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紅兵同志, 很好, 一看你就是一把革命的好手, 現在告訴我,那些老教授們都在什麼地方,帶著我去看看。」帶著小尤和小馬一進農場, 龔紅星一瘸一拐,那叫個意氣風發啊。
「但是, 小龔同志,就算上級再怎麼指揮著咱們如火如荼的幹革命,也不能干擾生產啊,他們這會子全得出去幹活兒呢。」生產場長王紅兵也挺難辦的。
龔紅星站在地窩子前, 看著一個個魚貫而出的老教授們, 只看他們那花白的頭髮, 比啤酒瓶的底子還厚的眼鏡兒,笑的簡直樂開了花兒。
真是沒想到,木蘭農場簡直是一片沃土啊, 而她這顆紅星,注定要在這兒綻放, 並閃光又耀眼的,紅遍全國了。
「龔組長, 咱們現在咋辦?」小馬問。
「把他們集中起來, 全關牛棚裡去,等紅岩的革命小組來了就拍照,再叫人撰稿, 然後發往全國,讓四萬萬人民都看看我們的革命成果。」龔紅星說。
「還是這樣吧,我讓他們去勞動,並且是最苦最累的那一種,伙食費再給他們減半,津貼全部扣發,您覺得怎麼樣?」王紅兵接到的任務,是保障生產。
陳麗娜說過了,對付這些革命分子是她的事兒,保障生產,能讓春麥趕在雨前全部播種完畢,包谷苗子全部嫁接完畢,是他的首要任務。
「那你可得大鞭子掄起來,讓他們幹快點兒,知道中原大省是怎麼改造這些知識分子的嗎,他們怎麼幹,你們就得怎麼幹。」龔紅星說。
王紅兵連忙點頭,是是是好好好。
嗯,龔紅星很滿意他這種順從。
而正在農場裡採風的郭記者才從地窩子裡衝出來,舅舅和邱華等人已經給趕著下田去了。
好吧,革命進行了十來年了,他也是在革命精神的燻陶下長起來的一代人,他堅信被批/鬥的都是壞分子,也堅信共和國需要一種徹底的轉變,去掉腐的,老的,新的社會,該讓年青的,更有生命力的孩子們主宰。
但是,他辛辛苦苦在邊疆做嫁接,幫著人民糊飽肚皮的舅舅已經整整勞動十三年了,到現在還奮鬥在邊疆,難道說,這還不叫改造嗎?
「哎,郭記者,我覺得你不能惹事兒,你這樣出去不是自討苦吃嗎?」靳師一看郭濱衝動了,想往外跑,就給攔住了。
「不,靳師,走吧,讓我們見證一場批/鬥。」冷靜下來,郭濱就說。
好嘛,龔紅星在整個農場裡轉來轉去,覺得自己該去對付那個小汽車來,小汽車去的陳麗娜了。
一個黑五類,憑著嫁了個好男人,相貌出眾就在這邊疆當了場長,她憑什麼呀她。
「我們場長,您想批/鬥她?那個同志啊,我得去屙泡尿,要不我屙完了咱們再說?」有人如是說。
「啊,讓我指出我們場長的錯誤?哎呀,我家的鍋糊了,肯定是孩子又把水燒幹了,看我不打死她。」有人這樣說著,也走了。
好嘛,龔紅星所到之處,人見人躲,花見花謝,簡直了,不一會兒,戶戶地窩子的門都關上了。
而正好兒,在農場裡逛著逛著,她就踫見小三蛋兒了。
這還不到上學年級的小家伙,正在菜地裡捉蟲子呢。
好嘛,圓乎乎的,白白淨淨的小可愛,龔紅星自己堅持革命十幾年,到現在二十八了,還沒孩子,當然,她也極度的厭惡小孩子。總認為一個革命戰士,不應該叫孩子給拖住後腿。
「阿姨,要看蟲子嗎?」小家伙見又高又胖的阿姨不懷好意的盯著自己,一隻菜葉子上捧了好多的小綠蟲子,就捧過去了。
「唔,看起來可真噁心。小伙子,你抓這些菜蟲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除害啊。我媽媽說了,農藥太貴啦,我們買不起,捉一隻蟲子,就能防一片菜葉被吃掉呢。」三蛋兒天真的說。
「你媽媽還說啥了呢?她在家裡平時和你們聊得多嗎?」
龔紅星突然發現,咦,整個礦區全叫陳麗娜洗腦了,但是吧,孩子可是單純好騙的啊,她可以把孩子做為突破口,對不對?
「我媽媽還說,聶國柱臭臭的,還愛打呼嚕,她最討厭他啦,還有龔阿姨你,就是想把她從農場趕走。」小家伙兩隻大眼睛圓圓的眨巴著,說的時候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聶國柱那可是真臭啊,而且洗澡不打香皂,睡覺還打呼嚕,好在龔紅星打呼嚕聲音更響,算是以毒攻毒。
「可真是個乖孩子啊,那你告訴阿姨,你媽媽和爸爸平常還會說些什麼,有沒有說過關於甦修,或者是反/革命的話呀?」龔紅星越發的來興趣了。
「我媽媽說啦,安娜阿姨是甦修,她也是,這事兒不能告訴任何人。」
五歲的孩子啊,居然還知道甦修是什麼,這可真是,大寶藏啊。
而且,小家伙,你不認為你自己已經不打自招了嗎?
「那小伙子,你告訴我,你最希望你媽媽做什麼呢?「
小家伙唇紅齒白的,小白嫩牙咬著舌頭說︰「想媽媽不上班,天天陪我玩兒。」
「還有呢?你想吃什麼,或者說喝什麼,阿姨真是太愛你了,保證啥都給你買。」好嘛,糖衣炮彈腐蝕敵人,那可是龔紅星的強項啊。
「想喝汽水,吃奶油餅乾,我還想要大油渣,但是媽媽說太貴了,一斤兩塊錢呢。」三蛋兒於是又說。
龔紅星於是又說︰「小伙子,你要知道,通甦可是一項非常嚴重的大罪,真正要給發現了,是會被槍斃的。」
小家伙看起來難過的要哭了︰「我不要媽媽被槍斃,我要她天天陪我玩。」
「這個容易,你回家之後,找到你二哥,然後呢,帶著他來找我,我會告訴你們,用什麼樣的辦法才能保證媽媽不被槍斃,好嗎?但是,這事兒可不能告訴你媽媽,也不能告訴你大哥和我爸爸,只有這樣,我才能保證他們全不被槍斃。」
「為什麼是我二哥呢,大哥不行嗎?」三蛋兒反問。
啊,聶衛民啊。
龔紅星只要一想起那個個頭高高,白白淨淨的小伙子就頭痛,他太聰明了,而且,絕對是整個礦區裡,陳麗娜最忠實的小走狗,要說策反他,那是不可能滴。
「就你二哥,因為你二哥喜歡喝汽水,也喜歡吃糖,至於你大哥,我得很嚴肅的告訴你小同志,他應該也是個甦修,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話,你也不能告訴他,知道嗎?」
「好的,我知道啦。」三蛋兒甜甜的說著,就往龔紅星手裡遞了一隻小蟲子︰「阿姨,這個送給你。」
「為什麼送我這個呀?」龔紅星說。
「因為我愛你呀,阿姨你長的實在太漂亮了。」哎呀,白萌萌的小家伙,太可愛了,可愛到龔紅星都無法抗拒他,真想抱過來揉幾下再親幾下。
「比你媽媽還漂亮嗎?」
「我媽媽最漂亮,但阿姨你也很漂亮啊。」小家伙的眼睛裡滿是真誠。
「龔組長,您真的覺得這孩子,會是我們的突破口嗎?」小馬問說。
「當然,我堅信她是,而且,上級指示,一定要把她從聶工身邊調走。」
「萬一陳場長不是甦修呢,聶工的工作那麼重要,她要是個甦修,組織肯定早就審查出來了,輪不到我們吧。」
「就算她本身不是,現在也必須是。」龔紅星肯定的說︰「行了,你們趕緊買餅乾汽水去,咱們的突破點呀,就在這些孩子身上。」
就在這時,本來給她趕走的聶國柱氣夯夯的又回來了。龔紅星一看,就樂了︰「怎麼,聶國柱,你後悔了,那老娘可告訴你,後悔也沒用,老娘從今往後呀,可就看不上你了。」
「給你你的東西,我回紅岩了,也希望你回來之後,就跟我離婚,你不要以為我不懂,你才是真正的間諜。」
「你放狗屁,我是個為了清除革命中的餘孽而奮鬥的,真正的革命鬥士。」
「你處心機率要從聶工身邊趕走我表妹,然後上面再指派個家屬給聶工,那女的還是咱們軍區歌舞團有名的女妖精,不是想盜取情報是幹啥,我問你?」
「我做的事情領袖都知道,將來還會表彰我,你趕緊的,想死哪兒就給我死哪兒去。」龔紅星說。
大中午的,聶工的實驗室,大家都下班了,就只有聶工自己還在忙碌。
「老師,要不要我們給你帶些飯回來?」小朱就問。
「行呢,去趟我家,拿搪瓷缸子給我打碗飯來。」聶工正在鼓搗個微型頻譜接收器,這地方,大多數監聽來的,都是甦國電台,以及邊防上的電台,一會兒嘰哩哇啦的俄國腔在拉長音唱歌,一會兒又是慷慨激昂的《我為祖國獻石油》。
「對了,小朱,你要進去了,得與啥?」
「陳場長,我們老師要吃飯。」工科生很少有像他這樣腦子短路的。
「哪那行,你得說,陳場長,今天又漂亮了很多啊,聶老師來不及回家,萬分抱謙,得帶頓飯回實驗室。」
「好吶。」小朱覺得牙疼,但是,陳場長確實挺喜歡人誇她漂亮啊,難道說,美女都有這毛病?
聶工現在找到的,只是普通的公眾電台,一個又一個,聽慣了就會讓人覺得乏味,但他總覺得,還會有驚喜,於是就慢悠悠的搜著,反正這個中午也沒別的事兒,就一個頻道一個頻道的聽嘛。
結果,聽著聽著,他就找到了一個明顯是在發送加密無線電的頻譜,在發送莫爾斯碼。
這種時候,不管是不是他要找的那個,當然是趕緊記錄下了莫爾斯碼。
這個碼發送的不長,但是重復了三次之多,等聶工記錄完,已經過了半個小時了。
等監聽接束了,搓搓雙手,這可是聶工小時候的最愛啊,利用邏輯推理和他天生在這方面的直覺,來破解密碼。他養父當時在紅岩繳匪,情報組束手無策,無法破解的密碼,聶工可全咀嚼過,要知道,那時候他才十歲。
可以說,幾乎只是掃了一遍之後,聶工就認出來了,這是總理當年親自編撰的無線不重復編碼,簡稱豪秘。
要知道,對於豪秘,他可是爛熟於心的。
搓了搓雙手,聶工心說,這簡直是道送分題啊。
以及,如果只是追蹤電台,他至少要一周時間才能追蹤到無線電的具體位置,而無線電隨時會移動,所以戰時的特務們極難追蹤就在這兒。
這時候,那枚安置在龔紅星的微型相機裡的追蹤器就幫了大忙啦。
通過源信號的功率,大概估計,他娘的,居然不足一百米,好嘛,對方這是在基地上玩間諜戰呢這是。
好吧,這不是送分題,這是對方的送命題啊。
再搓搓雙手,聶工就開始破譯秘電啦。
大中午的,小汽車疾馳在路上,三蛋兒坐在車上,可乖可乖了,坐在後面打磕睡。
「小家伙,剛才你大姨說你和那個龔組長聊天了,聊好半天了,告訴媽媽,聊啥了?」
「哎呀媽媽,我暫時還不能告訴你,但是你得相信我,你才是最漂亮的,我也永遠愛你。」三蛋兒說。
「肯定在你眼中我還不算漂亮,因為你現在都不跟我說實話了。」
「媽媽你真的最漂亮啦,等我長大了會娶你的,你相信我吧。」三蛋兒於是又說。
天啦,陳麗娜真是沒脾氣了,仨小魔頭,個頂個兒的會拍馬屁,難道說這嘴巴全是抹了蜂蜜嗎?
好吧,三蛋直覺那個龔阿姨肯定是想對媽媽使壞,但是槍斃兩個字就足夠可怕的了,他不敢告訴媽媽呀,怕媽媽真的會被槍斃了。
要知道,舅舅孫大寶給槍斃了之後,爸爸和媽媽有好一陣子,都很難過。
尤其是爸爸,在前往獨山子溫泉的途中,抱著他,親吻著他的額頭,爸爸就說︰「我是你媽媽的罪人了,親□□斃了她最疼愛的孫大寶,估計永生永世,她是再也不會原諒爸爸了。」
他也怕萬一媽媽給槍斃了,爸爸不能原諒他呢。
「媽媽,我今天好餓啊。」三蛋兒一進門,揉著肚皮就說。
「唔,又是因為你上課動來動去做了小動作嗎?」陳麗娜打開廚櫃的門,正在愁著,大中午的給孩子們作啥吃呢。
「王小兵疊了一隻小青蛙,然後就一直背著手,在逗我。」
「然後呢?」
「我就打了他一紙蛋蛋,老師就把我趕出教室啦。」二蛋兒於是又說︰「正好當時狗蛋媽在掃操場,她說,反正你也讀不了書,跟我一起掃操場吧,我掃了半天的操場,好餓啊。」
不讓孩子聽課,還讓孩子去掃操場,這個學校真是大大的有問題啊。
陳麗娜對於一年級的帶課老師,其實已經有一種忍無可忍的衝動了。
但是呢,說實話,二蛋自己也有很多缺點,在把這些缺點給改掉之前,她不能給孩子助長可以用大人來逃避學習的歪風啊。
「這樣吧,蛋兒,媽媽呢,最近因為沒學到東西,連算術都算的不是很好,農場的帳都錯了好幾筆,你就這樣想,王小兵和錢狗蛋都是紙老虎,你看不見他們,眼中只有老師的嘴巴,好不好?」
「所以,為了媽媽,我要坐著一動不動嗎?」
「下課了可以動,上課的時候,就一動不動,隻盯著老師的嘴巴,如果你做到了,只要保持到這個周末,我給你們找大肘子吃。」陳麗娜於是說。
要知道,龔紅星來搞革命工作,她按理是會有一餐招待票的。
那張招待票裡,抱括一隻松鼠桂魚,一瓶茅台和一隻烤鴨,另還有一隻大肘子。
陳麗娜覺得,自己也該是讓餓瘦了的二蛋好好兒開回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