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第一次『入神』, 以前在學校裡也有次。
所以林宛央有了經驗,算是比較淡定。
她也很好奇,小魚想帶她的意思東西。
為什麼既然魂魄被召喚了回來, 卻不肯和人相見。
——
街上人的裝扮,有梳著辮子, 也有剪短髮的,看著風土人情, 約莫是在民國。
橋邊的地上,蜷縮了一個人。
他滿臉的污漬和血, 路人經過的時候, 紛紛的別過眼, 或者捂住口鼻
少年和陸修遠的眉目, 有五分相似, 這麼乍看之下, 林宛央也分辨不出對方具體年紀。
他的身體瘦弱佝僂,看著像是十二三歲, 但是臉上的怨毒的表情,卻又似城府很深。
本來就臭烘烘的, 還這麼一副苦大恨深的表情,自然更不招人待見了。
有人路過,會乘著對方不注意狠踢一腳, 純屬惡作劇,
前面就有個從賭坊才出來,輸了錢的胖子, 把人當成出氣筒。
他下了死力,把少年踢得翻滾了一圈,頭磕在旁邊柱子上。
瞬間就紅了一大片,額頭腫了起來。
男人往對方身上吐口泡沫:「呸呸呸,你這個死撲街仔,就是因為老子來的時候碰到你,所以才把衰運氣傳給我,怎麼你還不死。」
地上的少年,半天緩過來,他摸索著顛顛撞撞的爬起來,臉上的戾氣更勝。
他的眼睛看不見,所以那些人才更加肆無忌憚。
過了會兒,少年握緊拳頭又悄悄鬆開。
還能怎麼辦?自己再不甘心。
遠處一位穿著寬袍大袖,青灰長裙的少女走了過來。
陸修遠聽到了聲音,身體崩得很緊,不自覺得蹭著往後退。
他怕又被人打。
「我是小魚,我給你帶了吃的。」少女蹲下來,從竹籃裡面拿出一個碗。
裡面放著紅薯和兩個饅頭。
今天她繡的東西賣了不錯價錢,所以買了細糧,家裡做了饅頭。
陸修遠的眉目漸漸舒展起來,摸索到東西,狼吞虎嚥了起來。
看著人吃完,小魚收起了地上的碗,和人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後轉頭往回走。
她會常常的施捨附近的乞丐吃的東西,這位看著年紀小,又瞎了眼睛非常可憐,這才格外的注意。
天色一點點黑了起來。
少年陸修遠摸索的回到了下面的橋洞中,他在黑暗中不知道坐了多久,這才顛顛撞撞的爬出去。
他在河裡洗了個澡,還把已經發臭的衣服洗了。
也沒有換洗的,擰乾就直接穿在身上。
他下了個決定,不能再這麼過下去。
不是那個經常施捨吃的人,他可能已經死了。
對方既然有同情心,他就要抓住這一點,如果不是見縫插針的求生,他早就死了。
隔天小魚再過去,看到洗乾淨的人有些意外。
陸修遠說出了,他這麼多天的地一句話:「您能帶我回家嗎?我什麼都可以做,會報答你的,我很能幹。」
少女猶豫了下,她和姥姥住在一起,其實也就是維持溫飽,未必能很好地照顧人。
而且對畢竟是個男的,不太方便。
幾天後,小魚再帶著食物去找人,就發現那個小乞丐被打得半死。
他渾身是血,氣息微弱。
小魚知道自己不管,這個人可能會死在這裡,所以她把人扶了起來。
垂著頭的少年,嘴角浮現一絲笑。
他是爛命一條,才不會這麼就死了。
不這麼做,對方怎麼肯帶自己回去。
他雖然書讀的不多,卻也知道破釜沉舟,所以故意激怒了今天來踢自己的人,讓自己看起來更慘一些。
老太太知道外孫女帶回了個乞丐,不太高興,兩個人過得不算太好,這不是累贅嗎?
而且對未出嫁的姑娘,名聲也不好。
老人對陸修遠的臉色不好,少不了冷言冷語,覺得對方心機太深,抱有目的的接近。
陸修遠表面上賠笑,心裡想著,死老太婆,我礙著你什麼事情了。
家裡既然不富裕,只能養活兩個人,那你就去棺材裡吧。
陸修遠有了休息的地方,有了飽飯吃,身體漸漸好了起來。
老太太讓他幹活,他雖然眼睛不好,但是走過幾次的地方,就會記住地形,能自動的避開障礙物。
老太太也很詫異,如果不是自己伸手怎麼在人面前晃,對方也眼睛不眨。她都要懷疑是不是真的瞎了。
對於老太太交代的活,陸修遠也都完成的很好。
兩個月後一天,小魚出去後,老太太摔死在家門口,頭撞到石頭破了,一地的血。
眼睛不好的陸修遠沒及時發現,所以等著小魚回來,人都涼了。
小魚很傷心,那是照顧自己長大的長輩,此後就只有她和陸修遠兩個人了。
相處之中,她不自覺得對人依賴性多了起來。
有一天,小魚問:「你說你自己叫做小五,沒有名字嗎?」
少年搖頭:「我沒有名字,我師父花了錢把我買來的,我是第五個,所以叫做小五。」
小魚想了下說,你都這麼大了,不如我給你取一個吧。
那麼,你還記得自己姓什麼嗎?
陸修遠依然搖頭。
小魚站了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笑著說:「那你和我姓怎麼樣,我叫做陸問魚,你就叫陸修遠,你覺得可以嗎?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是什麼意思?」
小魚說:「這是大詩人屈原《離騷》中的一句,就是說道路又窄又長,而且無邊無際,但是也要努力尋找心中的光明。」
少年點頭:「那很好的,我就叫這麼名字,陸修遠。」
他現在困頓不得志,但是總有天會變得很厲害的。
讓欺負自己的那些人都受到報應。
他要殺了那些人全家,眼睛瞎了,但是嘲笑他的聲音,全部都記住了。
陸修遠是在四歲的時候,被他師父花錢買下來的。
他家人都在饑荒中餓死了,跟著那個老道,還有口飯吃。
雖然說是徒弟,但那個老道不肯教他東西,一直對他又打又罵,稍有不順心就折磨他。
他都強忍住沒有跑,老道是有真本事的,對方不肯教,他就偷偷學。
少年滿心戾氣的想,總有天我要十倍百倍的還回來,讓你生不如氣死。
陸修遠天賦極高,很多東西看過一遍都能懂,而且還能舉一反三。
他在十四歲的那天,老道把計劃提前了,陸修遠才知道,為什麼自己叫小五。
前面那老道收的四個徒弟,都被他弄死了。
老道已經是風年殘燭,又因為遭受過反噬,身體撐不住大限將至。
但是他在一卷古籍上看到了秘法,找一具年輕的身體,把對方靈魂超度後,自己入主進去。
這樣擁有全新的身體,一勞永逸再無擔心。
陸修遠早就有防備,所以在老道動手的時候,為了求生奮力的反殺了對方。
雖然說偷襲,但他自己也受了重傷,還瞎了一雙眼睛,流落街頭。
陸問魚和陸修遠相依為命,兩個人住了三年。
只要家裡有餘錢,小魚就會抓藥給人喝,給對方治眼睛。
陸修遠是鐵石一樣的心,但是漸漸也生出了異樣。
從來沒有人對自己這麼好。
他說小魚,你肯定很漂亮,可惜我是個瞎子配不上你。
小魚笑著說,沒有,我長得醜,幸好你看不見。
陸修遠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錯。
他不嫌棄自己瞎,自己不嫌棄小魚不好看。
在有一天,小魚不見了。
陸修遠問了周圍一圈,都沒有看到人見過。
陸修遠等了半年,他覺得小魚會回來的。
但是等來的不是小魚,而是他的師叔。
他師叔窺探老道的秘法,一直在找他。
陸修遠和人周旋中,不到治好了眼疾,殺了師叔。
他一個單幹,開始展露頭角。
陸修遠不管老弱婦孺全部都殺,那些人的性命,在他眼睛猶如草芥,不值得看一眼。
如果不是小魚,他早就死在了街頭,哪裡還會有今日,。
沒人同情他,何必同情別人。
所有被他殺的,那就都是該死之人。
他重回到故地,在那個木房子裡住了一周時間,連著屠殺了十四家人。
這些都是當初,在他眼睛瞎得時候,欺負他的人,哪怕只是踹了一腳。
陸修遠名聲鵲起,他收錢辦事,從來不問緣由。
業內提起他膽戰心驚,生怕惹到這個劊子手。
那天他收了錢,要去殺了富商一家人。
剛好是富商女兒出嫁,來往客人不斷還很熱鬧。
陸修遠站在外面,等著賓客走了後,他就走了進去。
他做得很隱秘,不吹了勾魂曲而已,院子的人就接連倒下了。
包括那位還沒來得及喊出聲音的新郎,這在外人看來,很像是一夜暴斃。
他轉身準備走,看到一個穿著鳳冠霞帔的女人走了出來。
女人頭上戴著珠翠,長得倒是十分的漂亮,不過陸修遠沒心情欣賞,只是好奇為什麼對方沒事。
那女子拿出了一件玉佩,開口說:「這是你送給我的,你說是法器可以防身,小五你不記得了嗎。」
她叫他小五,這個名字沒人知道,也沒有人叫。
這一瞬間,陸修遠像是被雷劈了一樣。
「我是小魚,當初被父親接著走,我改了名字隨她性,我現在叫文瀾。」陸知魚說。
陸修遠面色激動,他說小魚,你和我走,我不會虧待你。
這麼多年你都沒有音訊,我以為你死了,這太好了。
那麼一瞬間,陸修遠甚至覺得老天對自己也不錯,他找到了自己的小魚。
陸知魚點頭:「好,你等我換一身衣服,我想回去以前的地方看看。」
「可以,我們現在就走。」
對方的話,他都會聽。
不一會兒,小魚就出來了,像是沒事人一樣。
陸修遠覺得對方太淡定的,開口問:「你不怪我。」
「我是父親養在的外室生的女兒,我母親過世後,我就跟著姥姥生活,父親的原配和兩房姨太太,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我大姐死了,他這才把我找回去,因為和賀家有姻親,需要我頂上,這不拖了這麼多年,如今沒辦法才結婚。」
她離開的時候十八歲,過了七年,如今二十五歲了,已經是大齡了。
陸修遠不以為意,也沒有深想,「那就好,姓文的找你回去,也不過是想利用你,我現在殺了賀挺,你就不要嫁給他了。」
陸知魚看了人一眼,沒有說話。
陸修遠走的時候,放了一把火燒了這棟宅子,小魚一步三回頭,時不時往後看。
那大宅子的火光,照亮了半條街。
然後他們連夜啟程,回到了當初的那個木屋。
陸知魚從樹下挖了一壇酒出來,這是她年滿十四的那年,姥姥親手埋的。
現如今轉眼已經有了十年光景,那酒自然是無比的醇香。
現在不喝,此後也沒有機會了。
她仔細的打扮了一番,又炒了幾個陸修遠當年最愛的菜,然後斟了兩碗酒。
一如許多年前。
看著對方喝進去後,小魚也笑著一飲而盡。
酒裡有毒,陸修遠能把毒壓下來,他從小被師父放各種毒蛇毒蟲咬,對這些免疫。
但是陸知魚卻不行,她只是普通人,自然毒發了。
陸修遠看著吐血的人,瞬間就慌了。
在這一刻之前,他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察覺到異樣。
陸知魚說,居然殺不死你,老天無眼。
她想在一切開始的地方結束,為家人報仇。
陸修遠問,你為什麼這樣,現在沒人能打攪我們了。
他能自救,卻救不了人。
陸知魚說,這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我當初就不該帶你回來,讓你一死百了。
是她間接害了那麼多人,自己的父親和丈夫。
「你是我最噁心的人,我恨不得死一萬次。 」
他父親雖然這麼多年不管她,但是接她回去後,因為愧疚待她極好。
她的新婚丈夫,知道她有心上人,不願意結婚,但沒有逼過她。
賀挺是個文質彬彬的讀書人,舊時的記憶模糊了後,她就喜歡上了他。
她是想和對方一起好好過日子,然後這些都被一場火化為烏有。
對方卻還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殺人放火,仿佛吃飯喝水一般。
這世界上,居然有這麼狠毒的人。
陸知魚掰開對方的手,說:「我恨不得喝了你的血,你不要碰我,你髒。」
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說:「你一直在找我嗎?我早就忘了你,我死了也好,這樣一刻也不要記得你,陸知魚早就死了,她該死,我是文家小姐,賀家的媳婦。」
她說完噴出一大口血,閉上了眼睛。
陸修遠從沒有這麼害怕過,他想拘住對方的魂魄,他一定有辦法讓人複生。
他現在比那個老道更加厲害。
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
小魚在死的那一刻,魂魄碎成了很多片。
她向來說話算數,說要永遠不記得他,一定做到了。
陸修遠不死心,他一直在到處找辦法。
終於在某天知道了百骨笛。
陸修遠當時瘋了似的的激動,這次一定可以讓人回來。
他要找人好好問清楚,自己難道對她不好嗎?
———
眼前的景象消失,林宛央睜開眼睛。
原來那個姑娘就是小魚,陸修遠果然是瘋子。
陸修遠有些意外的看著人,「你怎麼會醒過來?」
這不可能,失敗了?
可是為什麼?
林宛央:「你不用再召喚了,小魚就在這裡,她不想見到你而已。」
「你胡說八道!她怎麼會在這裡!我沒有察覺到!你休想騙我!」陸修遠有些歇斯底裡。
林宛央把脖子上的鎖拿了下來。
一直沒想響的啞鎖,開始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