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翰林招呼世子在皇家別苑住下,並派遣騎兵與步兵協同保護,聽天監這邊也得派人去做護衛,太霸找了王七麟。
他這是想給王七麟一些好處,能與桓王世子搭上關系可是不知道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美事,所以對於官員們來說去守衛桓王世子是美差。
王七麟對此並不感冒,不過他也不會拒絕領導的安排,當天親自帶上馬明、辰微月和向培虎幾個得力手下去了別苑。
向培虎此人不愧是身負摩訶華泥犁手的猛人,他得知劉穩對綏綏娘子有心思後,立馬私下裡偷偷找來王七麟低聲說道:“七爺,卑職用亂神香做了他?”
他又補充了一句:“你且放心,卑職的亂神香世間隻此一家,即使皇家派人來調查,也查不到咱的頭上。”
頓了頓,他再度補充一句:“頂多能查到卑職頭上,卑職願意一己頂罪,只求七爺能將卑職婆娘從九幽拉出來,讓卑職能再見她一眼。”
這份癡情真是海可枯石可爛天可崩地可裂,王七麟聽到後感動不已,然後無奈的告訴他道:“虎爺,我真的沒辦法從九幽找到人並拉出來,我要是騙你,讓……”
向培虎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別說了,七爺,別發毒誓。”
王七麟一巴掌拍開他的手:“呸!”
他們兩人在別苑外頭嘀嘀咕咕,劉穩得知眾人到來後特意帶著手下提了一壺暖茶出來進行慰問。
他出來的時候手裡玩弄著一隻小獸,這小獸形如老鼠,卻有一對長耳朵、蓬松毛尾巴,生的嬌憨可愛、姿態優雅,並且滿身雪白細毛,乃是世間罕見的異獸。
此外小獸脖子上還掛著一條金鏈子,上面有個小金牌橫豎各有幾個字。
小獸看起來精神不佳,在劉穩手掌上眯著眼睛打瞌睡,八喵和九六看到它後頓時站了起來。
王七麟給它們一個犀利的眼色,八喵和九六立馬又蹲坐在地。
劉穩將小給身邊跟隨的侍童,指揮護衛給聽天監眾人倒上熱茶,然後舉杯道:“感謝諸位大人為不才守衛安危,不才無以為報,以茶為酒敬諸位一杯,以表謝意!”
他很有上位者的風度,小口抿了抿。
王七麟等人尷尬了。
這茶滾燙。
馬明是實誠人,舉起茶杯就要乾。
王七麟攔住他,他在寒風中將聽天監職責翻來覆去說了兩遍,然後又極盡溢美之詞去各種拍桓王馬屁、表達對桓王敬意,然後他足足說了半柱香時間,這才施施然的一揮手:
茶水溫熱,正好一口乾掉。
劉穩笑了笑,又將準備好的禮包挨個送了出去,不止聽天監,這東西來守衛別苑的每個兵將都有,不過將領們的禮包大一些,兵士們的禮包小一些。
眾人自然都對世子感激涕零,唯獨王七麟收起禮包看也沒看,直接叮囑麾下道:“小心點,這次的守衛任務不一定好辦。”
馬明低聲問道:“七爺可是得到了什麽機密信息?卑職在軍中曾經聽說桓王為人耿直忠正,卻又手腕酷烈,所以不論朝堂之上還是江湖之中都有敵人。”
王七麟搖頭道:“這些消息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知道這位世子爺對我觀感不佳,他在針對我。”
馬明看向辰微月和向培虎等人,大家夥搖搖頭,都表示沒有發現。
但世子去第五味求見美豔老板娘的消息已經在上原府傳遍了,馬明便問道:“是不是因為綏綏娘子?”
王七麟道:“還不清楚,不過我能感覺到他對我的敵視,所以大家夥小心點,他可能會找咱們的事。”
他這番話說的很沒有底氣,畢竟沒有證據,這只是他的一種感覺。
超出預料,劉穩後面再沒有出現,更沒有找他們麻煩。
晚上就是武翰林的宴席,他包下了整個玉液樓來請客,並郡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來了個七七八八。
王七麟肩負防衛重任,本來想要拒絕進廳赴宴,但太霸說今夜來的高手不少,如果有人能成功進宴會廳刺殺劉穩,那他和手下這些人守衛在外頭也沒什麽用。
實際上劉穩此次出行帶著一群高手,這些人已經佔據了玉液樓的高處,將整個宴會大廳守衛的水泄不通、滴水不漏,聽天監和官府衙門的護衛只是明面上的擺設,僅僅用來展示桓王世子的威風。
既然太霸邀請他了,王七麟不好拒絕,就正了正衣冠跟著進入正廳。
世子隨身管家出來說道:“王大人麾下諸將守衛有功,且自從加入聽天監屢立奇功,都是國之棟梁,我家世子對王大人的麾下極為欽佩,所以此次宴會場地大、桌椅多,不如讓大家夥都進去吧。”
王七麟連連拒絕:“入宴會廳的是並郡高官名將和各地豪族,在下能手下多是粗人,讓他們進入宴會廳成何體統?”
管家說道:“那王大人帶幾位心腹一起進來吧,我家世子自小在軍旅中長大,最是仰慕天下英雄,王大人和麾下眾將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豪傑,我家世子有心結交,還望大人勿要推辭了。”
王七麟看向太霸,太霸點點頭道:“既然是世子的心意,那就接受吧。”
管家低頭看向正在抬起後腿撓癢癢的九六笑道:“老奴聽說王大人身邊有兩大靈獸相助,這應該是靈獸之中的天狗吧?今日一見果然不凡,也請王大人帶進去讓我家世子開開眼界。實不相瞞,我家世子最喜歡貓貓狗狗,他此次遠離京城來上原府,便帶了一只花狐貂。”
王七麟吃驚的問道:“敢問今日世子以茶水慰問我手下兄弟時候所帶的白色小獸,可是花狐貂?”
管家含笑點頭:“正是花狐貂。”
花狐貂與玄貓、天狗都是靈獸,不過它這一族不產於九洲,而是天竺的原生靈獸。
這是一種很有趣也很厲害的靈獸,它們童年時像白色老鼠,隨著長大體型會快速膨脹,成年後能大如白象,渾身皮毛水火不侵,上火山下深海、上陣搏殺都不在話下。
成年的花狐貂比成年的玄貓和天狗更厲害,可是它們這一族要長到成年很難,絕大多數在童年時代就會夭折。
王七麟讚歎幾聲,點了馬明、徐大、謝蛤蟆進入宴會廳。
宴會廳佔據玉液樓整個第二層,有上百張桌子環繞一圈,中間留有舞台,此時已經有樂師進入,正在吹拉彈唱。
王七麟找了自己桌子領幾人坐下,他盤腿坐下,將八喵和九六拉進來摁倒,它們兩個便乖巧的摟在一起開睡。
官員們紛紛到來,最後是武翰林陪同劉穩和一名面相陰柔的中年美男子進入大廳。
眾官員起身行禮,劉穩含笑回禮,回應的一絲不苟、有禮有節。
玉液樓的小二們手腳麻利的上茶上果脯果乾,茶水壺中有淼淼水霧飄起,頓時半個大廳裡都是茶香。
武翰林將一眾官員介紹給劉穩,劉穩一一應和,到了王七麟的時候他笑著伸手輕拍王七麟肩頭,道:“王大人便不必介紹了,我們已經相遇多次,是老熟人了。”
周圍不管是官員還是豪門族長,見此都露出豔羨之色。
劉穩對他們可是只有一句問候,頂多會點點頭示好,結果到了王七麟這裡直接上手拍他的肩膀了。
這是一種態度,代表皇室友誼的態度。
入座之後上原府知府下令開席,一道道精美菜肴和一壇壇的精裝酒水送上。
同時上來的還有一隊舞姬,這些人胸辣麽大、腰辣麽細、腿辣麽長,大冷的天卻隻穿著一點綾羅紗巾,王七麟看得挺不忍心,徐大卻瞪眼看得仔細。
王七麟用肘子鑿了他一下,低聲道:“少看兩眼,你也能看得下去,這些姑娘都是父母的女兒、都是兄弟的姐妹,咱以己度人,要是自己的閨女姐妹大冷的天穿成這樣給男人取樂,於心何忍?”
徐大說道:“七爺你這話說的對,她們這舞跳的讓人心疼,所以咱不能浪費她們的心血,得好好欣賞——嘿喲,這腰真軟!”
馬明倒是看得開,淡淡的說道:“七爺有所不知,咱們為她們拋頭露面感到不忍,但她們是樂在其中。你以為她們是被逼來的嗎?不,為了能在這樣的場子裡跳舞,她們內部爭得能打破頭!”
“她們也不是來跳舞,她們是來展示自己,尋找能嫁入豪門的機會。就這屋子裡的所有人,她們嫁給任何一個都算是跳上枝頭做鳳凰。”
王七麟看看只差流口水的徐大,道:“嫁給徐爺也是跳上枝頭做鳳凰?”
馬明點點頭:“當然,沒毛的鳳凰也是鳳凰嘛。”
徐大不理睬他們,只顧自己看的熱鬧。
酒酣耳熱,舞娘們下去休息,這時候劉穩站起來舉杯敬了眾人一杯。
等到大家夥坐下他又說道:“既然沒有舞蹈可看,那不如由本世子給諸位大人展示一隻靈獸,此獸在我九洲之地可不多見,諸位不妨猜猜它的身份。”
他的話音落下,隨身管家從門外走進來,袖子一攤放出一隻雪白的小獸。
王七麟打眼一看,正是花狐貂。
花狐貂落地,眾人跟公雞一樣伸長脖子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八喵和九六猛的從王七麟懷裡站了起來,它們迷茫的甩甩頭,爭先恐後奔向花狐貂。
花狐貂發出一聲與體型不符的嘶吼,帶著脖子上的金牌子往劉穩方向狂奔。
王七麟見此大驚,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
玄貓和天狗素來乖巧,隨著他去了不少場合,這還是第一次突然發狂!
特別是玄貓,它展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快速,像一道黑光閃到了花狐貂跟前,中途攔住它一爪子拍了上去。
滿場嘩然!
劉穩大叫道:“怎麽回事?”
太霸揮手放出一隻冥鴉,那冥鴉箭一般飛竄上去,可是終究動手速度慢了一分,八喵已經將花狐貂摁住了,撕扯著它便在場地上翻了個跟頭。
王七麟拍桌飛起,腳尖一點地竄過去。
劉穩身邊也有護衛出手,兩名面無表情的漢子如左右護法般乘風殺到,一個揮出鐵鏈一個甩出飛劍從兩邊絞殺八喵。
王七麟捏劍訣喝道:“劍出!”
迦樓羅閃電般飛出,瞬間用爪子抓住飛劍撞向鐵鏈,直到此時它的聲音才傳進王七麟耳朵中:“請劍!”
不過它速度雖然快但力量不是強項,只是將鐵鏈撞開一點,不過還好此時鐵鏈與八喵之間還有段距離,失之毫厘謬以千裡,鐵鏈最終砸在地板上,直接將地板腐蝕出一條溝。
王七麟伸手抓住八喵怒道:“你幹什麽?”
九六與他同時跑到,張開嘴凶殘的咬向花狐貂。
這就很反常了!
王七麟攔住它們兩個扔了回去,謝蛤蟆跳起大袖一卷,將八喵和九六給卷了起來。
宴會現場頓時亂七八糟。
劉穩急匆匆跑來,王七麟小心的捧起花狐貂,小東西背上出現一道傷口,鮮血流出染紅了它的白毛。
它的生命已經走到盡頭,兩隻眼睛半開半合,鼻翼不見翕動、胸腹沒有起伏,已經沒什麽氣了。
王七麟頭皮發麻。
接著他看到了花狐貂脖子上的小金牌,上面橫著的一行字是:太上天子;下面豎著一列字:祥瑞禦賜!
這八個字可不是隨便能寫的,看到它們王七麟的頭皮直接炸了。
倒霉了。
禦賜金牌!
果然,劉穩捧起小花狐貂後便急聲大叫,最終小花狐貂眼皮緩緩閉上。
劉穩踉蹌著倒退一步,花容慘淡:“這是聖上禦賜給我爹的靈獸,這是聖上的恩寵啊!”
王七麟半跪在地行禮想要請罪,不經意間往四周一掃卻注意到世子的隨身管家在冷冷的盯著自己。
接著,一系列念頭出現在他腦海中:
先前隨身管家特意讓他帶八喵和九六進宴會廳……
早先時候劉穩帶出花狐貂的時候這小獸精神萎靡……
而典籍記載花狐貂幼年易早夭,難以成年……
這花狐貂是皇帝禦賜給桓王的禮品……
突然反常的八喵和九六……
王七麟迅速將這些線索串了起來:如果是皇帝賜給自己一隻容易夭折的靈獸會怎麽做?自己肯定會好生保護起來,絕不會在它狀態不佳的時候還帶到宴會廳來給上百人觀摩玩弄。
因為皇帝的賞賜是聖恩,保護不當是要被問罪的。
那問題來了,劉穩可是桓王世子,見多識廣自然知道這些隱情,那他為什麽在花狐貂精神不佳的時候強行帶到宴會廳來呢?
會不會是這花狐貂已經要死掉了,他想推卸責任,而他知道玄貓和天狗與花狐貂天性不對付,恰好自己有玄貓和天狗在身,便讓自己帶玄貓天狗進宴會廳,並突然放出花狐貂吸引玄貓天狗對它發起攻擊。
但玄貓和天狗天性與花狐貂不對付嗎?
他從沒有聽說過這回事,白天時候八喵和九六看到過花狐貂,並沒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接著他又聯想到世子隨身管家緊緊盯著自己的目光。
一個更可怕的猜測瞬間出現:
劉穩是衝自己出手。
他可能給花狐貂服用了什麽或者在它身上塗抹了什麽,是這些東西導致八喵和九六盲目的攻擊了花狐貂。
而自己作為它們的主人,應當負連帶責任!
他正要習慣性認罪,但話要出口的時候腦海中分析出這些信息,便改口道:“世子殿下恕罪,卑職所豢養的玄貓野性難馴,竟然傷害到世子殿下心愛的花狐貂,它實在是罪該萬死!”
劉穩厲聲道:“傷害本世子心愛之物沒什麽,可它傷害的是聖上禦賜的靈獸!這是聖上所賜!你看它脖子上掛的金牌,這是禦賜金牌,上面寫的明明白白!”
王七麟道:“卑職清楚,卑職不敢包庇它!”
說到這裡他對徐大說道:“徐大人,去寫一張狀紙,歷數這隻玄貓罪過,讓它看完後簽字畫押,按照我新漢刑律來懲治!”
劉穩皺眉道:“你這玄貓認字?”
王七麟道:“回稟世子,卑職的玄貓不認字。”
劉穩下意識問道:“這玄貓不認字,你讓它怎麽簽字畫押?”
這時候武翰林已經明白王七麟的意思,便走過來溫和的說道:“世子殿下,這玄貓既然不認字,那它又怎麽知道這花狐貂是聖上所賜之物?”
說著他摘下花狐貂脖子上所掛的金牌,道:“誠然,這金牌上寫明了此獸乃是聖上所賜,可玄貓不認字,它不知道這金牌寫的什麽,只是粗略一看,怕是將花狐貂認作了老鼠。”
“貓捕鼠乃是天性,它在天性之下狩獵了花狐貂,這該怎麽治罪?”
“若是傳進百姓耳朵裡,三人成虎,怕是百姓們會盛傳說有官家的貓因為抓了聖上禦賜的老鼠而被處死,這樣傳下去,百姓們還怎麽敢養貓?他們不識字更沒有見識,可不知道哪隻老鼠有身份、有來頭。”
太霸也說道:“而且,世子殿下,有件事古怪的很,這花狐貂本官有所了解,乃是天竺靈獸,怎麽會被玄貓一爪子就給抓死?玄貓沒有這般本領吧?”
劉穩歎了口氣,說道:“三位大人所言甚是,本世子剛才一時慌了陣腳,沒有想這麽多。唉,此事本世子也有罪責,若不是本世子拿它出來炫耀,又怎麽會被王大人的靈獸所害死?”
“而且花狐貂確實形如老鼠, 貓捕鼠乃是天性,這般事情著實不便治罪,待本世子將詳情寫明稟報聖上,還請二位大人同發奏折佐證此事。”
武翰林和太霸拱手,一起應聲。
劉穩將花狐貂遞給隨身管家,道:“好生收好,日後尋一塊風水寶地將它厚葬,這是聖上禦賜靈獸,萬萬不能輕待它。”
有官員聽到這話搶著上前說道:“世子明鑒,下官祖墳風水甚好,願將祖墳核心地帶建起一墳來安葬此靈獸!”
其他官員反應過來,跟著開始搶。
王七麟順勢回到席位上,謝蛤蟆舉起袖子遮住嘴巴道:“怨不得八喵和九六,它們被人算計了。”
“老道士聞過了,八喵爪子上有祝餘的味道。應當是有人在花狐貂身上抹了祝餘草汁,祝餘對靈獸妖怪來說有著難以抵禦的魅力,所以它們以為這花狐貂是食物,跑去想狩獵它。”
王七麟點頭道:“我明白,這是世子的陰謀,花狐貂本來就要死了,世子承擔不起養死聖上禦賜靈獸的罪責,於是想找人來做替死鬼。”
“我這個替死鬼最合適,不光可以幫他頂罪,還能讓綏綏失去男人,哼哼,一箭雙雕,好算計!”
徐大捏了捏拳頭低聲道:“做了他?”
王七麟道:“你去?”
徐大松開拳頭說道:“此事當三思而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