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曉獨自來到L市。
這是一個海邊的小島城市。
氣候宜人,生活節奏緩慢。
周曉曉照著那位大長公主留給她的地址,找到一棟坐落在林蔭小道邊上的小洋樓。
這大概是民國時期留下的建築,經過現代的加固翻修,既流露出一種厚重的文化底蘊,又帶著特有的低調奢華。
院內,開得正盛的薔薇花,大朵大朵的從古樸的圍牆上探出頭來。
這是那位公主曾經的家。
只是兩個世界時間流速如此混亂不同。也不知現在裡邊是何情境。
周曉曉仰頭望著牆頭那些搖曳著的花朵。
想起在遙遠的時空中,初見那位公主殿下,她正是靜坐在這樣一個薔薇花盛開的院落裡。
那位殿下,雖然身份尊貴,事事如意,但依舊思念故鄉的親人,想必她心中總是有著那麼點遺憾的把。
周曉曉上前敲門。
一位面目慈和,滿頭銀髮的年長女士出來應門。
「你找蝦米人?細姑娘?」
周曉曉愣了一下,這位女士和那位公主殿下,在眉眼之間很明顯的有著幾分相似。
「您好,婆婆,這裡有沒有一位叫做程千葉的女士?」
「莫有呢,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啊。」那位婆婆和藹地笑了:「我家是姓程,但家裡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我只有一個兒子叫程千落。」
此時一輛豪車,經過她們身邊,開進了院落裡去。
車窗落下,露出了一張和建國長公主幾乎一模一樣的男性的面孔。
車門打開,一位西裝革履,頭髮梳得一絲不亂,鼻樑上駕著一個無框眼鏡,很有些成功人士氣質的青年男性,從那車上下來。
他的年紀只在三十出頭,還很是年輕。
那位婆婆介紹道:「那就是我的兒子。」
……
周曉曉告辭出來,她感到一片迷茫。
地址和人物都沒有錯。
但是卻沒人知道程千葉這個人。
正疑惑的走著路。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住她。
「請稍等一下。」
她轉過身,看到剛才那位婆婆的兒子追了上來。
他來到周曉曉面前,扶了扶眼鏡,沉默半晌,
「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我的雙胞胎妹妹?」
周曉曉驚訝:「程千葉?你的妹妹?」
「終於,有人和我一樣記得她。」那男子似乎長出了一口氣,「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清楚,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可以嗎?」
周曉曉和程千落對坐在一家海景咖啡廳內。
這裡的環境很清幽。
從落地的玻璃窗外可以看見浩瀚的大海,聽見那濤濤的海浪聲。
程千落攪動杯中的咖啡,似乎陷入了久遠的沉思當中。
周曉曉試探地開口:「長……額不……千葉她是你的妹妹?」
當從年紀來看,那位大長公主足夠做他的母親。
「我的名字叫程千落,我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叫程千葉。」
程千落歎息了一聲,喃喃自語一般。
「落葉落葉。是我當海員的父親,給我們取的名字。」
「我和妹妹從小感情就很好,她性格很活潑,經常喜歡穿我的衣服,模仿我的聲音,扮成我的樣子去和別人開玩笑。時常都無人能夠識破。」
「可是有一天,千葉突然失蹤了。」
他把十指插入頭髮中,抓亂了整齊的髮型,
「不,不是失蹤。她消失了,不論是父母,還是朋友,突然就沒有一個人,記得她的存在。」
「家裡,學校,單位,到處都找不到她的痕跡。房間裡沒有她的東西,照片上沒有她的影像。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過她這個人。」
「她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周曉曉問道。
程千落伸出手,勉強喝了一口咖啡,抑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對不起,我失態了。」
他摘下眼鏡擦了擦。
「請問周小姐,是在哪裡有見過千葉嗎?」
周曉曉道:「說起來你可能不會相信,我也是機緣巧合,在一場很奇特的際遇中碰見她。我只能告訴你,她一時回不來,所以囑咐我到這裡來看一看你們,看一看她的家人過得好不好。」
「不,不,我相信你。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度以為是自己的精神出了問題。周圍沒有一個人記得她,沒有一絲能證明她存在過的痕跡。可是我確實有一個血脈相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孿生妹妹,她那麼鮮明的活在我的記憶裡。」
程千落把眼鏡戴上,恢復了一個成熟男人應有的冷靜,他用他那雙和大長公主一模一樣的眼睛,溫和地望著周曉曉。
「謝謝你特意前來帶給我她的消息,你解了我心中多年的疑惑。我只想問一問,千葉,她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
和程千落告別後,周曉曉坐上了返程的飛機。
看著窗外層層雲海,周曉曉感到心中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更加迷茫了。
她突然意識到如果這次回去,可能就和千葉一樣,永遠回不來了。
父母親人也許都會忘卻自己,這個世界再也沒有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我要放棄哪一邊?
捨得嗎?
周曉曉感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境界。
她拖著有些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家裡的玄關亮著一盞溫暖的小燈。
只要她還沒回家,不管多晚,母親都會為她留這麼一盞小燈。
她一進門,弟弟周子思就跳了出來,一把將她拉進了自己的臥室。
「臥槽,老姐你是不是瘋了?你幹嘛給我卡上打那麼多錢?」
「不是給你的。先寄你卡上一段時間。」周曉曉白了他一眼。坐在他對面,伸手摸了摸弟弟那亂糟糟的腦袋,「那可是我的全部身家,你別給我亂花了啊。」
「老姐你是怎麼了?總覺得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因為薛春建?」周子思跳了起來,「薛春建那個混蛋,要不是他關在牢裡,我非得把他捅上十個八個窟窿給你出氣。」
周曉曉笑了:「子思。你長大了,成熟一點。別再說這麼意氣用事的話,以後父母和姐姐還要靠著你呢。」
「老姐你有事,你肯定有事瞞著我!」
「我是有事,我談戀愛了啊。來,我給你看你姐夫畫像。爸媽都看過了。」
「哇靠,這麼帥嗎?不不不,肯定是你給他加了十層濾鏡,美化成這樣。我要面對面看真人。」
……
此刻在俞行知的書房。
程時照,程時琪,俞行知三人,摒退下人,屋內議事。
程時照敲著桌子道:「子規你在發什麼愣,你看你那一臉傻笑,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俞行知回過神來:「表哥見諒,我走了一下神。」
程思琪哭喪著臉道:「俞五哥,嫂子的那病該不會傳染把,你最近老是坐著坐著自己就笑了。我怎麼覺得你比前些時日看著更瘮人了。」
程時照在他頭上扇了一下:「胡咧咧個什麼,先管好你自己,我和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同那些商賈之流來往,特別是那些往返于遼國同我國之間的胡商,保不齊裡面就有契丹的探子。」
程時琪捂了一下腦袋:「可是那些老合們走南闖北,見識廣博,聽他們聊各地風物人情甚為增長見識。最近契丹那邊又有異動嗎?我大晉不是剛同他們開了邊市,恢復了貿易嗎?」
「那些蠻子寡廉鮮恥,狡詐兇殘。吃了一次敗仗,表面和我們大晉握手言和,邦交往來,實著依舊一肚子壞水。近日京都似乎多了不少契丹密探的行跡,不知蠻子又打什麼鬼主意,不可不防。」
俞行知:「聖上令我協同京兆尹聯防京都治安,也正是因為此事。」
正說著,門外傳來敲門聲。
俞桐進門,「回五爺的話,娟子姐姐方打發人來,說夫人那邊一切妥當,已經就寢了,讓五爺不必擔心。」
俞行知回復:「你去告訴娟子,照顧好夫人,我即刻就來。」
俞桐告退。
程時照突然想起一事,皺著眉頭說:「子規,你當年好端端的在京都街頭行走,卻被那林秉仁掠劫到蜀地,我總覺得此事甚不對勁。非有內鬼不可為之。你有沒有好好排查一下府中上下?」
俞行知沉聲道:「自我逢那劫難,父親和大哥如何不震怒,幾將整個國公府翻了一遍。確有查處了幾個走漏我行蹤的下人。餘者倒是不曾發現。」
夜深人靜,
俞行知臥于床榻,周曉曉同他相擁相依,沉默無言。
俞行知察覺出周曉曉情緒異常。
「曉曉?你今日是怎麼了?」
周曉曉摸了摸他的臉,默不作聲。
俞行知敏感地發覺事有不對。
「曉曉,又有什麼事?你不告訴我?」
周曉曉拿手指在他的胸膛畫了畫。
慢慢寫出兩個字:無事。
俞行知歎了口氣,用溫和卻認真的口吻說道:「曉曉,你曾經和我說過,我們兩要並肩同行,相互扶持。我,雖然沒有你這麼堅強,但我也不是一個軟弱的男人。你若有難事,當說與我知。」
那手指在他胸膛轉了幾個圈圈。
慢慢寫出字來:行知,大長公主在哪裡?
「長公主殿下雲遊在外,未曾回京,你可是要問詢她回來的辦法?」
我,找不到回去的辦法了。
俞行知吸了一口氣,緩緩道:「曉曉,你且不要心急。我們眼下能日日這般相聚,已經很好。我們一起努力,兩邊尋找,相信終有一日,能找方法,讓你我夫妻得以團聚。我著人打探大長公主的消息,一有回音,就告知於你。」
那指端寫出一行字跡:大長公主和我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你若見到公主,告訴她,我見到她的家人了。她的家人,都很好,她的哥哥十分想念她。
俞行知突然有些害怕,他察覺出曉曉對家鄉和親人的依戀不捨之心。然而,他並沒有其它辦法。
他翻過身,緊緊地擁抱著心愛的人,瘋狂地親吻她。
對不起曉曉,我不能同意你留在家鄉,我真的不能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