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人被丟回各自房裡,還不許見面,想到水粽子剛才的眼神,他到底從燕連天的話裡明白了什麼,急死我了。
躺在床上想的撓心撓肺,還因傷不能翻來覆去。外頭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越聽越困,越困越難受,似有布纏捆,繃的……等等,我睜眼,低頭一看,「嘶~」衣服已裂……
外頭門聲敲響,「姑娘?」
我忙捏了鼻子,「阿嚏。」
外面立刻靜下……我鬆了一氣,竟然毫無徵兆的就變回原樣了。滾落下地,去扯被單,尋了剪刀小心翼翼的剪開隨便縫製了件衣服,穿好往鏡子前一照,野人啊……
抖了抖腿,不疼了。臉上的傷痕也全然不見,破相什麼的煙消雲散,這體質跟水粽子有的一拼嘛。
想到終於可以有機會拯救水粽子於水火之中,我大為得意。側耳聽了聽四下動靜,走到高開的窗戶那,腳尖一動,跳出了外面,摸進他的房裡。
屋裡擺飾和我房裡的無異,一瞬還以為有鬼打牆了。小心往床的方向摸去,見屏風有影子,我屏氣不動,那邊也是一頓。僵持許久,那邊影子又動。我繼續往前摸去,準備一個手刀劈暈他,猛地跳出,手已抬起,熊掌拍到一半就停了,扯了嘴角。
水粽子抬頭看來,大喜「渣渣」。
「噓。」我低頭,捧著他臉對親了一口。砰~片刻有點不對勁,眨眼,「水粽子你竟然有六塊腹肌。」
「……」赤條條的水粽子立刻背身,凌亂狀,「渣渣男女授受不親……到底我是男的還是你是男的!」
我舔著臉捂鼻,看著他結實的背面,除了太白,還是很有男子氣魄的,還沒養夠眼,依依不捨,「我去拿被單。」
被單在我手裡改造一番,又成了一件簡便衣裳。我將隨身攜帶的針包塞回腰間,跟他久待,手藝一定會昇華的,日後隱退江湖說不定還能開個裁縫店。
我們兩人對望一眼衣裳,已經無法直視。靜悄悄從窗戶那跳了出去,窗子開的那麼高,平時就是拿來關押小朋友的吧,一搬凳子就知道他們要逃,所以根本沒必要派人看守。
可惜他們碰到了我們兩個。
一路我們都沒有說話,小心翼翼尋路。
雁門的地勢並不複雜,因在山谷中,看著遠處高聳的山峰就能辨別出路了。
跟在一側的水粽子忽然出了聲,「渣渣,雁門以易守難攻聞名,不單單是說地勢,更是因為佈滿機關。」
我瞅了瞅四下,「確實很多機關,剛才我們都過了十二道機關了。」我齜牙,「五叔當時念叨著要收我為徒,一有空就在我耳邊嘮叨。他是聞名天下的幻術師,需要在不同的地勢擺各種幻術,自然要研究通透。有些地方平常看來無異,但用五叔的話來說,還是有區別的,有區別的話,大多是被人動了手腳。」
水粽子望天搖頭,「你到底有多少沒發掘的天賦。」
「可我也沒特意去注意呀!真的!」一眼看去就不對了,再去試探不是傻瓜嗎。
「……渣渣,燕連天知道後會哭的。」
進了一處密林,瞧不見山。前方岔路,我摸摸下巴,「這得往哪去……」我偏頭看他,「水粽子,往哪邊?」
水粽子沉思狀,一會指了指左邊。我點點頭,「那就右邊吧。」
「渣渣。」水粽子笑意頗深,頗深沉,頗詭異,「我真想把你揉成團丟去餵兔子。」
「……」
跟路痴反著走,比自己瞎猜有用多了。再往前走了數十步,終於出了密林。登上高處往下看去,已能俯瞰雁門。我長鬆一氣,這次有驚無險。
「渣渣,從這裡怎麼往回走?」
「回衡陽城嗎?」
「不。」水粽子沉聲,「往來時路走。」
我詫異,「為什麼?」
「你忘了燕連天說,莊世正找他的事?」水東流瞬時變身為運籌帷幄的智者,「你可知為何你太師父他們要將武林大會極力改到衡山?而燕連天又說莊世正不肯在衡山辦武林大會?」
我大霧,聰明伶俐的我竟然想不通呀,這不科學。
「我們之前設想莊世正是不是有什麼陰謀,因此潛入衡山,可那裡卻極為平靜,根本沒有半點異動。那可想而知,衡山絕大部分人仍不知莊世正要做什麼,換個說法,莊世正並不想在自己的地盤上實行計畫。那唯有一個解釋,他要在外面將陰謀完成。」
擰眉想想,我似乎又摸到了邊,「你的意思是……莊世正的這個計畫,甚至很多衡山弟子也不知道,他們如果知道,也會反對?」
「對。」水粽子面色越發凝重,「什麼事,會是連自己的門人也會反對的?先拜託殺手門無果,後又拜託用毒高手和以設計陷阱聞名天下的雁門?」
我大吃一驚,「莊世正要殺同門正道!」我抹了抹汗,「難怪他緊張兮兮的陷害我,甚至讓人追殺我。只怕太師父他們也察覺到了不對,所以哪裡都不提議,偏是讓武林大會開在衡山,硬生生將他的計畫打亂一半。他更沒想到,我竟然成了飛舞門門主,再次阻礙了他。」
水粽子的眼神總算是沒帶嫌棄了,拍拍我的腦袋,「渣渣,以前我爹常說我娘跟他成親後,變聰明了許多,說人是會影響另一方的。本來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呸!」正是拐進山道下坡路,還下著淅瀝小雨,一路泥濘打滑。我抓了他的胳膊,問道,「那現在怎麼辦?沒有證據拆穿莊世正,眼睜睜看著他得逞?」
「從長計議,先找到武林同盟。」
有水粽子在身邊,安心多了。他伸手過來給我遮頂,雖然巴掌比不過傘大,但比傘更能擋了這雨水呀。
摸回原先的客棧,還沒從窗戶爬進去,就聽見四面一瞬有了動靜,警惕看去,見了那一眾黑衣門人,不由訕笑,「我回來了。」
眾人躥進屋裡,齊刷刷跪下,惶恐狀,「屬下有罪,未能保護好門主。」
我擺擺手,「何罪之有,我現在很好呀。」
見他們眨眼看來,我低頭看看,啊……這一身野人衣服就不要在意了,還有一腿子的泥也無視掉吧,滿頭濕髮也……好吧,看起來是很狼狽。好說好歹將他們哄了出去,去包袱那拿了衣裳換上。
等水東流去換衣服時,我摸到床底將藏在那裡的劍和劍譜拿出,隨後趕緊離開了客棧。到了郊外,問了門人消息,知曉武林同盟已經快到亂石山,左思右想,讓門人去召集人馬,「務必要截住他們。」
門人問道,「門主為何不光明正大去參加武林大會……那樣就不必在暗處觀察,與他們同行便可隨時掌握行蹤了。」
我摀住心口,「別嚇我,飛舞門不是號稱魔頭中的魔頭,外界名聲跟魔教有的一拼嗎,我去難道不是找死。」
眾人竟然忍笑狀,「門主這話放在三十年前來說確實是,但自從飛舞門一分為二,飛門為免仇敵追殺,便已不做殺人買賣,在武林中名聲漸好,也收到了今年的武林大會請柬,只是婆婆從來不去。門主若想,直接去便可。」
水東流若有所思點點頭,「混入其中,他們又對你無可奈何,倒是好事,更能窺探莊世正的一舉一動。只是,華山……」
我明白水粽子在為我顧慮什麼,這樣一來,我就要徹底以其他門派身份跟師父他們面對面。只怕真去了,就再也不能回到華山了吧。這似乎,太虐了點。之前曾想,等一切真相大白,我就能重歸華山。可如今……
為了大局著想,不能回去就不能回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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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門並沒有追來,或者可以說,因為我上次無故失蹤,飛舞門又增派了大批高手,在半裡外已經形成保護圈,想要輕易擄走我,也不是件易事。更何況,門人已知他們來襲,特地發了封警告性,再敢胡來,滅之。
雁門不易突破,但飛舞門強行進攻,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事難保我們不會做,燕連天也不敢輕舉妄動。
趕路進鎮,約摸明天就能和同盟碰面了。進了客棧休息,外面夜色因街道兩旁鋪子的燈火襯得微亮,仍覺酷熱,蟲鳴不停。
水東流沐浴完回來,我回頭看他,「我去參加武林大會,你可不能過去。」
「嗯,明天我回京城。出來太久,教內有許多事要處理。」
這真算是分道揚鑣了吧……頓覺失落,只是他已在身邊那麼久,我該感激他陪我度過了這最艱難的時日,我將梅花玉珮遞了過去,「吶,我的蓮花兒也還我吧。」
他抬手拿帕子拭發,良久才交還。
將東西整理好,相對無言。夜裡睡下,依舊是他睡地上,我睡床。翻來覆去想說些什麼,到底還是沒吱聲。
晨起,一起吃過早飯,就真的要別離了。早點吃的略慢,門人進來報時辰已晚,我才放下筷子,慢吞吞喝了一口茶,看著他說道,「水粽子……保重。」
他點了點頭,「你也是,保重。」
上了馬車,我又回頭看了看,默默想,水粽子不會迷路吧。唔,有門人領路,應該不會。安下心來,沉氣,「去亂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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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亂石山,門人已從惡人谷將請柬送了過來。持貼過去他們住的客棧,眾人剛剛入住,正在大堂用飯。我剛踏步而入,一雙眼盯來,兩雙眼盯來……終於被圍觀了。
一會已先有人站起,滿是著急,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梨子你來做什麼!!」
那當初在華山要殺我的衡山高個已跳了過來,冷聲,「好你個妖女,竟如此猖狂,還敢出現!」
門人立刻提劍相護,我負手而立,「袁盟主可在?」
袁常,已在盟主之位上七年,四十有二,處事穩重,為人豪爽,頗得武林中人敬重。就是生的平凡,我目光往中間定定看去,沒瞧見人。倒見角落站起一人,嘴角微抽,真是浪費我如此英姿煞爽鎮定的眼神啊。
袁盟主起身,身形頗為高大,身板子十分厚實,聲音更是沉穩響亮,「這位想必便是花梨姑娘,敢問有何事?」
門人已將請帖遞上,袁盟主一看,怔忪片刻,「你……你是飛門門主?」
話落,大堂頓時沸騰。
「飛門沉寂多年,一直未任新門主,怎會突然冒出來。」
「那花梨難道不是魔教細作?」
我淡定看著滿堂大霧,是啊,如果我是局外人,一定也想不明白為什麼「魔教細作」會突然變成了堂堂殺手組織的老大,緩聲,「不是飛門門主,而是飛舞門門主。」
果然,年輕小輩無所反應,較年長的已全是詫異之色,「飛舞門……飛舞門竟重新合併了?」
門人在旁答道,「門主已接管飛舞門,將參加武林大會,還請袁盟主安排住處。」
眾人仍是愕然。
婆婆派給我的人都是高手,為首說話的這位大叔更是江湖老面孔,他說的話遠比我從身上掏各種信物來證明身份更加有用。
袁盟主滿目疑惑,正要開腔,莊世正猛聲咳嗽,一副大病還未好的模樣,「盟主不可聽信這妖女讒言,即便她真是飛舞門門主,這請帖邀請的是飛門門主,而非那殺人不眨眼的舞門。」
我微微歪了歪腦袋,「莊掌門所言非虛,確實如此。看來我確實沒資格參加這大會呢。」
莊世正狐疑看來,眾人也是滿目困惑。我嘆道,「本來剛叫常二叔管好舞門,別再對武林同道中人咄咄相逼,要向飛門看齊。可如今看來,我被排斥在正道外,那就只好下令讓飛門跟著舞門走,把飛舞門整合起來,五六千人全都變成一流殺手好了。」
「……」
我抬頭看著上面,不看他們「擦擦擦!你怎麼能如此無賴」的眼神。我就是鐵了心要跟在一旁盯著莊世正,想在我面前害我師門,陷害我到底,休想。
袁盟主到底是塊老薑,為了武林大同,膈應一下華山和衡山又有什麼關係,「阿青,去給飛舞門門主安排住房。」
那叫阿青的人很快去找了店小二,找了一間空房。
我隨他們過去時,好走不走偏是要從師父他們一行人那邊過去。我竭力不去看他們,只是師父氣色仍不太好,傷還是沒好嗎……忍了忍,沒有停留。餘光見到師兄師姐目光灼灼,已帶著憤然。
進了屋裡,準備等待會他們吃完飯了,跑去做壁虎——趴在莊世正屋頂偷聽。還沒美美的洗個臉,外頭就有了動靜,「門主,華山弟子求見。」
我頓了頓,斬釘截鐵,「不見。」
外面似要硬闖,已聽見拔劍聲,我硬著頭皮開門,看著幾位師兄師姐,「讓他們說。」
我人站在這了,他們倒是沒話說了,默了好一會,師姐才問道,「梨子……你到底是魔教細作,還是飛舞門的人,亦或是……什麼都不是,都是假象,你有苦衷?」
不愧是蓋同一條被子的師姐,在一間屋裡同住十年。我忍痛揚了揚下巴,挑眉,「你猜。」
師兄眉頭一擰,拳頭握緊,剛朝我逼近,門人已將他攔住。師兄怒瞪,「梨子,當初他們說你與魔教中人一起,師兄不信,可後來,你和水東流一起出現,又重傷師父,如今更是莫名做了門主,到底哪個才是真的你?」
我看著師兄,動了動嘴,不能再跟華山有瓜葛,轉至淡漠,「你、猜。」
「……梨子!」
我往後一退,門人已將門關上。在原地站了許久,提步往前走,走到桌前,趴在那,全身沒了氣力。
要是……要是這個時候能有個肩膀君在,就能抱著他好好哭一場了。
總覺得師父他會明白我的苦心,否則那天在客棧也不會告訴我莊世正設下了陷阱,不要去自投羅網。可是看著師兄師姐那樣憎恨的眼神,還是難過。
委屈。
對,就是委屈。雖然路是自己選的,可無人知曉,悶在心裡難受極了。
我咬了咬唇,還是覺得眼眶濕潤。
「如果……你沒走就好了……可以借肩膀一用。」吸了吸鼻子,心情鬱悶,憤然起身,「喝酒去!」
「渣渣,不痛快會想酒喝,你果真不是個姑娘。」
我愣神往那屏風後跑去,水粽子正站在那邊窗前,光源幽暗,看不太清臉。可聲音是他,微微側身,面上那傲嬌笑色,不是他就怪了,「水、水粽子?你不是回分舵了嗎?」
他稍稍偏頭,往外看去,「路途遙遠,我怕迷路,所以決定回來抓你帶路。」
忍不住笑笑,雙手叉腰揚下巴,「你出多少銀子?」
水東流嘴角一扯,抬手丟了一件東西。我忙接過,一看竟然是梅花玉珮,土豪竟然把整個身家都給我了!
「夠了嗎?」
我肅色點頭,「夠了。」顛著小步子跑到他前頭,將那蓮花玉珮塞給他,「教我練劍的報酬。不過……你現在要怎麼留在這,會被發現的。」
水粽子想了片刻,「同盟中有沒有擅長易容的門派?」
「沒有。」
水粽子笑笑,「沒有行家就好辦了,你身邊都有門人出現,我易容易容就好。」末了又問,「渣渣,你喜歡長什麼樣的?」
我眨眼看他,我能說水粽子你就長的挺好的……心裡一慌,迅速掩飾導致嘴硬,畫風全變,「不要你這樣的就好。」
「……」
「嗷……不許敲腦袋,反對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