雲昊的計量,再說,蕙畹,連夜趕路,到了平安城,已經是兩天之後了。
進了府,沒空打理一身風塵,忙去瞧了劉氏,一進屋,就見劉氏歪靠在床上,臉色雖有些暗沉,但精神還好,不禁暗暗松了口氣,上前細問,劉氏拉著她的手道:
「原沒甚大事,不過是吃多了涼的吃食,引發腸疾罷了,是我尋了這個機會,去喚了你回來,只因怕你在京城耽擱日久,露出馬腳倒不好了,還是遠著些吧。」
蕙畹點點頭道:
「大哥二哥說的不清不楚,把女兒唬了這一路。」
吳大娘道:
「這倒不是他們嚇唬你,夫人這症候來的又急又凶,我們一時都沒了主意的,若不是世子爺遣了王府裡的太醫官來,恐也不能好的如此快。」
蕙畹不禁一愣道:
「世子,世子是如何曉得的?」
博文卻笑道:
「世子一向對咱們府裡的事情上心,這個你到忘了不成。」
蕙畹瞧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事,看著劉氏問道:
「大哥的小廝說他如今已經議親了,是那家的小姐?」
博文立時有些不好意思,一轉身出了屋子,搏武卻道:
「這一路你也沒問,這時倒想起來了。」
蕙畹撇撇嘴道:
「這一路擔心娘親的病還來不及,那裡有心思問這些。」
博武笑道:
「說起來你也認識,卻是宗偉的姐姐。」
蕙畹一皺眉:
「宗偉的幾個姐姐都是隔母的,且遠在京城,那裡說的這麼遠的親來?」
劉氏拍拍她的手道:
「是張老太爺親自提的,到令我和你爹爹不好拒絕,想張家的家教甚為嚴謹,且世代的大族,自是不會差到哪裡去的,且雖是庶出之女,倒是我們高攀一二了,人家既然願意,我們怎好不應成。
蕙畹沉思片刻道:
「娘親有所不知,宗民宗偉的家裡,和張爺爺家不大一樣,都是妻妾丫頭成群的,且明爭暗鬥的厲害,卻不是什麼拎淨之家,俗話說妻閑夫禍少,宗偉那些個姨娘們,我瞧著沒一個省事的,恐有其母就有其女,可就不好了。」
劉氏不僅暗暗吸了口涼氣道:
「你見過那家小姐?」
蕙畹道:
「略略見過一兩次,性情的確不知,單容貌姿色卻是配的過大哥的。」
劉氏卻鬆了口氣道:
「如此也就罷了,你看你小嬸,也是大家庶女,可性子溫柔和順,竟是百里也跳不出一個來的,好了,若萬一性子不大爽利,為娘帶在身邊,過一兩年也就是了,張家主動提起,我們原就欠著人家的恩情,駁回是萬萬使不得的「
蕙畹不禁暗暗歎息,就她看,除了宗民宗偉,他們的幾個姐姐,哪個也不是省油的燈,算了,俗話說,近朱著赤進墨者黑,也許跟了大哥,就換了心腸也未可知,再說自己不過遠遠的見過一兩次面,也說不好。
一時辭了母親,回房梳洗休息不提,過了兩日,劉氏大好,已經能下床走動了,蕙畹這才略放了心,這日正在院子裡翻土,想著回來了,京城種的菜蔬大概就都荒廢了,不如在自己院子裡也種上些,豈不方便有趣。
剛翻了兩下,秋桂手裡拿了一封信匆匆走了進來道:
「小姐,世子爺命春花姐姐給您送了這封信來,您瞧瞧吧!」
蕙畹放下手裡的傢伙什,在旁邊的盆裡洗淨了手,拿過信來拆開一看,不禁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