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馮二兩口子睜著因為一夜沒睡而佈滿血絲的眼睛送趙瑾玉回去,氣氛壓抑而茫然,趙瑾玉想了半天勸慰的話,最後只乾巴巴的說道,「馮叔,妹妹又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想來也是錦衣衛那邊抓錯了……,你且不要著急,在家等上幾日,妹妹自然就回來了。」馮二的女兒和趙瑾玉一般大,不過趙瑾玉是六月的生日,馮二的女兒張葒則是十月的生日。
馮二提到女兒,眼淚閃動,卻是強忍著說道,「叫大小姐擔心了,借大小姐吉言,葒而必然會化險為夷。」
趙瑾玉也不好多說,這時候多少的言語都顯得蒼白,在古代女子名節十分要緊,就算是回來了,曾經被錦衣衛抓去過,總是不一樣了,估計那婚事也要告吹了。
馮二似乎看出趙瑾玉的擔心,勉勵的扯著嘴笑,那模樣比哭還難看,說道,「大小姐,我娘子和我啥都不求,只要閨女平平安安的回來就行,她夫家要是嫌棄,我就養她一輩子。」
張氏那樣強勢的一個女人聽了這話只在一旁抹眼淚,目光裡卻是帶著幾分欣慰。
看著馮二一副慈父的樣子,趙瑾玉淚凝於睫,不自覺地就想起了獄中的養父趙長春,那一年她六歲,剛穿越到這具身體上,不知道姓名,茫然無所依的在街上流浪。
她還記得,那天下著小雨,她冷的瑟瑟發抖,期望著這一場雨能早點過去,一個男人出現在她的眼前,伴隨著清雅低沉的聲音,對著身旁的人說道,「是個小女娃。」隨即又開口問她,說道,「冷嗎?」
趙瑾玉嘚嘚瑟瑟的,卻是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隨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她感覺身上一暖,來人竟然把蓑衣脫下來蓋在她的身上,她抬眼,如同他清雅的聲音……,那時候的趙長春還十分年輕,清雅如蘭,翩翩君子,這樣的他也怪不得徐氏會拼了一切要跟隨他而去。
他瞥了眼她頭上代表著賣身的稻草,溫和的笑了笑,眼睛裡藏著細碎的光芒,說道,「你要不要給我當閨女?」
當時只覺得趙長春的笑容,溫柔包容,如同夢境中的場景一般……,閃的她頭暈目眩,就像是神話故事中救贖的聖人,多少年都過去了,可是這個場景卻是像一副深刻在她心底的畫,每次覺得麵糊模糊,又會清晰的記起來。
馮二是個心疼女兒的無私父親,趙長青又何嘗不是一心一意為她?
趙瑾玉心潮澎湃,進了屋就奔到了趙長春的書房裡,她看著牆角上的黑漆松木書架,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屋子裡的傢俱大多讓她當柴燒了,唯獨這書架……,因為太大,裡面的又有許多書,不好動,所以一直留著,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按照趙長春的話,趙瑾玉拿了個凳子踩上去,在最上面的有本厚厚的黃帝內經,她取了下來,翻開一看,中間果然夾著一封信。
信被封了口,她看不到內容,只是心裡卻是忍不住犯嘀咕,趙長春能提前留了這封信,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會有這一天?
雖然張知事曾經暗示過她說這一次的嚴尚書貪污案不像是表面那般簡單,她卻想不出來是什麼原因,新帝登基之後殘暴無情,卻也並非全無原則,那些兢兢業業恪守職責的官員倒是一點事沒有,出事的大多事曾經支持過大皇子的人,還有囂張的貴胄,貴戚們,皇帝似乎特別不喜歡有人張揚出頭……,所以這些年來,許多人都學會低調做人,就連辦婚事也不像往常那般奢華,就怕叫有心人報導皇帝的耳邊。
她可是記得,父親還曾經說過,只要自己本本分分的,就算這輩子入內閣無望,但熬到正四品致仕總是沒問題的。
可是怎麼突然間一切就都變了?
這會兒趙瑾玉心中諸多疑問,卻是無處詢問,心中鬱悶至極,卻只能忍著,最後她把信藏好,又去準備行禮,橫豎總是要先完成父親的囑託才是重要,其他的問題就慢慢想好了。
帶了禦寒的衣服,裡衣,還有閒暇打發時間用的幾本書,然後去廚房看了眼,還剩了點醬牛肉,一些大米,她把米飯都蒸了,做成了飯團……,這一次燒火卻是把屋裡的案桌都給燒了,橫豎她是不會再回了了。
趙瑾玉把一切收拾妥當已經是下午了,趙瑾玉躺在熱烘烘的暖炕上,怎麼也沒辦法補交,除了送信的事情之外,馮二家閨女被抓的事情也困擾著她,她總覺得這件事……和石頭脫不了干係,只是到底要怎麼樣,還是要問一問石頭。
如果真是因為石頭……,那那些女孩是不是因為被自己而抓?
趙瑾玉越想越是頭大,父親的事情還沒解決,又是惹出來另外的事情……,她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把頭埋進了被子裡。
張葒這名字雖然不算頂尋常,但是擋不住京城百姓百萬之多,一天一夜之間竟是抓了幾十人,如此,秦宏和蘇清晨總算是松了一口氣,想著雖然不知道這許多人裡是不是有皇帝要找的人,但是總歸這板子是可以免了吧?
瑞福還是老樣子,臉跟雕像一樣的毫無溫度,所以秦宏和蘇清塵並沒有感覺到任何的提示,不過等著看到皇帝,兩人心中一沉,只覺得今日可能不僅僅是打板子,還要加一倍不止。
皇帝面色陰沉如冬日雪壓頂之前的天空,佈滿烏黑的雲層,面色有些蒼白的問道,「你們兩個蠢貨!忙了一天一夜,就抓了那麼幾個人?」
「微臣知罪!"
「微臣知罪!」
秦宏和蘇清塵低垂著頭,心裡緊張的冒汗,幾乎異口同聲的請罪。
皇帝煩躁的起身,來來回回的在秦宏和蘇清塵的面踱步,想起剛剛自己氣勢洶洶的去查看,就想著不折磨的她死去活來,痛哭求饒,難解他這口惡氣,結果那幾十個人他一一的查看,竟然沒有她的身影!
皇帝幾乎是有種直覺,她騙了他!
這個騙子!皇帝一想到自己昨天晚上躺在冰冷的床上,餓了一夜,就覺得滿身的戾氣無處發洩!
「知罪了那就去領罰!你們還真當朕不敢殺你們?」皇帝的聲音如同玉石敲擊一般低沉悅耳,只是那聲調裡帶著寒冬一般疏離的冷漠威嚴,叫人打心眼的發顫。
秦宏和蘇清晨幾乎是爬一樣的走出了大殿。
等著兩個人走後,瑞福瞥了眼殿內的皇帝,眼光傾灑在屋內,照應著皇帝明黃色的龍袍越發的熠熠生輝,尊貴無比,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光輝映襯皇帝略微蒼白的面容,有種讓人心疼的憔悴。
瑞福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說起來陛下從昨天開始就未曾進食了,這到底要該怎麼辦?在這樣下去,就是鐵打的身子骨也熬不住,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次用膳都會說味道不對,他事後也嘗了嘗,不說比以前多好,但也是禦膳房以往的水準,怎麼會吃不下去?要知道以往皇帝也吃的不多,但是也不曾先這幾天這般幾乎是滴水未進!
「施主,陛下肯定還會來找貧僧的。」當時慧真大師被皇帝折斷了雙臂,幾乎是丟了半條命,鮮血淋淋的被人抬了出來,卻面色不改,幾乎是肯定一般的說道。
難道還要去找慧真大師?
夜色靜悄悄的,趙瑾玉原本躺在炕上的,忽然就坐了起來,原來是手上的瑩白雨花石散發著極致的螢光,像是突然間有了靈氣一般,讓人側目。
皇帝過了片刻才確定又回到了石頭上,等著看到了趙瑾玉熟悉的面容,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你昨天去了哪裡?」
「你這個騙子!」
在皇帝說話的同時,趙瑾玉也開口。一人一石頭愣了片刻,又開口。
「一個女子,半夜不在家中,朕早知道你是個不知廉恥的!」
「我前天才告訴你我叫張葒,為什麼昨天就有錦衣衛在抓叫張葒的女孩?」
一人一石頭,一個憤怒的瞪眼,一個則是氣憤無比,一點也不示弱。
「你給朕閉嘴!」
「你要是解釋不清楚,我就把你丟到外面的石磨上碾碎!"
瞪了半天,還是趙瑾玉最先受不了的收回視線,她一個正常的人實在是沒辦法和一個石頭精相比,可是心裡的氣卻是沒有消散半分,特別是這石頭精還這麼的囂張,理直氣壯,讓她時時刻刻有種碾碎了想法。
趙瑾玉心裡想著,我還治不了你了!把首飾盒子拿了過來,抓起石頭就丟了進去,啪的一聲就把蓋子給蓋上了,說道,「你什麼肯說實話我就什麼時候把你放出去!」隨即覺得不狠辣,又補了一句,「到明天早晨你都不說,我就把丟到石磨上碾碎了,我說到做到!」
「大膽!」皇帝氣的鼻子都要歪了!就算是被趙瑾玉看出是他出賣了她,他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說白了,整個漢真朝都是他的,至於眼前這個女人,更是他想殺就殺,想讓她活就活,她要做的就只能跪在地上求饒,而不是這般不識好歹!
皇帝根本就沒有任何的愧疚之感,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在整個漢真朝,他的話就是王法!
可是在如何理直氣壯,也擋不住肚子餓的咕咕叫……,從開始的反抗,到後面的餓的蔫蔫的,皇帝感覺自從變成石頭之後,自己的五感都有些強化了,竟然能聞到不遠處有米飯和醬牛肉的香味。
那種食物的香味和皇宮裡的香味不一樣,特別的勾人,勾的他就像是一個餓了一冬天的狼看到了白嫩的小兔子,簡直就是難以克制。
「喂,你想餓死朕嗎?」
趙瑾玉原本還挺生氣的,但是從昨天就一直在忙碌,之前就撐著不睡等石頭,這會兒卻是如何也扛不住了,臉頰貼著暖烘烘的炕頭就睡了過去。
結果,聽到皇帝的聲音,話趙瑾玉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她揉了揉眼睛,打著哈欠說道,「你認錯嗎,你到底是誰?為什麼叫張葒的女孩虎被抓?」
第一次認錯就會顯得十分艱難,可是第二次就似乎沒那麼難了……,皇帝鼻腔裡都是食物的味道,口水都快把他自己個給淹沒了,不斷的對自己說,大丈夫能屈能伸,現在低頭不等於以後就放過她,總歸先把飯吃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