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昊天和趙觀離開馬場之後,便向漠北逃去,離開了袞弼裏克的勢力範圍。二人在一年半之間,從寄人籬下的馴馬師成為塞外數一數二大馬場的主人,轉眼之間馬場風流雲散,又變回一無所有,真可謂大起大落,旁人花上一輩子也難以得到的成就和失敗,他們轉眼便都經曆過了。他二人原是胸襟闊大的豪傑,灑脫爽快,自不在乎這些成敗得失,隻留下足夠的錢,弄了兩頂帳篷,留下幾匹駿馬,在大漠上四處遊居,閑時就跑跑馬,帶著大鷹啄眼出去打獵,過了一段悠遊自在的日子。
當時袞弼裏克得知二人逃脫,大發雷霆,一意要抓回二人處死,出一口惡氣,但在多爾特和身邊眾大臣等的勸解下,才漸漸息怒,此後絕口不提這兩個漢人的事。淩昊天和趙觀得知袞弼裏克不再追殺自己,便又移居回漠南,在陰山南北的草原上遊居。
這日趙觀閑著無聊,坐在帳篷外練習鞭法,將蜈蚣索遠遠甩出,卷回草尖上的小黃花,在身前擺成一圈。他正為自己的鞭法未曾生疏感到安慰,忽見遠處一乘馬快奔近前,馬上乘客似乎是個女子。
趙觀隻要見到女子,眼睛就亮了起來,連忙站起身翹首望去。但見那馬逐漸奔近,馬上女子一身淡紅衣裙,風塵仆仆,臉上笑容卻燦爛得出奇,趙觀看得呆了,伸手揉眼,這才看清那女子竟是朝鮮公主李彤禧!
李彤禧在他麵前勒馬而止,翻身下馬,向他走來,微笑道:“趙公子,你好啊。”趙觀還道自己在發夢,呆了一陣,才衝上前握住了她的雙手,驚喜未定,說道:“公主殿下,你……你怎會來到這裏?”
李彤禧下頦微揚,說道:“你說呢?”趙觀喜道:“你果然是來找我的。我的好公主,你怎麼獨自跑來這大漠之上?路上可辛苦?快進帳來歇息歇息。”
李彤禧卻不動,搖頭說道:“趙公子,以後不要再叫我公主殿下了。我已不是公主了。”趙觀一呆,說道:“怎麼不是公主了?莫非小王子……王上安好麼?”
李彤禧搖頭道:“王弟一切平安。他登基之後,母後掌政,國內平定,我就自己離開了。”趙觀大奇道:“你為甚麼要離開?”
李彤禧凝望著他,揚眉道:“我要證明給你看,我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才不貪圖甚麼榮華富貴,甚麼公主尊銜。你不相信,我便放下公主的名位,讓你看看我李彤禧到底是怎樣的人!”
趙觀望著麵前這個堅強的少女,她柔美的外表和剛毅的性子竟是如此強烈的對比,心中感動已極,伸臂將她擁入懷中,說道:“是我錯怪了你。彤禧,請你原諒我。我真歡喜!”李彤禧小嘴一撇,說道:“你歡喜甚麼?”趙觀道:“我歡喜自己畢竟沒有看錯了人。你畢竟是個世間少見的好姊姊,天下無雙的好姑娘!”
李彤禧這才笑了,投入他的懷中,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欣慰,想起這一路的風波辛苦,不都是為了這一刻麼?心頭一酸,伏在他懷中哭了出來。
趙觀見李彤禧竟然放下一切來找自己,又是驚喜,又是感動,又有幾分得意。那天晚上,李彤禧睡了以後,淩昊天和趙觀坐在帳篷中暖酒對飲。淩昊天看他臉上笑容不歇,忍不住打趣他道:“看來我真是低估了咱們的大情聖啦。”趙觀赧然一笑,說道:“她會找來這裏,我可真是料想不到。”
淩昊天笑道:“來找我的都是仇家,來找你的都是冤家。”
趙觀哈哈大笑,說道:“說得妙!說真的,大約我這兩年太過寂寞,又忍心放棄了一位美貌的蒙古公主,老天才如此眷顧,送我一位如花似玉的朝鮮公主來相伴。”
淩昊天笑罵道:“甚麼太過寂寞?我替你算算,兩年來你一共結識了多少位姑娘?紅綢、桑兒、阿若雅、多瑪、天觀馬場的托倫姊妹,加上蒙古公主阿緹,還有許多我都記不得名字了。這樣還不夠,你可真是太不甘寂寞了。”
趙觀臉色嚴肅,搖手道:“你這樣說可大大錯了。我好比是花匠,這些姑娘都是我無心發現的奇花異草,我怎能不去親近欣賞,細心嗬護,盡力疼愛?但身為花匠,對花朵雖有情,卻不必對哪一朵花從一而終,生死不渝吧?因此我可以稱為‘泛愛眾,而親仁’,接近聖人之道了。聖人都是寂寞的,也難免我時時感到寂寞了。”
淩昊天聽他胡說八道,隻笑得前俯後仰,說道:“老天生下你這樣的人,真是跟天下女子開玩笑,不知是天下女子的幸還是不幸!”
趙觀道:“自然是幸了。我對每位姑娘都是十足真心誠意,沒有半絲半毫的虛假。世上像我這麼專情的人有多少?能有一個兩個,就是世間女子的福氣啦。”
淩昊天笑道:“浪子趙觀也可稱得上‘專情’二字,真是天曉得。我敬你一杯!”
二人對幹一杯,趙觀心情極好,口中胡言亂語不斷,淩昊天知道他心裏高興,隻笑著陪他喝酒。
趙觀果然說話算話,對李彤禧百般嗬護照顧,萬分珍愛疼惜,整日出雙入對,不是陪她騎馬出遊,就是與她攜手在草原上漫步,情話綿綿。趙觀不願冷落了淩昊天,總邀他一塊去,李彤禧爽朗大方,毫不介意,淩昊天有時便跟著他們同去打獵遊玩。他知道情人間總有許多體己話要說,便時而找借口不去,讓他們得以獨處,盡興暢遊。晚上三人總聚在帳篷中吃喝談笑,直到夜深,日子過得溫馨而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