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尚儀冷笑:「風小姐,你也別怪我們這些人,我們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她摸了一歇,只摸出一張絲巾來,皺眉道:「皇后娘娘賜你的冰玉荔枝呢?」
初晨冷笑:「娘娘賞我東西與張尚儀有關嗎?難道是張尚儀想在此搜去,佔為己有?」
張尚儀冷冷的望著她:「既然如此,休要怪我,把她帶到譜芳齋。」一眾宮人氣勢洶洶將初晨帶到一處宮室。在外面就聽見裡面傳出一陣陣低低的嗚咽,哭的肝腸寸斷。
初晨見瑞帝和冷後高高的坐在榻上,彥信立在一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太子白著臉坐在下首,麗雲披頭散髮,緊緊抱著不知是麒麟兒中的哪一個,跪在地上哭的肝腸寸斷。那孩子面色鐵青,一動不動,眼見已是沒了氣息。見她進來,麗雲大哭著撲了上去:「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還我兒的命來!」
初晨躲避不及,讓麗雲抓散了髮髻。眼看著麗雲那尖尖的指甲就要向著她的臉抓下來,她側身要讓,卻發現自己被人拉的死死的,避無可避。初晨苦笑,這下可要破相了,正眼睜睜的望著那指甲划來,有人攬著她的腰往旁邊一帶,讓她堪堪躲過這一抓,卻是彥信不知何時已立在她身旁,一副我就說你要倒霉,你偏不信的樣子。這時瑞帝怒喝道:「放肆!這是在做什麼?成何體統,把這個瘋婦拖開!」
宮人慣會看主子的臉色,見瑞帝發了話,丟開初晨,拉住了麗雲。麗雲猶不肯罷休,怨毒的瞪著初晨,哭喊道:「太子爺,你要為妾身做主啊,為麒兒報仇啊!」太子皺了皺眉,卻是瑞帝道:「堵住這個瘋婦的嘴!」回過頭威嚴的道:「風初晨,麗雲告你害死了麒兒,你可有話說?」
初晨跪在地上,莫名其妙:「回皇上的話,臣女只是在皇后娘娘宮外見過麒麟兒一面,當時紫苑郡主也在場。說了幾句話後,紫苑郡主就拉著臣女一起去看鬥獸會了。其間臣女一直沒有離開,實在不知此話從何說起。」
皇后望了一個宮人一眼,正是那被紫苑掌嘴的宮人。初晨心想,果然來了。
果然那宮人上前道:「當時我家夫人見著風小姐,想著她出身高貴,又一向賢淑大度,平易近人,就有心上去與她交好。風小姐帶著皇后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兩位小皇孫見了後,想要借來看看。風小姐不肯,兩位皇孫哭的幾乎要背過氣去,風小姐也不肯借,說這是皇后娘娘賜的東西,不是誰都配拿的。」
「奴婢心想,這天下除了萬歲爺和娘娘,還有比皇子皇孫更尊貴的嗎?娘娘賜的東西,若是皇孫都不配拿,那還有誰配拿的?這明擺著就是欺負麗夫人嘛,奴婢氣憤不過就勸了一句。誰知風小姐就喊來紫苑郡主對奴婢大打出手,橫加辱罵。她們是主子,別說是打罵奴婢,就是殺了奴婢奴婢也沒什麼可說的,可憐麗夫人被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為奴婢求情,反被她二人羞辱,說是一個賤婢也敢稱主子,賤婢生的兒子,也配稱皇孫。當時的事情,可是很多人都看見了的。」
看見了,未必就聽見了,黑白顛倒到這個地步,初晨簡直無語了。需知蘭若皇朝若是母親的地位不高,父親的地位就是再高,生出的孩子也還是受世家的歧視的。那些生母地位低微的皇室子弟受世家鄙視譏諷的屢屢皆是,眾人皆知,這宮人所說的話剛好落在了實處,也落在了太子的心上。他原本就總是覺得自己出身不如彥信而心有芥蒂,此時聽了,臉色變了又變,似乎已相信了大半。
冷後厲聲道:「你說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本宮問的是,風初晨怎麼害的麒兒,你要想清楚,若是沒有根據的亂說,後果是什麼,你想必知道。」
那宮人道:「郡主和風小姐走後不久,有一個宮人來請我家夫人,說是奉了風小姐的命,請夫人到前面碧波亭一會,她要親自跟夫人道歉。夫人再三推辭,那宮人不高興的道:風小姐日後是太子正妃,就是你的主子,她要跟你道歉,那是瞧得起你,你敢違逆她的意思,是不是母子都不想過好日子了?夫人無奈只好讓奴婢幾個帶著二位皇孫在園子中玩,她前去見風小姐。」
聽見那句「她日後便是太子正妃」的話,彥信似笑非笑的看著初晨,初晨險些一口氣接不上來,她就是再蠢再傲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吧?那宮人接著說:「奴婢因為被打傷了,就去找藥,回來的時候正好遇上夫人。夫人說她去碧波亭等了好一會也沒見著風小姐,也許是哪個宮人戲弄她的。我們走回去找皇孫殿下,剛好看見帶著大皇孫的宮女七月跌倒在地上已是沒氣了,大皇孫卻不見了。奴婢大驚之下,四處呼喊,等到從假山石洞中找到了大皇孫時,他已經——」
那宮人哭得好不傷心:「奴婢在假山附近撿到了那冰玉荔枝,想來是風小姐對皇孫殿下要她的冰玉荔枝記恨在心,又嫉恨麗夫人和二位皇孫深得太子殿下的寵愛,擔心對她以後造成威脅,偷偷報復。請皇上、娘娘為皇孫殿下做主。她好狠的心啊,那不過是個孩子罷了,她怎麼也下的去手。」說完從懷中取出一件掛鏈來,正是那冰玉荔枝,接著將頭在地上磕的呯呯作響,鮮血直流。
宮人遞上那冰玉荔枝,冷後細細看了,一句話不講就遞給瑞帝,瑞帝看了看,冷冷的道:「風初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太子臉色慘白,木然的望瞭望初晨,便垂下眼睛不肯再看她一眼。
看見那冰玉荔枝,初晨心裡一涼,人證物證俱全,看來對方這次是要置她於死地了,苦笑道:「回皇上、娘娘的話。臣女自問沒有這麼蠢笨自傲。雖然不才,但最起碼的禮儀修養是有的。第一,臣女從不曾辱罵過麗夫人和皇孫殿下,也不曾動過人,這一點只要找到相關宮人細細盤問,想來就可以知道真相;第二,臣女既然沒有打罵過人,自然也就不需要約麗夫人向她道歉,那麼約麗夫人自然另有他人;第三,臣女從來沒有離開過沐德園,在這個過程中,周圍的人都可以為我作證。臣女既沒有動機,也沒有時間,還請皇上、娘娘明鑑。」
「哼!當時大家都在看鬥獸,你便是悄悄離開又有誰會注意?你若是沒有離開,這冰玉荔枝又怎會出現在皇孫殿下身邊?不然,你把你的冰玉荔枝拿出來給皇上和娘娘瞧瞧?」那宮人嚷道。皇后望望張尚儀,張尚儀假意上前搜了搜初晨,道:「娘娘,沒有。」瑞帝皺眉:「風初晨,你還有何話講?你若是拿不出這冰玉荔枝,朕只有將你交給刑部了。」
初晨對著瑞帝恭恭敬敬的磕了個頭:「皇上,臣女斗膽想看看這冰玉荔枝。」
皇后冷笑道:「莫非這冰玉荔枝還有假不成?本宮交給你的東西,本宮怎會不認識?此物世間獨此一件,還會有錯嗎?你要看便看,讓你死個心服口服!」
初晨細細的看著那串冰玉荔枝,還真被她看出了些名堂來:「請問娘娘,娘娘賞賜的冰玉荔枝一共是幾片翡翠葉子?幾股金絲所串?荔枝上冰露幾滴?可刻的有字?」
冷後不屑的道:「一共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那縫隙中間刻了一個壽字。」
「娘娘確定嗎?」
「哼!本宮幼時就佩戴之物,又怎會弄錯!」冷後不耐煩的道,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的向那冰玉荔枝望去。初晨已回頭對著瑞帝道:「皇上明鑑,此物明顯是有人混淆視聽。這冰玉荔枝,也是七片葉子,二股金絲所串,冰露卻有四滴,刻的是福字而非壽字,可見並不是娘娘賜予臣女的那件。」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張德喜上前驗過冰玉荔枝,對著瑞帝點點頭。冷後道:「就算東西不是你的,你也脫不了干係。事情總是因你而起,是誰要害你?為什麼要害你?你總要說出來,否則誰知道是不是你故意這樣做的。」瑞帝也沉著臉道:「就算是有人混淆視聽,你也要先說出你的東西在哪裡去了,才好服眾。」
誰要害她?自然是這雍容華貴,有權有勢的皇后了,為了害她,連自己的孫子都拿出來做餌了,她又怎能三言兩語說清楚?初晨嘆氣:「臣女今日剛得到這冰玉荔枝,皇后娘娘也說了,此物世間只此一件,不知這冰玉荔枝又是從何而來。臣女更不知是誰要害我,到底為什麼要害我。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做這件事情的人必然是娘娘身邊的人,只有娘娘身邊的人才會有這麼靈通的消息。臣女斗膽猜想,張尚儀肯能知道些實情。」不及張尚儀反應過來,初晨又道:「在半路上張尚儀搜了臣女的身,將娘娘賞的那冰玉荔枝搜了去,臣女問她要做什麼,她說是她也是奉命行事。」
張尚儀瞪大眼睛道:「我哪裡從你身上搜到什麼冰玉荔枝了?你懷裡明明只有一張絲巾。」
初晨道:「是真是假,請皇上下令搜搜就知道了。」
宮人果然從張尚儀懷裡搜出那件冰玉荔枝來,一數,當真是冷後所說的七片葉子,兩股金絲所串,冰露三滴,縫隙那裡刻著一個小小的壽字。張尚儀大驚失色,這東西怎會到了自己身上?她並不笨,回想自己一路來直接接觸過的人只有初晨,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反被初晨算計了。這反戈一擊卻是致命的,張尚儀彷彿要吃了初晨一般,失聲大叫:「你害我!你害我!」初晨淡淡的退到一旁。
太子鐵青著臉,一腳踢在張尚儀的小腹上,恨聲道:「賤人!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張尚儀跌落地上,噴出一口血,只直直看著冷後道:「娘娘,奴婢冤枉!」
冷後豎著眉道:「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人。你好生將實情說出來,看在你服侍本宮這麼多年的份上,不罪及你的家人。」張尚儀聞言,露出死灰般的神色來,慘笑連連,一頭向著柱子撞去,待宮人反應過來,上去瞧時,已斷了氣。
冷後深深望了初晨一眼,瘋狂的恨意幾欲將她吞噬。
鬥獸會中三皇子彥信所斗的兩隻虎和暗衛被人動了手腳,險些傷了彥信,皇孫又死,兩件事情導致瑞帝大怒,激起蘭若皇朝皇宮內的一場血腥大清洗,宮中打殺了若干的宮女嬤嬤奴才,又有幾個嬪妃、貴人牽扯其中,被賜自盡,其中居然有曾太傅的女兒曾蘿。
說是皇孫出事的那日,有人看見曾蘿和皇孫一起玩,後來又發散鬢亂,慌慌張張的從那園中跑出去,雖然曾蘿一直哭喊自己冤枉,卻沒有人肯相信她。她臨終時苦求要見太子一面,太子始終沒有為她說一句話,也不肯見她,說是這樣狠毒的婦人不見也罷。
其後,瑞帝雖然沒有株連曾太傅一家,但曾蘿是曾太傅的獨女,一直深受寵愛,受此打擊,曾太傅一病不起,在兩個月後也撒手人寰,曾家,從此凋敝。初晨聽了,長長嘆息了一聲,寒意透骨,如果不是她小心,此時死的恐怕就是她了。冷後,只怕也是看出了瑞帝要利用她來牽制平衡太子,才一心想要除去她。她算是看明白了,在權勢誘惑前,什麼親情,愛情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