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實帶著一顆破碎的心怏怏地離開了雞窩村,之後幾次收貨都沒有再來。聶不凡還挺想他,此人不來難免少了點樂趣,那兩個夥計太謹慎了,有了前車之鑒之後,他們都規矩得像黃花閨女一樣,點貨裝籠走人,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值得驚喜的好奇心。
“唉。”聶不凡坐在離村子不遠的小河邊,舉著釣竿憂鬱地垂釣。
這時,魚漂晃了幾下,他慢吞吞地提杆,一條白花花的草魚就被勾了上來。把魚放進水桶,看看天色,他決定收拾東西回村。
剛走進村子就見土崩跑了過來,樂呵呵地說道:“爺,有個好消息。”
“噢?什麼好消息?”
“第一窩小雞出來了,足有三十幾隻呢。”
“是嗎?那得去瞧瞧。”
土崩忙跟著聶不凡往雞舍走,眼睛不經意瞥了他手中的水桶一眼,立時悚然。
聶不凡察覺他詭異的神色,低頭一看,只見一隻白色的母雞正在水中暢遊……
聶不凡淡定地把它提出來,甩到一邊:“真是的,雞都會玩水了。”
土崩:“……”
白色母雞落地後,還用濕漉漉的翅膀在空中劃拉著,弄得一身泥沙,不一會就開始翻白眼了。
聶不凡看了看,又把它拽起來丟進水桶中,頃刻間,它又活了。
土崩:“……”
聶不凡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到了雞窩村就得學會淡定,你又不是沒見過古怪的雞。”
這哪裡只是古怪?簡直超出了普通人類的認知範圍,上升到妖異的程度了!
聶不凡也不管土崩內心的糾結,逕自走進雞舍,剛一踏入就看到一群黃橙橙的小東西在草屑上蹦跑。
土崩趕上來笑道:“看起來很健康,養上一段日子就能出窩了。”
聶不凡的臉上卻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左顧右盼,似乎在尋找什麼。
“爺,怎麼了?”
“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土崩不由得緊張。
聶不凡指著小雞群,認真道:“它們太正常了。”
“啊?”
“我養的雞,怎麼會這麼正常?”聶不凡摸了摸下巴,神色凝重。
土崩:“……”
聶不凡叫土崩站在門口,自己則走進去四下巡視。
突然,他眼睛一亮,噌噌噌跑到一個角落,掀開竹板,裡面的草垛上果真出現了三隻黑色的小雞,它們連眼睛都沒睜開,可憐兮兮地擠在一起。
正當他想去摸一把時,旁邊閃現一隻尖嘴,狠狠在他手背上啄了一下。聶不凡連忙把手收回來,就見一隻黑母雞輕巧地跳到小雞身邊,眯著一對雞、眼緊緊地盯著他。意思很明顯,靠近者:死!
聶不凡摸著被啄傷的手背,絲毫不以為意,臉上反而露出十分晃眼的笑容。之後,他開始在雞舍四處搜索,把雞媽媽得罪了個遍,直到被集體聲討之後才悻悻地落跑出來。
不過他心滿意足了,因為他發現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變異的雞生出來的小雞也是不同,雖然外形和一般的雞沒什麼兩樣,但顏色五花八門,紅的、綠的、條紋的、斑點的,可愛極了。
嘿嘿,以後或許還能發展一下觀賞雞、寵物雞什麼的。
“雞僕,把這個去燉了。”聶不凡志得意滿地將水桶遞給還在雲裡霧裡的土崩。
土崩接過,愣愣地看著還在玩水的雞,遲疑道:“能吃嗎?”
“當然。”聶不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可是好東西,你看你才在我這住了一兩個月,養得膘肥體壯,就因為咱村風水物產好。”
土崩無語地看了看自己“膘肥體壯”的精瘦身體,內心嘶吼:哪裡有膘?哪裡有膘?不帶這麼侮辱豬的!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雞窩村確實過得不錯,每天工作輕鬆,還經常有肉吃。
“對了,爺。”土崩像是想起什麼一樣,說道,“馬上要入冬了,咱們是不是要儲備些糧食了?”
“嗯?倉庫裡幾十鈞米麵還不夠咱們兩人吃的?”
土崩拍了拍頭,無語道:“不是我們,是雞。”
“也是。”聶不凡背著手施施然朝屋裡走。
“爺,你是怎麼個打算?”土崩見他一副輕鬆閒適的模樣,忍不住腹誹。這人究竟是怎麼把這群雞養活的?世上還有比他更令人髮指的雞農嗎?
走到門邊,聶不凡轉身道:“明天進城,去收購些秕谷、稗麥。”
土崩一臉如釋重托,原來他老人家還知道要幹些什麼啊!
隨後又聽到一聲嘀咕:“嗯,蔬菜水果都吃完了,明天可以多買點。”
土崩淚:原來他真正的重點在這裡!
第二天,聶不凡帶著土崩,牽了兩隻保鏢雞就進了城。
先去了一趟張君實的店裡,發現他不在,有點失落,虧他還特地帶了灰灰(那只倒楣的驢子雞)來看他呢。
聶不凡讓土崩到其他村子去收購一些用來喂雞的飼料,自己則大街小巷地亂竄,見著好吃的就買,也不講價,直到把錢花得差不多才收手,只是東西太多,他根本懶得拿,突然想到經常去雞窩村收貨的那兩個夥計,他立時笑開了。
“什麼?讓我們幫你提東西?”夥計一退了幾步,頭搖得像得了羊癲瘋,“不,不,不,我們很忙,很忙。”
聶不凡鄙視地看了他們一眼:“又不是飯點,瞎忙什麼?若是張三在,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夥計二弱弱道:“咱們真的有事,真的有事。”
“別啊,我去跟掌櫃打聲招呼,給你們路費,不會讓你們白忙活的。”
“咳,聶兄弟,”夥計一提議道,“你其實可以直接請幾個苦力送貨。”
聶不凡幽怨地望著他們,兩夥計立馬感覺一股寒意襲來。
“怎麼回事?”正在這時,張君實的聲音傳了過來。
兩夥計立刻像見了救世主一樣,噌地一下奔到主子身邊。
“張三公子你回來了?”聶不凡熱情道,“好久不見了,怎麼都不去雞窩村玩兒了?”
張君實被他燦爛的笑容閃了一下眼,嘴角抽了抽,半晌才道:“這幾天事忙。”
“你們拒絕人都是用這個理由嗎?”聶不凡一臉求教。
張君實:“……”
“張三公子。”聶不凡自來熟地勾著他的肩膀,湊在他近前道,“咱們也算合作夥伴了,以後常來常往,相互關照的機會多著,你不會連這點小忙也不願意幫吧?”
聶不凡剛一靠近,張君實就聞到一股草屑味,就像還沒成熟的稻葉,雖然不是很香,卻有種清新自然的味道。他說話的氣息拂過頸項,癢癢的,令人有些心猿意馬。
張君實的心仿佛漏了一拍,忙將搭在他肩上的手拿開,說道:“這樣吧,我叫門房給你牽一匹驢子過來,你用驢子馱著走。”
“驢子啊。”聶不凡笑啊笑,“以後還要還嗎?”
張君實抽抽:“……就送你拉貨吧。”他想起了第一次去雞窩村時莫名其妙丟失的那只驢子。
“你真是好人!”聶不凡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歡天喜地去找驢子。
張君實手臂半張地愣在當場,目光呆滯,神色有些……蕩漾。
聶不凡牽了驢子馱上東西之後,就沒心沒肺地走了,招呼也沒跟張三同志打一聲。
張君實望著某人離去的方向哀怨地歎息,夕陽照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夢幻般的色彩……
公子不識情滋味,只把基情當雞情……
這邊,聶不凡牽著驢子踏上了回村的路,他和土崩事先說好不用再碰頭,直接把東西拉回村就可以了。
走到半路,一直很安靜的花姑娘突然朝林中某處咯咯叫起來。
聶不凡往那邊瞥了一眼,然後偏過頭去繼續走路。
常言道,好奇心害死貓,所以若想長命了一點,就應該秉持“閒事莫管,遠離麻煩”的精神,積極樂觀地面對人生。
可是,聶不凡顯然小瞧了老天爺的執著,他才剛走出幾步,就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黑影滾了出來,橫躺在中間,生死不知。
聶不凡神色平靜,準備繞過他繼續走自己的路。
就當他快走過去時,一隻手猛地拽住他的腳踝,堅定地印上了五根血色手指印。
“我說兄弟,”聶不凡低頭看著腳邊進氣多出氣少的男人,勸道,“別再掙扎了,人間沒啥好留戀的,你還是去吧!”
黑衣人一口血噴了出來,捂著胸口一副快斷氣的樣子。
聶不凡蹲下來,伸手蓋住他有些充血的眼睛,歎道:“請瞑目,回頭我會給你燒些紙錢的,也不枉萍水相逢一場。”
黑衣人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聶不凡也不管他,準備用蠻力將拽住他腳踝的手一根根掰下來,無奈這人的手像鐵鉗一樣,絲毫沒有鬆動的跡象。
“老兄,都是快死的人,能不能表現出一點虛弱的樣子啊!”
黑衣人氣結,終於忍不住咬牙切齒道:“我還死不了!”
“那還真是不幸。”聶不凡糾結。
黑衣人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硬聲道:“你若不救我,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天可憐見,他活了這麼久,從來沒說過這麼丟份的話。
“求人就你這態度?”
黑衣人不說話了,直接用眼神攻擊,無奈傷勢過重,堅持了半刻,終於還是含恨暈倒。
聶不凡將自己的腳抽了出來,然後用腳輕輕撥了撥地上的一坨,糾結來糾結去,太陽都快下山了,他才終於決定將這人捎回去。
但願此人命夠硬,否則碰上聶不凡就真的是他的不幸,血都快流光了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