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微彎,隱約藏在烏雲之後。我趴在窗戶往外看去,院子裡還是有人。我又慢慢摸到前門,聽了一會週遭動靜。輕輕拿起包袱,抬手開鎖。
當年我們師兄妹排排坐著得師父箴言,一個個走過都是「天賦異稟學武奇才五毒教就由你發揚光大了好好學下毒功夫吧」,走到我面前時,我抬頭挺胸,只見師父半晌吐字「你就學逃命的功夫吧」,頓時哄堂大笑。
而逃命的功夫不外乎有兩種,一種是踏雪無痕的輕功,一種是無聲無息的下毒。苦練六年,對這兩種功夫我還是頗有自信的。況且連水行歌都中招了,這些弟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悄然開了門,門口那兩個漢子已經倒地不醒,我蹲身戳了戳他們,已經睡死了。立刻彎身跨步,步子才剛了一半,就聽見廊道有人冷冷說道:「姑娘這是要去哪裡?」
我頓了頓,很大方的站起身,看著那立身在黑暗中的人,笑了笑:「下去蹲個茅廁。」
宋毅瞥了我一眼:「哦?姑娘是要告訴我,你包袱裡的都是手紙麼?」
我正色:「是月事帶。」
看著他一臉姑娘你還要不要矜持要不要矜持的表情,我鎮定道:「宋護法,我還有急事,你們教主說了今日回來,我留不留下來其實都無所謂吧。」
宋毅的臉本來就黑,這會在黎明曙光前的灰白天色映襯下,更是陰沉:「還請姑娘不要讓我們為難。」
我咬了咬牙,往他面前挪,等我挪到跟前我就撒他一臉麵粉。步子剛起,胳膊便被人從後面拉住,我訝異回頭,伴著第一縷朝陽抬頭看去,那光束打在水行歌略顯蒼白的臉上,頓如醉紅,流光飛舞。
宋毅那邊已經刷刷跪下,大喜:「教主,屬下失職,讓教主受苦了。」
「在外不必行禮,免得中原武林過分忌憚。」
看著宋毅那一臉誠惶誠恐的模樣,我用手肘捅了捅水行歌:「難道不是你任性逃出來,然後讓屬下天涯海角的找?」
水行歌面色刷的一下更白,眉頭直皺:「你又看太多話本了。」
見他面色不對,我忙問道:「怎麼了?」
水行歌未答,抬手關門,對那一眾人道:「你們回房去吧。」
說罷,拉著我就進去了。
……教主大人,能不能不要這麼曖昧,你從我房裡走出來已經很惹人懷疑了,如今剛回來就迫不及待的你我獨處這實在很容易讓人想歪啊。
水行歌受傷了。
不,是他又受傷了。
我很納悶的幫他清理胳膊上的傷:「傷口很整齊,傷你的利器看來磨的很鋒利。不過還好那人刀法不太準,否則傷了手筋,你的手就廢了。」
水行歌抿著好看的唇,我瞧著他的模樣簡直是要冷哼一聲,更是納悶。這傷又不是我弄的,為什麼一臉你就是凶手你就是凶手的神色,教主你要講道理嘛。
纏好紗布,朝陽已完全升起,撇去了橙紅,全是明媚之色。
我起身伸了個懶腰:「既然你回來了,那快讓他們放了我,我得回五毒山。」
水行歌看我:「你的臉傷的那麼深,該掉頭去萬神醫那,否則很容易破相。」
我遲疑片刻,看他:「你怎麼不奇怪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剛才我回頭,你一點也不驚訝,活似早就知道了。」
他頓了頓,忽然笑了笑:「我內心強大。」
「……」這麼誇自己真的沒有問題嗎……我默默嫌棄著他,「不回去一次我心裡不安。」
他悠然道:「昨日白晝我去看了一回,還是好好的,與其擔心師門,不如早點去醫谷。」
「這裡離五毒山雖然近,但是一日來回根本不可能。」我擠眉弄眼打趣他,「難道你會飛不成?」
他倚椅而靠,更是悠哉:「或許我真會飛。」
厚臉皮教材又出現了!我輕哼一聲,拿了包袱準備走。他倒也不攔,跟在後面,和我一道往外走。下了樓,走上街道,我忍不住說道:「水行歌,你的人要跟的話,能不能跟的低調一點。還有,我師父師娘膽子小,到了山下讓他們別跟上來。」
水行歌點頭:「好。」
一字落下,手微微在空中抬起,再往後面看去,已沒了那條長尾巴。
五毒山山高一千四百米,易守難攻,但是當初五毒老祖犯了懶,又考慮到經濟問題,於是只將門派建在了五百米處,雖說仍是難攻,但並不易守。
見到遠處熟悉景緻,頓感親切。我拍拍疾風的脖子,感慨:「以後這送信的破任務,我們再也不去了。」
疾風頓時歡快的啼叫一聲,山門那立刻有人跳了出來:「何人敢擅闖我……小師妹!你的臉怎麼了……」
「安師兄!」我避開他的話,要是讓他知道我是被一隻鴿子抓傷的,不日全教的人就都知道了。張開手要抱久別重逢的四十三師兄安小生,誰想他蹦到前頭立刻遞上紙幣,諂媚狀:「小師妹,沒想到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妙手觀音,難怪江湖中人找不到你的真身,快給我簽個名吧。還有,你這幾年偷了那麼多好東西,打賞我一絲絲吧。」
「……那是我同胞姐妹,不是我。」
安師兄上下打量我,堅定狀:「不信,大街小巷都貼滿了你的畫像就別隱瞞了。」
我耐心的為自己洗黑鍋:「你想想,太平四年,妙手觀音夜盜東海蕭娘的聖寶,我當時還在山上是吧,屋裡的二師姐可以作證。太平五年,妙手觀音偷得鬼婆婆龍首枴杖,當時我正好出水痘,師娘可以證明。」
安師兄這才半信半疑,似乎想明白了,嘁了一聲嘀咕「我就知道笨頭笨腦的秋師妹不可能是妙手觀音」。
師兄!做人能不能堅定點立場!還有,什麼叫笨頭笨腦,那個跟我長的一樣的龍妙音難道看起來會比我聰明些嗎!
安師兄打了個哈哈,才終於注意到我身邊還有個大活人:「這位是……」
我正想著給他編造個可靠點不會嚇人的身份,就聽見水行歌淡聲:「西域魔教教主水行歌。」
「原來是魔教……教、教主?」安師兄瞪大了眼,差點沒一巴掌拍在我肩上,「不錯嘛師妹,有二師姐的真傳啊。她讓你拐個大好青年上山,沒想到竟然把水行歌拐上來了,你太牛了。」
「……淡定,他是上山求醫的。」我往山路看了看,兩邊草木沒有異常,仍如以往,安師兄也如往常,看來李滄確實沒敢動手,「安師兄,我先上山,找師父回報這次的任務。」
安師兄意味深長的點頭:「去吧去吧。」
一路往上,時而有看守的弟子跑出來。自六年前我趕上五毒教招收弟子的浪潮,後來便未再招弟子,陸續進來的,都是見習弟子,還未正式轉成門派弟子。是以我這小師妹的位置已經足足坐了六年,想展示一下身為師姐的風采也不得為之。
剛進院子,還未踏入正堂大門,就聽見師父的郎笑聲:「江湖傳言數不勝數,如果都相信的話,那豈不是要累死。」
一人也是朗聲有笑:「林掌門海涵,師父便是怕林掌門輕信了那些人,才讓弟子駕馬趕來,道明一切。」
我步子一頓,趕緊拉著水行歌往門側一躲,乖乖,木青竟然在裡面。
江湖傳言?道明一切?
李滄你真是厚臉皮的典範,江湖先傳了那「謠言」你就立刻改口不認,還大搖大擺的指責「造謠之人」,當真是只不要臉的老狐狸。
我又生感慨:「人不要臉,天下無敵啊。」
門前的童子歪頭看我:「秋姐姐,你是不是沒完成任務,怕師父打你,所以不敢進去?」
我朝他做噤聲手勢,打發他別往這邊看。聽見裡頭腳步聲出來,我忙拐到轉角處,露眼往那邊看,果然是木青。明媚陽光下的他身形挺拔,丰神俊朗,手上的佩劍長而精緻,劍柄處還鑲著幾顆閃爍的寶石,分外惹眼。
正看的入神,背後猛地被人一壓,重的我身體一彎,人朝前撲去。水行歌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我,力道一扯,我痛的哎喲一聲,差點沒摔了出去。
背上的人一個勁的用腦袋磨我脖子:「我的好師妹,你可回來了,想死師姐了。」
我沒好氣的甩了甩這只樹袋熊,沒甩開:「二師姐,你矜持點!」
沒反應。
「旁邊有美男!」
二師姐立刻站的筆直,纖手抬起,掩了半邊的嘴,含情脈脈朝水行歌看去,眼都笑彎了:「這位公子好。」
「……」師姐你的矜持被天狗啃掉了嗎。
水行歌往她抬起的右手看了看,袖口褪至手腕後,他便沒有出聲。見他面色並不太好,我下意識往他手臂看去,興許是剛才扶住我的力道太大,此時長袖已見斑駁血跡,我驚的抱了他胳膊看:「傷口裂開了,快進屋去敷藥。」
「柳……姑娘?」
我愣了愣,往那邊看去,木青眼眸微閃看來,難以置信的盯著我們兩人:「你怎麼會在……五毒教?水行歌又怎會在這?你的臉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