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蒸汽与火焰 第二一五六章 大暴雨前的盛宴（六）

这一瞬间，声音低沉的男子看见、也听见了极度的寒冷。思绪像是突然被切断线路的灯具，没有任何预兆和声响地停止，直接陷入黑暗。但刚才直觉带来的警觉救了他。

他回忆起小时候的景象——那时的他还是遵守时间的好孩子，每到晚上九时，在一道熟悉的“啪”的声音里，天花板上的灯具就会应声准时熄灭。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认为灯具熄灭掉时是有声音的，就是“啪”的一声，并不清脆，带着廉价的塑料感。

此刻，“啪”的一声在他即将陷入无尽黑暗时轰然响起了。这一次不再是灯具被关掉，而是他一直未曾注意到的——灯具打开时也是相同的“啪”的声响。

停止的思绪、断开的思考在此刻重新连接上，视线、声音、嗅觉、触觉等等，感知从黑暗中挣脱而出。仅是一瞬间，他却感觉走过了一个漫长过程。

极度的寒冷重新回到感知当中，此刻的他真正感觉到了寒冷！

“呼、、、”他疲倦且沉重的呼出一口气。

“大家快、、、”话语声还存在于思绪当中，甚至没有成为释放给身体的信号，便被他自主动掐断。或许是眨眼之间，视线和感知当中，以至于包括他自己，全身上下都已经盖上了一层白色霉菌般的霜粉。房间内也没有了水份，它们全部变成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细微冰晶粉末，沉降在灰白色的地毯上面。

他不知道思绪断开的时间倒底有多长，刚才四人笑着回答自己的声音彷佛还在耳边回荡一样。可回答的四人却没有接上未完的话，时间已经从他们身上剖离出去，将他们定格在了前一刻，不会继续向前了。

他不再多想，直接转身冲向窗户。感知被剖离、逐渐从身上消失而陷入黑暗中的枯寂感再度找上了他，根本没有容许思考的时间和机会在。甚至恐惧、惊慌、害怕等等感情都被求生的本能完全压制、以至于剖离掉。

他也没有去想为什么现在的自己没有这些感情，只是用尽此刻所有力量，冲向那扇析开一条缝隙的窗户。

“好像很快，好像很近、、、几步、、、不，一步就能跨过去。”脑袋中有人在说话，他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感觉熟悉，彷佛从出生就跟着自己，不时以这种声音和自己说话了。

“的确很近。”下意识的回答，伴随玻璃碎裂，男子才发觉时间及感知似乎又出现一次断裂。只是这一次断裂，他已经不能如同刚才一样回忆起来了——前一刻还在房间中的自己，现在却已撞碎玻璃，置身在半空中。

“这里虽是顶楼，摔下去也不会有事。”熟悉的声音再度出现，断断续续了、、、“身体强度能保证自己不会有事。”依旧是下意识的回答，男子并未察觉到自身的恍忽。

“砰、、、”

清脆的落地声彷佛没有进入到男子的耳朵中，感知的剖离使得当前的他不能感觉到大多数东西了。他突然间有一种想要长长深呼吸的**在，想要好好体验一次以往在劳累时大口呼吸带来的短暂放松。

身体正按照他的所想在做，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这时艰难抬起一点头，仅存的视线余光下，一具如同冰块般的身体平躺在酒店前的道路上。变得清脆，坠落导致身体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纹，不少鲜红的碎块就像散落的积木，撒开在周围。

他看见了自己雪白的骨头，及失去柔韧的从骨头上剖离掉而断裂开的肌肉与血肉等等。

“卡！”极度寒冷下已脆弱的脖颈再也支撑不住脑袋的重量，此刻断裂开。视线偏转，多云的夜空重新覆盖视野的大部分。余光里，男子看见被自己撞开的窗户缺口处，一名带着合金面具的女子站在那里，静静看向自己。

“敌人？”

“啪！”灯具熄灭的声音不知道从何处传来了，男子没有挣扎，因为思绪停止、思考断开的他已经不能知道自己的死亡。此刻的他，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东西。

只是他的时间在这里断开了，不能继续往前了而已。

道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车辆与行人消失不见，夜空下唯有带湿润水份的风从这里吹过，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也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过去？”同一时间，距离酒店百来米外，脸上满是惊惧的阿道夫试探性开口说。

“我想再吹吹风，今天天气还蛮好的，不怎么热。”

“夏天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阿道夫努力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不过天气的确很好、、、过去吧，她肯定不会自己打扫痕迹的、、、”

“我不想过去，只想站在这里。”

“我也不想过去、、、说实话，特李维康先生，我现在很害怕。我也是五阶段前期，今年才七十三岁、、、”阿道夫呼出一口气，“我们还是不要去想着走向反抗的第一步了，我认为这已经不是反抗与不反抗的问题了、、、应该是尊重与不尊重的问题、、、我真地害怕，不是骗你的。”

“你害怕，我也害怕啊！”普尔曼将军开口，“不然我站在这里干什么？”

“、、、、、、”

“这种情况我也不知道。”普尔曼将军接上话，“以后她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吧。”

“我赞同。”阿道夫点头，“让人有些恐惧了。知道情况的都明白死去的人里面有三个五阶段前期手术者。不知道，只会把他们当做随处可见的一二阶段手术者来。”

“你跟她应该很熟，你不知道她这么可怕吗？”阿道夫突然反应过来，声音都变得尖利了些，质问普尔曼将军。

普尔曼将军直接摇晃脑袋，脸上全是你不要问我的表情，“我如果知道是这样子，从一开始就不会接下任务。现在站在你身边的，就该是另外一个倒霉的运气非常不好的家伙了。”

“可惜、、、”阿道夫为普尔曼将军感到可怜。

“倒霉的运气非常不好的家伙竟然就是我们自己。”普尔曼将军接上叹息，“不过，反着思考，有这样强大的人在身旁，我们的安全能得到保障。”

“其实你不用违心说这些话来自我安慰。”阿道夫愈发感觉普尔曼将军的可怜了，同时他也在可怜自己，“这种事情，说出来也不会让心情稍微变好一点的，只会更差。”

“、、、、、、”普尔曼将军不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