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這種情況時, 梁適想得都是, 能把一把是一把。
在力所能及的范圍之內。
更何況,幼時的齊嬌於她有恩。
她也想把這個名字還給齊嬌。
很多事情去做的時候都沒原因的,單純被情緒引導著走,恍惚間一回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得這麽遠了。
那已經都走了這麽遠,總不能在這種時候放棄。
壞人總該要得到懲罰的。
梁適以前看過一本書的扉頁上寫:“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若換做以前, 在查到這一步之後她可能就放棄了,不會說如此堅定地想要幫古星月逃脫這個牢籠。
但到這邊兩個多月,她的思想也發生了變化。
她自己不再是一座孤島,有人闖進她的生活裡, 帶給她從未有過的溫暖。
她得到了很多很多, 所以想力所能及地把古星月也從孤島中帶出來。
古星月待人真誠, 為人和善,經歷了那麽多苦難,但在幼兒園教師排名裡是最受小朋友喜歡的第一名。
小孩子的眼睛從不會騙人。
這樣的人有什麽理由要一直被禁錮在牢籠之中?
梁適真誠地說:“你應該有更好的,屬於古星月的人生。”
而不是一直頂著齊嬌的名頭生活下去。
古星月的手垂在腿上,低斂眉眼。
她眼神裡有溫和的光在流動,手腕上那一道觸目驚心的痕跡顯露出她前不久剛經歷過一場反抗。
就是她在這十幾年的齊嬌扮演生涯中,偶爾會出現的場景。
她需要在人生的各種大事上露出屬於古星月的叛逆鋒芒,以傷害自己這具身體為籌碼,以此來獲得一個稍微正常點的人生機會。
譬如選擇大學時要在海舟市,楊佳妮想讓她選油畫,因為齊嬌在畫畫上很有天賦。
但古星月選擇了幼師,在楊佳妮想改她志願的時候,她以這樣的方式來獲得短暫勝利。
再譬如畢業之後的工作,她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很喜歡小孩,想到幼兒園做老師。
但楊佳妮很想讓她去圖書館工作,因為齊嬌以前很喜歡看書,還說覺得圖書管理員是這世上最溫暖的職業。
古星月卻沒有認同,反倒是和她再一次對抗,換來了到現在這個幼兒園工作的機會。
其余時候,她都是齊嬌。
安靜、乖巧、溫順,沒有任何自我思想的齊嬌。
將所有的情緒都壓在心底,不敢去接觸任何人的齊嬌。
古星月曾被院長教導過,做人一定要獨立自主,不去依附任何人而獲得生存,不媚俗,不鋒利,在能圓滑時圓滑,不能圓滑時便露出利刃,不可以一直都像火,也不可以一直都像水,水火不兼容,卻要共存。
“你知道嗎?”在沉默良久之後,古星月的手抬起來落在桌上,沒有遮掩自己手腕上那道印跡,她的聲音很淡很輕,將話題換了方向,“我以前一直都覺得委曲求全才能讓所有人好,但現在發現,委曲求全只會讓壞人變本加厲。”
“我是被人扔到孤兒院的。”古星月說:“院長說撿到我的時候,我才幾個月大,那時我臉上出了一大片紅疹,已經快哭不出來,我的一隻腳被纏著繃帶,腿上有毛病,哭久了心臟會缺氧,但那時我也沒死。”
梁適安靜地聽著,心不由得提起來。
聽到這種話總會不自覺跟著悲傷。
“我身體的病是因為小時候哭了很長時間,倒是沒死,但落了一身慢性病,心臟不好不能激烈運動,受不得太強的刺激,情緒激動上來會昏厥,走路和反應也會比別人慢半拍,大概就是現在人們常說的鈍感力強。”古星月語速不急不緩,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淡定沉著,情緒也沒有過高起伏。
“她們都說鈍感力強是好事,但我的鈍感力和常人還不一樣,我會慢半拍地反應過來那些事,情緒也會慢半拍地反應過來,只是當下沒有難過罷了。但我也沒有事,成為齊嬌已經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我甚至沒想過作為古星月我該怎麽生活。”古星月也很誠懇地跟梁適攤牌,“我從未想過要跟你合作,也沒想過要把齊嬌的日記交給你,我一直都覺得你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不知道我曾經歷了什麽,你隻感受過的也只有最初的楊佳妮的瘋狂。”
後來的楊佳妮有多瘋,是一個正常人無法想象的。
“我敢說如果我現在死了,她一定會馬不停蹄地找下一個替代品。”古星月冷聲道:“且她能把我挫骨揚灰,鞭屍一萬次。”
可能都不止。
這女人的偏執和佔有欲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
“和你說這些是想表示。”古星月頓了頓,誠摯地看向梁適。
四目相對,梁適在古星月眼中看到了堅定的光芒,“我現在願意相信你,但如果你想半路逃跑,我也不會怪怨,希望你能將我的信轉交給我哥。”
“我不會逃跑的。”梁適說:“這一場仗,我能和你一起戰到最後。”
曾經沒能陪齊嬌,那現在就陪古星月。
總歸是要讓壞人付出代價。
真相雖遲,但必定要到。
“無論你在不在。”古星月勾唇一笑,指腹摩挲過青藍色的瓷杯,長長的睫毛忽閃,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光芒,“我都要把這些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