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那裏多了一個牙印,滲出了淡淡的血絲,除了痛,他少有的感到膽戰心驚。
如果不是那裏位置很小,恐怕宋衍會在上面烙個字。
宋衍撫.摸著身下人散開的發絲,手指撩.起一縷緩緩梳理,「陛下可是覺得疼了?」
江余冷冷回擊了句廢話,如果他說不疼,對方肯定會再.咬.一次。
「臣喜歡陛下喜歡的緊。」宋衍長嘆,唇在他的耳後細細觸.碰,牙齒深深刺.進去,直到有血腥味彌漫,才撤開用舌頭.舔.了.舔.。
江余冷著臉諷刺,「朕還真不知道丞相有這癖好。」
宋衍輕笑,「臣也是才剛知道。」
「讓開!」江余欲要起來卻被壓制,他擡起身子,不小心牽動背部那處傷,痛的倒抽一口氣。
衍字周圍有大大小小的血珠子溢出,仿佛一下子鮮活起來。
宋衍瞇起眼眸滿意地看了兩眼,視線有些暈,他從懷中拿出常備的布條遮住雙眸。
一片漆黑中,所有的觸.感都被放大數倍,他吻.著不停顫抖的人,「陛下,臣會輕一點的。」
一炷香時間後,雅閣裏傳出各種咆哮怒吼,夾雜著妙不可言的聲音。
「宋衍,你他媽不是說輕一點嗎?啊!」
「……你他媽?是什麼?」
「操!」
「臣遵旨。」
一輪結束後江余有氣無力的在心裏呼叫000來點治愈的藥。
不出三秒,渾身就像是被泡在溫泉裏面,舒.適.溫.暖,緊接著就是另一種江余再熟悉不過的灼.熱,鋪天蓋地的朝他狂卷過來。
「叮,抱歉,拿錯藥了。」
腦子裏的聲音讓江余的臉色變的更加難看,他克制不住的往宋衍懷裏蹭。
宋衍眉鋒輕挑了一下,笑著繼續去餵不知足的小貓。
又一輪收尾,江余連張口的力氣都沒了,任由宋衍想怎麼放肆就怎麼放肆。
宋衍通常都是選擇一個點堅持不懈地鉆研,像是想在江余身上打出一個孔.洞,往裏面留下點什麼。
一夜抗戰,江余傷勢慘重,宋衍滿載而歸。
慢吞吞穿好衣衫,江余隨意把頭發弄到後面,打開門看到門口的人,眼底的詫異明顯。
男人高大的身子僵硬的厲害,他面無表情的開口,嗓音沙啞,「陛下。」
江余皺眉,「十七,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十七抿緊唇,如實回答,「屬下是兩日前進城的。」
兩日前?卻沒有第一時間向主子匯報,江余伸手拉了拉衣襟,漫不經心的問,「昨晚一直在這裏?」
十七沈默一瞬道,「是。」
江余側頭斜睨背後走過來的人,目光陰沈。
無論宋衍打的什麼主意,十七出現在這裏,讓他有種遭受背叛的怒意。
宋衍上前把手放在江余腰.上,微笑著說,「走吧。」
越過十七的時候江余冷道,「回宮給朕一個交代。」
十七站在原地,低下的頭緩緩擡起,赤紅的雙目盯著貼的很近的兩個身影。
他閉了閉眼,遮住了那些不該有,也不能有的東西。
江余走路的姿勢非常不雅,兩條腿晃個不停,他一張臉都有些猙獰。
失策了,低估了宋衍的變.態程度。
現在真有點憂慮花骨朵是不是都殘了。
「他不是聽命於臣。」宋衍突然輕聲開口,「只是臣手裏有他想要的東西。」
例如權勢。
有所求才會受制於人,十七所求的是什麼?江余不禁大膽的猜測,是不是對方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宋衍的手掌在江余腰.上輕揉.了.揉,輕描淡寫的說出足以震驚朝野的一句。
「說起來他是陛下的大哥,臣應當稱他一聲大皇子。」
十七是先帝親手交給他的,那些隱瞞,回避都是在三年前,其實改變的不止十七,包括他自己。
因為身邊的這個人。
江余瞇起了眼睛,原主的死是早晚的事,身邊全是宋衍的人,背後還有個先帝心愛的女子所生的大哥。
先帝做的這個局,原主在裏面只不過是一枚棋子,真正的贏家是十七。
江余扯了扯唇,真是一筆爛賬。
「你在想什麼?」宋衍拉住往湖邊走的少年,抱起他沿著迂回曲折的木橋大步往出口方向走。
江余也沒矯.情的扭.來.扭.去,他屁.股疼的沒法用言語表達,腰也酸麻的很。
「昨晚丞相伺.候的不錯,朕重重有賞。」
宋衍低笑,「臣謝陛下。」
早就等候在馬車邊的老管家看到當今聖上被丞相抱在懷裏,驚的張大嘴巴。
宋衍蹙眉,「老李?」
老管家回神,他呆呆的掀開簾子,合上快掉下來的下巴。
馬車裏江余靠在宋衍身上,闔著眼簾準備睡一會就感覺有濕.熱的氣息靠近,臉上被微涼的唇觸.碰。
江余嘲弄,「你要給朕洗臉是嗎?」
「臣以為陛下是在等臣……」宋衍笑了笑,話是那麼說,可他絲毫沒有收斂,繼續捧著江余的臉親了個夠。
江余被.親.的有點燥.熱,不耐的推開他,「行了。」
宋衍托著江余的屁.股把他抱到腿上,抱孩子似的抱著。
這樣的姿勢讓江余唇角抽.搐,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別扭的在宋衍懷裏趴著。
「手拿開,蹭.到我的背了。」
「臣怕那裏留的記號不夠深,還是確定一下比較好。」
宋衍說的理所當然,拉開江余的上衣,手指在他背部輕微結痂的地方摳.動,把江余痛的渾身冒冷汗。
越來越濃的血腥味在馬車裏彌漫,宋衍用指尖一筆一劃的描了一邊那個字,偏頭拿帕子擦.掉滲出來的血。
痛的實在厲害,滿臉是汗的江余抿著發白的嘴唇,發狠的在宋衍脖頸上大力.咬.了下去。
宋衍似是感覺不到痛,動作輕緩的給江余整理好衣衫,半垂著眼角把他往自己懷裏摟緊一些,手臂圈住。
「陛下,臣的肉不好吃。」
江余的牙齒一松,滿嘴都是濃烈的腥.味,被宋衍那句話給惡心的胃裏翻滾,擡頭堵.住他的嘴唇,將那些味道分享給對方。
宋衍眉心蹙起,吸.住他的舌頭.吻.了一會。
回到宮裏,江余突然想起什麼,扒下衣衫扭頭朝鏡子裏看,背上的衍字觸目驚心,在提醒著他被打上烙印,他扭曲著臉把鏡子砸了。
殿外的小權子聽的心驚肉跳,走也不是進也不是,陛下一夜未歸,回來是跟宋相一道的,這會又在大發雷霆。
不敢再揣摩下去,小權子擡頭看著天色,好一會才小心翼翼的沖裏頭說,「陛下,宋相府裏的管家送來一些藥材……」
「滾!」
小權子摸摸鼻子,灰頭土臉的滾了。
辰時,禦書房裏,江余支著頭盯視底下站立的黑衣男子,那股怒意早就不見蹤跡,他沒必要介意,道不同,各取所需罷了。
良久,江余離開椅子,邁步走向十七,擡手取下他臉上的那半張鬼臉面具。
十七劍眉猛地緊皺,手指收攏成拳頭,繃著身子一言不發。
另外半張臉沒有什麼不堪入眼的醜陋疤痕,如十一所說的英俊無差,只是左邊額角有一個類似胎記的深色痕跡。
江余的目光一閃,形狀像他見過的那塊白玉,「給朕一些時間,朕會把你想要的都給你。」
所以你千萬別給我添什麼亂子,讓我順利完成任務離開。
十七的眸底波瀾起伏,又恢復平靜。
從聽雨閣那夜之後,江余跟宋衍在朝堂還是從前那副老樣子,一個陪大臣們演戲,另一個在旁邊飾演二號主角。
下朝後就不成樣子了。
大臣們不知道每回在他們走後,一國之君都被丞相壓在龍椅上,淩.亂的龍袍散落,斷斷續續的壓抑聲音在大殿上空遊蕩了很長時間。
他們更不知道,陛下才是那一人之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涔太後從大佛寺燒香回來,宋衍和江余倆人依舊沒消停。
涔太後清閑了一段時日,又不知道從哪兒聽的風聲,得知姬俍的老師可能會是宋衍。
她有了危機感,開始想著法子往江余後宮塞人,大半都是涔家人。
江余漠不關心,在他人眼中是無所謂,其實是因為他知道有人比他還著急。
那個恨不得在他身上打滿記號的人是不會坐視不管的。
不出三日,宋衍進宮面見涔太後,他走後沒多久,外面的太監宮女都聽見了涔太後砸東西的聲音。
那日涔太後出了趟宮,回來時整個人都顯得驚恐不安,就跟看到了鬼一樣。
誰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太監總管跑去找江余,把事情稟報了。
江余能猜到是什麼原因,能讓涔太後失態的只有本該死了的人又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邱煜的存在對於涔太後而言,不是所謂的血濃於水,是恥.辱。
極力遮掩的骯.臟過去血淋淋暴露在陽光下,那些恨不得遺忘的畫面全都湧了出來,帶來的可怕是無法形容的。
涔太後夜夜被噩夢纏身,時常披頭散發的對著虛空瞪眼,宮裏上下都被她的叫聲嚇的疑神疑鬼。
太醫院束手無策,江余看著涔太後的身子一日日消瘦,秋天還沒過去她就病逝了。
死在自己的恐懼裏面。
涔太後一死,謹太妃看著比誰都難過,整日吃齋念佛,本就冷清的後宮變的死氣沈沈,比冷宮還讓人打顫。
江余發現自己不對勁是在吃了早飯後幹嘔,這樣的情況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
他心不在焉的偷偷微服出宮,在郎中賀喜的聲音裏倉皇逃了。
江余暴躁的去找000,對方給了一句,「叮,敵人太強。」
媽的,江余站在日頭下,覺得從頭到腳都在發冷,腦子裏亂哄哄的,越想冷靜一點,越感到厭煩。
他想也不想的跑去丞相府,把椅子一拉,一屁.股坐在宋衍對面。
宋衍放下手裏的公務,「出什麼事了?」
江余擡著下巴冷哼,「沒事。」
宋衍的眉眼漸漸染上一層笑意,他將手邊的茶水遞過去,「可是想我了?」
江余眼中劃過一道暗色,「嗯,想了。」
果然,他的回答取悅了宋衍。
誰知在宋衍的猛烈攻.擊下,肚子裏的小東西還是好好的,一點事都沒有,堅強的很。
江余悶悶不樂,胃口大減,經常是吃多少吐多少。
小權子納悶的自言自語,「陛下怎麼一副害喜的模樣……」
他在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後就立刻擡手掌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可是在他看到一桌子的菜一點沒動時,還是忍不住問,「陛下,可是菜淡了?」
江余把筷子一扔,用手抹了把臉,示意小權子出去,對方一走,他就蹲在恭桶邊幹嘔。
沒過幾日,小權子心裏焦急,終於按耐不住地去找了宋衍。
「宋相,陛下近日食欲不振,還……還……」小權子一咬牙,「還吐了。」
宋衍眉心一跳,面色古怪的坐在那裏,忽地站起來往外走。
小權子擦擦眼睛,他剛才是不是看花眼了?
宋相怎麼一副「哈哈哈我要當爹了」的狂喜表情……
躺在床上的江余聽到腳步聲,他以為是小權子,「出去。」
腳步聲沒停,反而更快,江余睜開眼睛就看到本該在自己府裏的人站在床前,正用一種復雜的目光看著他。
宋衍坐在床邊,伸出手臂穿過江余的腋下,把他抱起來。
半響,他幹啞著聲音,「你有了?」
「沒有。」
江余嘴裏的話剛蹦出去,就趴在宋衍懷裏嘔了幾下,難受的抹嘴。
宋衍輕拍他的背,低道,「你應該告訴我。」
「不是你的。」捕捉到他語氣裏的得意,江余冷眼掃過去。
宋衍身上的氣息一變,漆黑的眼眸泛著寒意,「以後不要亂開這種玩笑,臣心眼小。」
壓下泛到嗓子眼的苦味,江余重新躺回床上呼出一口氣,日子沒法過了,難道他真要生個孩子出來?
問題是從哪出來?江余額角滑下一滴冷汗,他的五官都籠罩了層煞氣,「你過來。」
宋衍俯.下.身,迎接他的就是對方的拳打腳踢,以及那些他聽不太懂,但是估計不是褒義的話語。
「安靜。」宋衍抱著發脾氣的人,安.撫他的小貓,「乖,別動了胎氣。」
胎氣兩個字比要他上女的還要可怕,江余靠在宋衍身上喘著氣,他懷疑這件事跟系統脫不了幹系。
神出鬼沒的000又出來了,非常淡定的給自己辯解,「叮,這次真是意外。」
江余在心裏冷笑,「你哪次都是意外。」
「叮,江先生能明白就好。」
「快滾,沒事別出來。」
給江余順完脾氣,宋衍在宮裏待了很久才回去。
江余的反常沒有被人拿來議論,寢殿裏的那些人全換了,如今都是宋衍的親信,除了小權子。
宋衍的聘禮交到江余手上是在初冬,那是厚厚一疊文書,上面記載著各地官員,落款的金印無比刺目。
在宋衍的協助下,江余成功掌政,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系統提示他服務器延遲兩個月。
宋衍要是知道他自己的決定會在兩個月後發生什麼,大概會後悔吧。
姬俍封王,屬地燕州。
謹太妃的不甘和怨氣終究在皇城裏風吹雲散,什麼也沒留下。
而姬俍心裏的不舍不是這片城池,他執拗地望著身後的宮墻,直到再也看不見,也沒見到他想見的人。
天越來越冷,江余眼睜睜看著平坦的腹.部隆起一個小包,在那一刻他閉上眼睛,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他很快就會離開,這個孩子是註定不會來到人世了。
一切都是虛擬的,他試圖說服自己。
這麼想的,江余還是在心裏問了000,對方說孩子會投胎去下一家,他眉間的皺痕才淡了些。
畢竟是無辜的生命。
江余斜窩在龍椅上,可能是身體的變化導致,人也變的容易感慨起來。
宋衍單膝跪地,在他的腹.部吻了一下,掌心貼上去,感受著微弱的小生命,「臣很高興。」
江余盯著他的發頂,「朕不太高興。」
宋衍也不惱,把臉埋在江余的腹.部,胸膛震動,他低笑出聲,一遍遍重復,「臣很高興。」
孩子對他而言其實並不重要,也不在他的計劃裏,但是從這個人腹.中出來的,卻帶給他一種前所未有的心安和滿足。
聽著聽著,江余打著哈欠把下巴擱在宋衍肩上睡了。
每次親.熱後,宋衍都會去撫.摸江余背部那處記號,一旦發現淺了,就會重新烙上,已經到了一種喪心病狂的地步。
半月後的一夜,皇宮失火,曄帝不幸葬身火海,朝廷動亂不安。
就在所有人以為宋衍會順應局勢時,他拿出了兩樣物件。
一樣是曄帝的親筆詔書,另一樣物件涉及三十年前,在文武百官面前掀起軒然大波。
江余沒心思去管,十一護送他趁城裏混亂溜出去,一路往西,選了個偏遠的小村落住下來。
他很早就知道宋衍對那個位子不感興趣,所以無非就是十七站出來。
這也是先帝想看到的,拿原主當擋箭牌,替他真正的繼承人清掉所有阻礙。
宋衍在裏面扮演的還是托孤之臣。
村裏人看到江余的情況都對他很照顧,在他即將離開的前幾日,本想安穩度過,卻不料被宋衍帶人找到。
宋衍看起來有些狼狽,「你想往哪兒跑?」
面對宋衍的質問,江余一楞,之後扯了一下嘴皮子,他跑了嗎?只不過想死的清靜點而已。
見江余不回答,宋衍臉上難掩慌意,抓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去。」
江余冷下臉,「不行。」
宋衍輕輕的笑了起來,卻異常滲人,「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見。」
「你別後悔。」江余似笑非笑。
他被宋衍抓回去,等待他的是刺眼的大紅和一件大紅喜服,腦子裏的某個畫面仿佛在這一刻重疊起來。
「你要娶我?」江余臉上的表情很奇怪。
宋衍恢復了平日的樣子,他彎起唇角,「也可以說是你嫁給我。」
江余眼角一抽,坐在椅子上沈默不語,過了很久,「把喜服換了,不要那件。」
「好。」宋衍眸子裏閃爍著波光。
「不要拜堂。」江余得寸進尺。
「這個不行。」宋衍揉著額角,有點沒辦法處理他的無理取鬧。
江余繃著臉部線條,他也就不到一日可活,沒想到的是,到死都不能舒心點,還要重溫舊事。
丞相大婚,所有人都好奇新娘子是哪家千金,或者少爺。
但是他們沒能如願,拜堂的整個過程新娘子都是披著紅蓋頭,從身段上看是個男子。
在夫妻對拜時,江余停頓了一下才彎下身子,額頭磕到宋衍,那點痛意很真實,在告訴他,已是合法夫妻。
皇宮裏,一身龍袍加身的十七正在批閱奏折。
底下的十一瞄了眼,到現在他還沒辦法相信跟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大師兄是皇室。
現在成了他的主子。
「大師兄,你喜歡他嗎?」
十一嘿嘿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我有一點喜歡。」
筆一頓,在奏折上留下一個黑點,十七垂著眼簾,那裏面的東西模糊不清。
宋衍選擇了那個少年,而他選擇了江山。
禦花園裏小權子坐在石階上,陛下嫁人了,他應該高興的,可是怎麼覺得那麼怪異。
他腦子裏幻想是丞相嫁給陛下,下一刻猛搖頭,那更怪異。
丞相府張燈結彩,前來的賓客不是達官,就是貴人,熱鬧非凡。
江余叫住宋衍,說了句突兀的話,「你別怪我。」
我本來想一個人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等待離開,是你自己硬要把我找回來的。
宋衍以為江余是在鬧脾氣,隔著蓋頭,溫柔的在他額頭親了親,「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江余把紅蓋頭掀開,看著宋衍走出去,紅色衣角消失在門口,他伸手想要摸摸腹.部,最終還是沒有。
「你也別怪我。」
江余說完那句,坐在床頭閉上了眼睛。
宋衍跟老管家交代了幾句就丟下賓客回了新房,他走到床前掀開紅蓋頭,少年仿佛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
「困了?」
沒有回應,一股莫名的不安在心裏滋生,一瞬間戳到五臟六腑,宋衍的手指輕輕觸碰江余的臉,像個傻子似的怔在了原地。
洞房花燭之夜,江余走了。
喪妻喪子,宋衍一夜白頭。
府裏的大紅喜字還貼著,被命令不準撕下來,下人們唉聲嘆氣,老管家失了主意,鬥膽去找了一人。
邱煜聽到老管家的話後楞了好一會才回過神,「死了?」
「是。」老管家老淚縱橫,顫聲哽咽著,「腹中還有個未出生的孩子。」
相爺可怎麼承受的了……
邱煜臉上的表情像是暢快,卻又像是痛苦,他渾渾噩噩的地跟著老管家出去。
遠遠的,邱煜看到那人坐在樹底下,還是一身紫衣,只是不知何時瘦削的厲害,黑發全白了。
下雪了?邱煜擡頭,恍惚的去看天空,連片雪花都沒有,等他走近才發現那人的一頭白發。
邱煜失聲痛哭,「主子,你這又是何苦……」
宋衍掐.住他的脖子,嘶啞著聲音,「你如願了吧?」
邱煜大力掙紮,揮動雙手去拍打宋衍,就在他快要窒息時,脖子上的力道一松。
「你說我會求而不得,我就真的失去了他。」宋衍摸摸邱煜的頭發,聲音溫和,「你現在改口,說他會回來,好不好?」
邱煜不停咳嗽,費力喘了幾口氣,「他死了。」
宋衍最聽不得的就是這句,他一腳踢開邱煜,笑的猙獰恐怖。
從地上爬起來,邱煜望著他那頭白發,許久,他酸澀的開口,「聽說有道士可以召喚魂魄。」
宋衍辭去一身官職離開皇城,沒有人知道他帶著已經死去的少年去了哪裏。
半個月後,風城郊外一處別院,一個老道士和一個白發男子站在雪中。
召喚魂魄是破壞天地平衡之事,除了要所求之人三十年的陽壽,還需要收集九十九個剛死之人的生魂施法,卻差最後一個。
就在昨日,邱煜找來了,他說,「主子,奴才來把他還給你。」
九十九個生魂齊聚,老道士突然終止施法的動作,面色古怪的看向宋衍,「在這具身體裏面曾經依附過兩個生魂。」
兩個?宋衍從楞怔中清醒,他哭笑不得,原來不是那個孩子隱藏的太深,本就是兩個靈魂。
讓他一再犯錯的是第二個。
「一個已於四年前投胎轉世。」說到這裏,老道士更古怪了,還帶著一些對未知的懼意,「另一個找不到。」
「找不到?」宋衍語氣陰冷,「什麼意思。」
老道士搖頭,「貧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地府沒有,可能……不屬於這個世界。」
不屬於這個世界?真是荒唐,宋衍輕笑著說,「再給我找。」
「貧道還有事。」老道士驚恐的後退,剛跑了幾步就被一支利箭擊中後心。
宋衍回到屋裏,站在門口看著床上面容安詳的少年,所有的希望都變的可笑。
他一步步走過去,將少年旁邊那團發臭的不明肉塊扔掉,用一種幾乎發狂的目光俯視著少年。
「如果你真不屬於這個世界,那我該去哪兒找你……」
「到頭來我還是被你算計了。」
宋衍伸手在眼角摸了一下,苦笑著說,「小家夥,你贏了。」
翌日,別院外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新墳,墓碑寫著亡妻之墓四個字。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墳包雜草叢生,這一日,墳包前來了一人。
「我回來了。」
宋衍並沒有多大的改變,風華不減當年,只是眉間多了揮之不去的郁沈和寂寞。
他的一生只有十二個字概括,前半生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後半生求而不得,了無生趣。
「他把天下治理的不錯。」宋衍低笑,「手段比先帝還要毒,我還以為他會派人對我斬草除根。」
宋衍蹲下來用手扒掉周圍的雜草,拿出帶來的鋤頭把墳包挖開,他跳進去弄掉棺材上的塵土。
棺材的蓋子打開了一半,裏面躺著一具骨架。
宋衍平靜的看了一會,擡起一條腿跨了進去,裏面的氣味說不出的難聞。
「你現在的樣子真難看。」宋衍嫌棄的從懷裏取出帕子,卻不是擦自己臟了的手,而是去擦.拭骨架上面的土。
他擦的很認真,動作輕柔,仿佛還是那個會皺著眉頭不耐煩沖他吼的少年。
「我一直在想,你明明無病無痛,怎麼就一聲不響的走了。」宋衍將骨架翻過來,摩.挲了很久也找不到當年留下的記號,他遺憾道,「不見了。」
宋衍躺在那具骨架旁邊,把骷髏頭上面的幾根頭發梳理了一下,撫.摸著一根根白骨,就如同是在撫.摸少年青澀的身子。
「我其實也沒多麼喜歡你,就是一直找不到比你更好的。」
他側身摟.住骨架,唇貼在骷髏頭上面,輕輕落下一吻,嘆息一聲,「我不跟老天玩了。」
宋衍將棺材蓋子拉嚴實,也將最後一點陽光從他的世界驅趕。
某日,一個青年路過此地,他見棺材露在外面,就壯著膽子把頭湊過去,結果被裏面的兩具骨架嚇的大叫。
青年再也不敢多看,手忙腳亂的爬出去把土填了,又找了塊木頭埋在墳頭當墓碑,規規矩矩的磕了三個頭走了。
一年又一年,墳包上的雜草越來越茂密,長出了矮叢,多年以後,那裏再也看不出曾經有個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