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興坤一直覺得肖振山雖然是一個愣頭青,但是心眼不壞,為人正直,且一根筋到底,他說會傳承家業,那就會一直遵守這份承諾,踏踏實實的維護下去,所以以後趙家的家業交給他之後就算不是能發揚光大,但也總是能保住,其實趙興坤這也是無奈之舉了……,就這麼一個兒子,不給他又給誰呢?更何況他一直覺得愧對這個兒子,當初大兒子可是他親自帶在身邊教導的,對這小兒子卻沒有盡過一分做父親的責任,所以不自覺地帶著幾分補償的心裡。
可是看到肖振山這一副癡情種子的樣子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來,喊道,「你這個逆子!」
肖振山老老實實的跪在地上,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著頭,語氣裡卻帶著難得的堅持,好像是要守護著自己一生中最後一點尊嚴,「這件事和蕊芝妹妹無關,是我自己要去找趙瑾玉算帳的!父親,你要怪就怪兒子一個人好了。」
「你是不是以為如今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所以不敢對你怎麼樣?」趙興坤怒氣衝天的喊道,那聲音大的似乎都震動了旁邊的屏風,讓人無端的感到壓抑。
肖振山臉上閃過幾分落寞的神采來,頭都要低到胸口來了……,淡淡的說道,「父親,原來你知道我是你的兒子。」
肖振山的這句話沒有抱怨,也沒有怒氣,但是淡淡的語氣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悲傷,似乎十分的失望和無奈,這種悲傷像是一團網一般把人都兜進去。
四周的空氣一瞬間都被凝固。
不知道為什麼,趙興坤所有的怒意一瞬間就消失了,忽然間就失去了想要繼續發問的興趣,好一會兒才匆匆說道,「你早點歇著吧。」然後就退了出去。
肖振山無力的躺了回去,對著進來要重新伺候他的丫鬟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都出去吧。」
屋內頓時就變的十分安靜,只偶爾能聽到窗外風吹著樹枝的呼呼聲,他想要睡覺,可是只要閉上眼睛,腦子裡就會浮現趙蕊芝的面容,她生氣的樣子,笑起來的樣子,還有溫柔如水注視著他的樣子……,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他的嗎?
其實他也是懂的,都是寄人籬下,誰又能活的舒心呢?趙蕊芝也是為了讓自己不至於像個浮萍一般漂浮,想要抓住她能抓住一切的籌碼,他不怪她……,但是他也不願意再被她玩弄著在鼓掌之間。
其實他也不是笨蛋,之前就一直覺得趙蕊芝之有些問題,可是心裡總是忍不住為她找藉口推脫……,可是這一次卻被趙瑾玉那個比自己還小的侄女狠狠的訓了一遍,她說,乞丐都知道感恩,趙家讓趙蕊芝從一個孤女變成了趙家正經小姐,還費心的撫養她長大,這就是天大的恩情,她有什麼不滿的?
這就讓他想到自己,其實原本肖振山也對自己的養父母多有埋怨,因為他能敏銳的感覺到他們對待他和其他兄弟的不同,倒不是那種物質上的不平等,就是覺得對他不夠親昵,但是等著真相大白的時候……,他那些個抱怨都消失,反而只剩下感激,感激他們把毫無血緣的自己收養在身邊,細心教導長大,因為能對著沒有血緣他那般盡心盡力已經是十分的難得了。
而反過來看看趙蕊芝……,同樣都是收養的孩子,趙蕊芝卻不知道感激趙家的恩德,反而日日的在抱怨,甚至還在嫉妒趙瑾玉這個正主,其實說起來,趙蕊芝原本享受的那些疼愛不就是屬於趙瑾玉的嗎?她總說自己盡心盡力的伺候老夫人,可是難道趙家就找不到一個比她更盡心盡力伺候的人?不說別人,老夫人身邊的李嬤嬤不就是兢兢業業的伺候了老夫人幾十年?
想通的那一刻肖振山只覺得猶如五雷轟頂,震驚的不能自己……,就是知道自己是的親生父親是趙興坤也沒有這麼難過。
他山閉上了眼睛,好一會兒才輕柔的吐出一句話來,「蕊芝妹妹,我能幫你的就這些了,以後好自為之。」話雖然這樣……,但是還是年少癡狂的初戀,又是他心之所系,不自覺的紅了眼圈,流下眼淚來。
***
一個容色俊美飄逸的男子披著一件通體白色的大氅從馬車上被人扶了下來,一旁的小廝的趕忙走過去跪在了地上,充當馬鐙,好讓貴人踩著他下來。
男子看到跪下來的小廝的時候,目光裡產生了一絲猶豫,不過很快他就隱藏其中不見了,他穩穩當當的踩著那個小廝走了下來,又有個容貌漂亮,身材窈窕的少女走在前面引路,說道,「仙君,夫人已經安頓下來了,剛才還問起仙君什麼時候回來呢。」
少女叫琴香,是仙君莊卿的大丫頭,也是天歸教的教徒,她對這一次夫人為什麼毫髮無損的從獻祭儀式回來的事情絕口不提,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一般……,從某種程度來說她就是仙君的人,可以為仙君擋刀的那種,只有絕對的服從。
莊卿微微頷首,他臉色不自然的蒼白,消瘦的面容卻給人十分鋒利的感覺,說道,「夫人身體如何?」
「瞧著精神倒是好的,不過就是有些憔悴了些。」琴香答道,隨即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莊卿的面容,「畢竟是在外呆了一個月,總是沒有府裡舒適,奴婢想著多多進補就能養過來。」
「連累母親了。」莊卿歎氣。
兩個人說著話終於到了門口,等著撩開簾子進去就看到前面擺著兩盆小金橘的盆栽,散發著淡淡的橘香味,讓人一陣的舒心。
莊夫人歪在床上,蓋著一床胭脂色的錦緞被子,映襯的她蒼白的面容越發的有些憔悴不堪……,莊卿朝著想要喊話的丫鬟擺了擺手,然後走上前坐在床沿上,目光複雜的看著莊夫人。
這是她的母親,卻為了不拖累自己東躲西藏了一個月之久,要不是他去求教主,興許一輩子就這麼分開了。
母親雖然不再年輕了,可是依然貌美如昔,這樣的女子……,放在外面就跟羊丟入才狼群一般,只會被吃的只剩下骨架子。他有些後怕的想著,如果晚了一步,母親是不是就已經被人販子賣到他不知道的山溝裡。
想到母親莊卿就不自覺地想到把母親救走的妹妹趙瑾玉,莊卿微微抬頭,目光透過窗戶看向了外面,似乎看到他看不到的遙遠地方。
那時候父親把她抱來的還是個小娃娃,髒兮兮的就像是在地上滾了一圈回來的,當時他們家不算寬裕,只有一個老僕,卻跟隨母親出去了,他就燒水給她洗澡,她卻遮住胸部說她是姑娘……,男女授受不親,他當時笑的不能自己,妹妹那時候才幾歲?五歲還是六歲?因為常年營養不良,個頭還十分的矮,看起來就像是二三歲的孩子。
他當時就覺得這個妹妹還挺有意思,只給了她換洗的衣物,然後守在了門外,等了許久,就看到一個長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從裡面鑽了出來。
皮膚瑩白如玉,嘴唇紅潤柔軟的像是花瓣,最重要的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盈盈而潤,定定的看著你的似乎……,心都要可愛的酥掉了。
她當時問,「你是誰?」聲音好聽的像是樹上黃麗鳥的叫聲。
他說,「我是你的哥哥。」其實他老早就想要個弟弟或者妹妹了……,但是這一刻,他想有個妹妹似乎更好,這麼可愛,這麼乖巧,簡直可愛的不行。
他以為那樣一別就是永遠,他已經入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誰知道她就那樣的出現在他的視線裡,莊卿不自覺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臂,那時候趙瑾玉就這樣緊緊的握著他的手臂,哭喊道,「哥哥。」像是小時候無數次一樣。
當時他心臟狂跳的讓他都覺得胸膛要炸掉了。
可是他看到了母親,像是祭品一樣躺在上面……,他的心倏然就冷下來,當時仙君問他要不要代替他成為新仙君的就說了,這是一條不歸路,踏上就沒有回頭路了。
「君兒?」
「母親,你醒了?」莊卿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低頭就看到莊夫人正抬眼看著他,目光裡滿是母親特有的憐愛和疼惜。
莊夫人低垂著眼瞼,不讓莊卿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她剛才看到什麼了?她的兒子莊卿似乎差一點就在她面前哭了,眼神那樣悲哀而茫然,就好像失去了心頭最心愛的……人。
恐怕又是在想那丫頭吧?
「趙瑾玉她很好。」莊夫人目光銳利,說道,「我一路去了杭州,後來聽聞她回到了趙家,成為了趙家的大小姐,總算回到了應有的位置。」
「母親,我知道。」莊卿有種被莊夫人看破心事的尷尬,趕忙說道。
莊夫人又說道,「聽說她的祖父母把她疼的跟眼珠子一般的,你不要在想著她了,還是把心思收一收,做好你該做的事情。」隨即把手遞給莊卿,在他的攙扶下半坐了起來,靠在迎枕上,說道,「你父親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