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子薇捂著臉,覺得自己太蠢了。一切都是陷阱。
董溪帶她們去見高建堯,是因為陳百川搞不定許心安,取不到她的魂,所以她要讓高建堯幫忙測試這過程裡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高建堯能指點陳百川連環結界,當然也是知道他的計畫的,恐怕他現在還指點了陳百川怎麼對付許心安和畢方。
對了,一定是這樣。所以他們特意問了畢方給許心安的護身符是什麼,他們想知道取魂為什麼不成功。
一旁的黃天皓打完了電話,發現龍子薇不對勁。龍子薇把事情告訴他,黃天皓也很震驚。
高建堯是降魔圈的泰山北斗,董溪是他們多年的好友,一起出生入死,怎麼會突然站到了陳百川這種邪惡降魔師的陣營裡?
“如果心安這次出了什麼事,我一定不會原諒自己。”龍子薇紅了眼眶。
“你要冷靜,我們得想出應對的辦法來。”
龍子薇點頭,她知道,她必須冷靜下來。
黃天皓打電話開始聯絡友人幫忙,龍子薇看著自己的手機,想了想,打給了何義。這號碼還是董溪給她的,當時要進綠蔭巷,需要直接跟何義敲定細節。
何義很快便接了:“龍女士。”他的聲音很有禮貌。
龍子薇直截了當地問:“你們是陳百川一夥的,是不是?根本就不是不知情,你們整個師門都是他的幫兇,是不是?”
何義沉默許久,這才答:“說來話長,這件事我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
龍子薇冷笑:“不用解釋,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
“不,龍女士,你不明白。我師父……”何義頓了半天,確實不知道該如何說,最後只擠出一句,“我們並無惡意。”
“是嗎?”龍子薇問,“那董溪在哪裡?她劫走了心安。”
電話那頭又是長時間的沉默,然後何義答:“龍女士,對此我們確實並不知情。不是我師父讓她做的,事實上,我們也是剛查出,董溪在陳百川來拜訪師父之前就認識他了。”
“她在哪裡?”
“之前我給她電話,師父讓她馬上回來,她應了好,然後掛了我電話,接著就關機了。”
“我不相信你。”
“師父雖然指點了陳百川連環結界,但並不會參與他具體做的事。”
“是嗎?跟著陳百川去g市鬼屋踩點布結界的那個人不是你嗎?”
何義頓時漲紅了臉,辯道:“連環結界很複雜,不能只是口頭說說,師父只是讓我去幫他看看。但他具體做什麼,我是沒參與的。”
“真是正義善良。”龍子薇冷笑,“明知兇手要殺人,卻把刀磨好了遞給兇手,然後說這事與自己無關,自己沒直接參與。真可笑!”
何義無言以對,沒辦法反駁。他只能道:“龍女士,我說的是實話。今天師父撫沙時看到董溪遭遇神魔之火,他擔心是畢方所為,所以讓我召董溪回來,但她掛了我電話。”
龍子薇心裡一緊:“若她不傷害心安,畢方自然也不會傷害她。”
高建堯竟然在沙中看到這樣的影像嗎?那表示心安會遇害?
何義問道:“董溪是在哪裡劫走了許**?請你把情況告訴我,我會安排人幫忙找她。”
這時,機場廣播他們那班航班旅客該登機了。龍子薇快速地將董溪帶許心安去機場接人然後失蹤的情況以及那個房產線索說了,又道:“她說你與陳百川通過電話。”她將董溪說的通話內容告訴了何義。
何義歎氣:“那不是事實,我與陳百川並無私交。”
龍子薇跟著黃天皓登機,一邊道:“我不知道什麼事實,我只知道是你們幫助了陳百川,如果我的親人因此受到傷害,我發誓,一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都會報復回來。”
何義那邊沉默了兩秒,正聲道:“我一定會盡力的。先這樣,我去安排,有消息我通知你。”
何義掛了電話,急步走到高建堯的房門外,伸手敲了敲門:“師父,是我。”
聽到高建堯說“進來吧”,何義走了進去。
屋子裡只有高建堯一個人,他正在打坐。
何義進去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後道:“師父,董溪劫走了許心安。”
高建堯既意外又不意外,他垂眉,暗忖沙中指引果然已經開始發生了。
“師父,我決定幫助許心安他們。”
高建堯抬眼看了看何義,問:“為何?”
“因為我是降魔師。”何義覺得自己這樣似乎是在與師父作對,很有些緊張,但他仍沉聲道,“師父教過我,魔,是邪惡之氣,邪惡之心,邪惡之性。陳百川野心太盛,犧牲幾個無用弱小來達到掌握世上最強法器以能對抗任何一個魔妖的目的,這個想法,我不能贊同。我覺得,這想法,本就是魔。”
高建堯平靜地道:“你是這般想的嗎?”
“是。”何義恭敬垂首。
“即使我是贊同他的,即使我也認為,有成就就必須有犧牲。”
何義緊張得掌心出汗,但仍道:“是。我不贊同,我也不這樣認為。那些所謂犧牲,不是那些人自願的,這叫殺害。”
高建堯點點頭:“你這想法與許心安倒也是有幾分相似。她說窺視她的記憶,未經她同意,就是不對的。可你知我用沙盤這法器窺視出多少兇險,救了多少人命。那些被窺視的人,也並不知道。”
何義一噎。
高建堯問:“你說,那這是對還是不對?”
何義噎半天才道:“窺視天機與人命不能相提並論。況且對犧牲他人成全自己毫無愧疚毫無反省,那犧牲多少,成就多少,何時是個盡頭?野心越來越大,貪婪永無止境。”
他頓了頓,覺得這話好像是在罵師父,於是換了個委婉的說法,“師父,我知道你心裡不是以個人成就為目標,你想的是除魔之道,你想看到魂燭,但刀有雙刃,你從前也教過我們,法術能降魔,也能用來行惡。”
“是的,所以要看法術法器掌握在誰的手裡。”
何義問:“掌握在陳百川手裡真的沒問題嗎?”
“他是唯一的希望。只有尋死店主才能辦到的事,使命繼承,他是唯一有能力有志向達成的人。其他尋死店主,壓根不能擔此大任。”
“他們已被殺害,自然不能擔此大任了。”何義道。
高建堯搖頭:“他們不過是身有店主強魂的普通人罷了,什麼都做不了。現在,他們反而實現了他們的價值。”
何義心裡也搖頭,他完全不能贊同:“那許心安呢,她逃過一劫,她是不同的。”
“她有她的機緣,她憑靠著畢方的靈羽,還有龍子薇他們。”高建堯想起沙盤的指引,“她確是不同的。所以我才會告訴她那些。她與陳百川如何,要看他們自己了。”
何義道:“我不能袖手旁觀。”
高建堯微笑:“那就去幫她吧。”
何義驚訝:“師父?”
竟然不反對,不斥責他嗎?
“我年近七十才開始收徒,你是我第一個徒弟。我原以為今生不會有徒弟,但那時機緣來了。何義,你什麼都好,只是成就只能到這兒了,知道為何嗎?因你太過拘謹,你從來不違抗我的想法。我曾經思慮過為何沙盤指引我收你為徒,為何你會重要?你不可能成為降魔界第一人,我的沙盤你也繼承不了。但是現在,你告訴我你決定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不贊同我。我覺得很好。”
何義怔怔地聽著。
“我的師父,就不拘泥於尋死店的規矩。店倒了,沒關係,他不沮喪,仍以降魔除妖為己任。店主法器必須傳給使命繼承人,但他不管,他傳給了我。我用得很好,我滅了許多妖殺了許多魔救了許多人,這一切都因為我師父不拘泥于所謂規矩。我也不想被拘束,我師父到死都沒能見到蠟燭,是他此生唯一遺憾,而我已經這個年歲,日子也不多了……”
“師父……”
高建堯一擺手,繼續道:“我也要考慮將本事和法器傳承下去之事,可我的徒弟裡沒有合適的。這時候,陳百川出現了。一個有著高超法術的尋死店主,一個有著大膽想法不拘一格的尋死店主,我覺得我看到了希望。其他的事你都知道,我贊同他,這事未必是對的,但是是我想做的。你現在告訴我你不贊同,你有你想做的事,這很好。去做吧,何義,就像董溪一樣。每個人,做自己想做的事,然後承擔自己該承擔的責任和後果。”
“可師父知道是不對的,為何不阻止……”何義話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師父又能阻止誰呢?阻止陳百川還是阻止董溪?可他二人現在在哪兒做了什麼師父也不知道了。
事情一旦開始,就脫出了師父可控制的範圍。他問為何不阻止,實在是可笑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