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雲海之上。
潔白的雲氣如波濤海浪起伏,沉浮不定,將這屹立世間的山峰襯托的如同仙境。九根聳立在雲海平台之上的高大玉柱,在陽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隱隱透著一股神秘莫測的靈力,令人望而生畏。不過最吸引人眼球的,還是在雲海平台正中,那一道猶如縫隙般黑色的裂縫,青雲門所開啟兩千年未有的異境之門,便是在此處了。
雲海四周,青雲弟子密佈,戒備森嚴無比,顯然是對這頭一次開闢異境慎重萬分,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同時還有不少人來回巡視,以這些青雲弟子的道行功力,當真是連只蚊子想要偷偷飛進異境之門都是休想。
王細雨這一日也在雲海之上,被安排在雲海東側守衛,與她一起的還有平日幾個相熟的都是出身風回峰一脈的師兄弟,包括柳芸和歐陽劍秋此刻也都在雲海之上。雖說上頭交代下來的命令十分慎重,但是看到如此戒備森嚴的陣勢,王細雨也是有些意想不到,不過守衛的嚴密些總沒有壞處就是了,她面上平靜,但眼中偶爾流露出的幾分緊張,不是會想異境之門處看上幾眼,還是透出了她心底的真是心意。
弟弟此刻已經是在異境中了,不知道他是怎樣,能不能順利找到青木令,又或者能不能再頗為險惡的爭鬥局面中安然而出現呢?
畢竟此番開闢異境乃是青雲門兩千年來的第一次,包括王細雨在內的大部分人,其實對異境之內是什麼樣子,也是一無所知。或許正因為這份茫然,才讓她愈發擔心起來。
平日都是生活在一起的同門,王細雨似然強作鎮靜,但心下焦灼的模樣還是落在旁邊諸人眼中,沒過片刻,一隻素手輕輕落在王細雨的肩上,王細雨回頭看去,卻是柳芸站在自己身邊面上露出幾分關懷之色,柔聲道:「怎麼,擔心進去的弟弟嗎?」
王細雨下意識的搖頭,但看了柳芸一眼,卻是嘴角扯動,露出一絲苦笑,微微點頭,低聲道:「也不知道異境裡面是什麼樣子,宗景他進去之後會怎樣?」
柳芸微微一笑,摟過她的肩膀,道:「你那弟弟我見過數次,看著天資不錯,想必不會出什麼大事,更何況師父不是說了嗎,在那裡面並無性命危險,所以你也不必太過擔憂。」
王細雨漠然點頭,但看她眉宇之間憂色仍重顯然心底仍是有些放不開的,柳芸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正想再寬慰幾句,忽然看到旁邊站著那個身形奇瘦的師弟竹子,對她擠眉弄眼,似乎有話要說。柳芸皺了皺眉,輕輕拍了拍王細雨的後背,低聲交代了幾句,便與竹子走到一旁去了。
王細雨也沒在意,此刻她一顆心多數都放在異境之中,便是柳芸走開的時候也是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一聲,渾沒想著去管柳師姐與那竹子師兄說了什麼去,只是站在原地看了一會,那異境之門與之前一樣毫無變化,她又看了看天色,在心中算了一下,那些青雲試弟子進入異境至今,已是過去三個時辰了。
「細雨師妹。」
忽的一聲熟悉而溫和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王細雨不用轉頭也能聽出是誰,露出一絲微笑,轉身道:「歐陽師兄,有事嗎?」
來人正是歐陽劍秋,只見他面帶關懷之色,看著王細雨低聲道:「我看你面上略帶憂色,似乎不甚開心,便走過來問問,」說著,他又順著王細雨適才目光方向看了看那道異境裂縫,面上隨即露出瞭然之色,沉吟了片刻,道:「我平日常在青雲別院中行走,對你弟弟宗景也算熟悉,依我來看,你大可不必為他擔心的。」
王細雨「嗯」地答應了一聲,忽然怔了一下,確實抬頭帶了幾分驚訝,奇道:「歐陽師兄,你居然還記得我弟弟的名字?」
歐陽劍秋窒了一下,看著王細雨一臉驚奇的模樣,不禁苦笑一聲,然後微笑點頭道:「我記性向來是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王細雨展顏笑道:「果然如此麼,不過既然歐陽師兄你和柳芸姐都這麼說,想必宗景應該是會沒事的吧。嗯,天色不早了,我的下山去青雲別院一趟。」
歐陽劍秋眉頭一皺,道:「你去青雲別院做甚?」
王細雨微笑道:「因為大部分師兄師姐都調到雲海這兒來了啊,可是山下別院之中的防備也不能就此鬆懈,所以師父會安排人輪流下山巡視,今明兩日都是我當值呢。」
歐陽劍秋「哦」了一聲,想了想便道:「要不這樣,我替你去吧,反正山下應該也沒什麼大事,我替你走走就是了。而且我看你的心思也都在這兒,想來是喜歡待在此處吧?」
王細雨猶豫了一下,還是搖搖頭道:「這樣不好,反正下山當值也就幾個時辰,很快我就回來了,沒什麼大事的,還是我自己去好了。」
歐陽劍秋還想再勸幾句,只是還沒等他話說出口,忽然只聽雲海正中那個一直平靜的異境裂縫上,猛然傳出幾聲低沉的轟鳴,這卻是幾個時辰裡第一次異境之門有了動靜,登時讓聚集在雲海廣場上的青雲弟子們騷動了一下。
片刻之後,之間那片深沉的黑暗處幽光閃過,「噗噗」連續數聲,卻是從黑暗深處拋出了七八個人的身子,落在雲海之上,與此同時伴隨而來的,則是那些人痛苦的呻吟叫喊聲。
一眼看去,這些人竟然都是身負重傷的青雲試弟子。周圍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王細雨更是花容失色,第一個向那邊跑了過去,很快眾人便圍攏過來,王細雨心頭砰砰亂跳,但幸運的是在她快速查看之後,此番從異境之中掉落出來的青雲試弟子一共七人,六男一女,全是她不認識的陌生面孔,王宗景並不在其中。
一旁早就有青雲弟子過來將這些傷者分開照料,各種靈藥敷上,登時便把那有點淒厲的叫喊聲壓了下去。這些傷者弟子看起來也好受多了。但哼哼唧唧之聲仍是不絶於耳,特別是唯一的那位女弟子,看起來像是個出身世家的嬌慣小姐,不知是驚嚇還是劇痛所致,此刻已經淚眼盈盈,都快哭出聲來了。
圍在一旁旁觀的眾多青雲弟子們面面相覷,要知道這進入異境不過才三個時辰左右,居然就有七人負傷,失去了爭奪青木令的資格,可想而知此刻在那已經之中的爭鬥又是何等激烈;而隨著時間流逝,這種局面發展下去,怕也只能用慘烈一詞來形容後面的爭奪了吧?
王細雨慢慢退回了人群,歐陽劍秋站在她旁邊,可以看出王細雨臉色有些蒼白,雖然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傷者給嚇了一下,忍不住低聲安慰道:「不要太擔心,一切都有師父他們做主。他們說過異境中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王細雨默默點頭,最後又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七個人,眼見著的確這些人都不致喪命,但有幾人的傷勢確實頗為嚴重,其中最顯眼的要算是一個身材看起來頗為高大的黑臉男子,左右雙手皆廢,身上似乎還中了某種術法,如被雷殛了一般,連衣衫破口邊緣處的肌肉都被燒得一片焦黑,看去委實可怖。
王細雨眼角情不自禁地抽出了一下,不願再看,重重扭過頭來,確實向遠處走去。歐陽劍秋趕上她,低聲道:「師妹,要不還是我替你去山下吧,你心裡牽掛,就守在這兒吧。」
王細雨默然搖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但面上卻有堅決之意,深吸一口氣後,卻是劍訣一比,招出了仙劍,轉眼御空而去。
歐陽劍秋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緩緩搖頭,轉過身來,忽然眼角餘光看到不遠處柳芸站在那兒,面上神情頗有幾分奇怪地看著自己。歐陽劍秋有些不解,向柳芸笑著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柳芸隨即也是微笑點頭,但並沒有上前說話,而是默默走開了。
※ ※ ※
巍峨青山,隱匿雲間,仙家宮闕,飄渺不見,站在山峰下,縱然用盡目力眺望,也只能是看見茫茫白雲,令人突然心生嚮往。
青雲山下遠處,一道人影陡然掠向小樹林邊,停頓下來,舉目四望,看著面貌陰沉,卻是當日進入河陽城下神秘地宮的夏侯戈,此番但見他眉宇之間凝著一股肅然之氣,正在尋找著什麼,忽然只聽腳步聲響起,有兩個人影從林中走了出來,當先一人乃是個嬌媚無限的女子,身著鵝黃衣衫,正是金瓶兒。
夏侯戈連忙行禮道:「副門主,數下已經打聽到了,那青雲山上所做之事,乃是……啊,門主,您怎麼也來了?」
話說了一半,他卻看到金瓶兒背後那人,登時全身一震,露出驚愕至極的表情。
被他叫做門主的男子淡淡一笑,沒有說話,金瓶兒則是皺了皺眉,道:「青雲門做了什麼?」
夏侯戈面色更加恭謹,低頭道:「回稟副門主,屬下已經查到,青雲門此次實在通天峰雲海之上,由掌教真人親自出手,開闢出一個聞所未聞的異境,並讓所有參加青雲試的年輕弟子都進入異境了,說是要對這些弟子進行一場考驗。」
「什麼,開闢異境?」
金瓶兒與她背後的男子同時吃了一驚,金瓶兒回身看向那男子一眼,只見對方臉色難看,且目光望向遠處青雲山,過了片刻才道:「想不到青雲門裡居然還有這等大神通,而且看來他們幾個高手道行都是極強,居然能夠如此施法。」
金瓶兒默然片刻,對夏侯戈問道:「如今青雲山上情況如何?」
夏侯戈道:「現下青雲門已經將絶大部分高手都調至雲海之上,將那處地方圍的水洩不通,又佈下無數禁制陣法,外人根本就難以接近,戒備極嚴。」
金瓶兒輕嘆了口氣,緩緩點頭,到:「估計也是如此了。」說著又向那男子看了看,道:「怎麼辦?這異境之術非同小可,若被青雲門一眾雜毛掌握牢靠了,只怕後患無窮,日後你再想復仇上山,也得平添許多難處。」
那男子冷哼一聲,深深看了一眼遠方的青雲山脈,卻是轉身向樹林深處走去,淡淡道:「此事當然不能坐視,不過那鐵桶一般的地方,如今我可不想去闖,還是讓聖殿的老前輩去試試吧。」
金瓶兒目光一閃,對夏侯戈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夏侯戈連忙答應一聲,背身而退,全無昔日在那些手下面前的威風,只是低頭之間,他目光閃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金瓶兒自然是沒有看到夏侯戈的表情,她走在那個神秘男子背後,遲疑了一下,道:「現在就讓他去?」
那男子搖了搖頭,卻是抬頭看天,片刻之後道:「等到晚上吧,現在太亮了。」
※ ※ ※
異境之中,王宗景躲在亦可大樹茂密的枝葉間,將身子緊貼樹幹,小心翼翼,屏住呼吸。在他腳下那片林間空地上,一個青雲試弟子正氣喘如牛,扶著王宗景藏身的這可大樹樹幹,呼呼喘氣。而在此人前方不遠處,另一個青雲試弟子則是已經撲到在地,身上多處流血,衣衫破裂,看著已經是徹底被打垮模樣了。
就在剛才,在王宗景眼皮子底下,兩個青雲試弟子進行了一場幾乎是勢均力敵的搏鬥。以王宗景看來,雖然這兩人在道行上還比不上前頭所見到的那個唐陰虎,但已經都算是頗為厲害了,並且兩人打著打著,漸漸都打出了真火,出手漸漸不留餘地,終於是在最後其中一個人勝了半招,將對方擊暈,但自己也已經元氣大傷。
王宗景躲在樹上,冷冷地看著下方這場爭鬥,失敗者自然無人理會,此刻他的目光卻是落在那個勝利者的身上。這一路幾個時辰過來,所遇到的青雲試弟子逐漸增多,顯然大多數人不管進來的時候是在山上還是在草原,幾乎都認定在這山脈之上青木令存在的可能性更高。正因為如此,隨著人數的不斷增加,原本稀稀落落的爭鬥就漸漸變得激烈起來,很多人素不相識,但一照面便如下方那兩個人一樣,猶如生死仇敵一般激烈搏鬥,人人都想著能夠儘量剔除一人,便是競爭對手少了一個。
王宗景一直在樹冠上方前進,再加上幾分運氣和隱藏得當,倒沒怎麼暴漏行跡,但是一路下來卻是連續見到多次這般激烈的戰鬥,讓他吃驚於此番異境爭鬥的慘烈,卻也不知不覺被這種氣氛安安影響。在這個時候,他心中第一個念頭,便是要不要趁機下去,將這個看起來不弱的對手先行擊敗。
不可乘人之危道義什麼的,在眼下這個異境之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變得輕飄飄起來,幾乎沒人會去在乎,而這種近乎弱肉強食的環境卻讓王宗景有種置身於昔日十萬大山裡原始森林中的感覺,他沒有任何不適,很快就適應了下來。
他望向那個喘息已經開始慢慢平復的青雲試弟子的背影,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身子微動,他便要悄無聲息地向下滑去,只是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遠處傳了過來,地上那人一個激靈,登時警惕起來,向那腳步聲響處望去。王宗景也是身子一滯,硬生生壓住身體,還是停留在樹冠上的隱秘處,透過樹葉向下方看去,忽然間又是一怔,只見從那密林深處走出的卻是一個胖子,面容熟悉,正是南山。
片刻之後,南山的目光與那個靠在樹幹邊的青雲試弟子相觸,兩人明顯都是吃了一驚,那人皺了皺眉,卻是站直了身子,到:「怎麼是你?」
南山則是臉上胖肉一抖,目光在旁邊地面上的青雲試弟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露出幾分帶著諂媚的笑容,道:「明海師兄,你這是大發神威,打敗了誰?」
那個叫做明海的男子哼了一聲,臉上神情鬆弛了許多,同時看著南山那副小心翼翼的表情,他臉上掠過一絲不屑之意,傲然道:「不錯。」
樹枝之上,王宗景怔了一下,想不到南山居然會跟此人認識,只是這個叫作明海的弟子道行不低,對南山的態度似也有幾分驕傲,像是不太看得起南山的樣子。
樹下,南山又是一陣恭維的話對明海說了出來,面上笑嘻嘻的,一副敬仰之色,但不知為何,他自從組出來後,便站在距離明海七尺之外的地上,一直都沒有走近明海的意思。
明海也不是傻瓜,目光一轉便看得清清楚楚,忽然冷笑一聲,道:「南山,你可是怕我對你不利嗎?」
南山哈哈一笑,卻是立刻陪笑道:「明海師兄,你道行勝我十倍,我向來是十分敬仰的,小弟絶沒有與你爭奪的心意。若師兄不嫌棄,小弟就跟在你身邊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明海微微一笑,但目光卻變得有些陰冷,同時看向南山的眼神也有些不善,淡淡道:「你既然這麼說,想必心裡還是有些顧忌我的吧。罷了,既然你不相信我,何必又假惺惺地說什麼助我一臂之力,不如就來一決勝負吧?」
南山臉色大變,連退兩步,愕然道:「不不不,小弟道行低微,就連進入青雲試也比大家遲了兩個月,哪裡會是明海師兄你的對手?師兄,你就饒了我吧!」
明海獰笑一聲,道:「你放心,我也不能下手取你性命,就是給你點教訓讓你離開這個異境罷了,反正你這種奴僕出身的小賤民,還能妄想什麼嗎?等你出去以後,再來謝我手下留情吧。」
南山臉上神情猛地一僵,隨即又是苦苦哀求,但腳下卻站住了。王宗景在樹上看著明海緩緩向南山逼去,眉頭皺起,心中已經決定要出手,之時就在他目光掃過南山所站立之處時,忽然目光一凝,只見南山雙腳站得極穩,一手在前一手在後,從他這裡的高出可以看出南山背後一部分,赫然便見南山指縫之間,已然夾著一張符篆,遠遠望去,應該是一張「烈火符」。
王宗景的目光迅速冷了下來,默默看著底下,看著南山一張微胖的臉上正一臉驚恐地對著明海苦苦哀求著,而明海似乎對這個胖子被自己嚇壞的模樣感到十分滿足,忍不住露出了輕蔑的笑容,如戲耍老鼠的凶貓一樣,一步一步向南山走了過去,最裡慢悠悠地道:「放心吧,我下手不會很重的,小胖子,就一下你就沒知覺了,不會很痛的……啊!」
忽地,就在他志得意滿走進南山身前三尺處的那一刻,尖嘯聲突然響起,一股灼熱的氣息猛然從南山背後升騰起來,一團火球熊熊燃燒,包裹在火焰最中心的在,正是一張燃燒的符篆。
熾熱的火球徒然出現在明海面前,讓他原本笑容滿面得意的面孔突然間變得扭曲起來,雙眼中也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目光,像是根本沒料到南山竟會對他出手反抗。然而事實就是事實,灼熱的火球吼叫著衝了過來,幽州龍湖王家祖傳的符篆奇術,在這一刻重重打在了明海胸口,只聽一聲爆裂般的聲音,也不知那片刻間明海的肋骨斷了幾根,就見剛才還不可以是的他被生生打飛了起來,完全沒有閃躲的餘地,靜止到飛而出,重重撞在背後那棵大樹樹幹之上,然後翻滾著摔倒在地。
在一聲帶著絶望的嘶吼聲中,明海腦袋一歪,就此昏了過去。
樹幹因為這一下劇烈的撞擊而猛烈地搖動了幾下,樹枝樹葉也是一陣抖動,落下了許多片葉子。藏身於樹上的王宗景抱緊樹枝,一動不動,任憑樹幹搖晃,他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目光冷冷地看著下方,看著那個把諂媚笑容漸漸收起,露出一絲真正開心笑容的小胖子。
隨即,他忽然閉上了眼睛,再也沒有向下看。
※ ※ ※
人去影散,森林裡又恢復了安靜,沒有獸吼,沒有鳥鳴,連蟲子的叫聲也半點不聞,只有毫無意識的風兒遠遠地吹著大叔樹冠,吹動著樹枝緩緩搖擺著,發出殺殺的聲響。
王宗景到了最後,還是沒有現身與南山相見,雖然他心中相信南山見了他之後,一定會和他攜手結伴,共同應對這場考驗,但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出去與南山相見。
他在樹梢之上,一直安靜而耐心地等待南山走遠,這才現身出來,悄無聲息地順著另一個方向繼續向山脈搞出走去。剛才所見到的哪一個場面,讓他的情緒不知為何有些消沉起來,所以直到它發現有些不對勁的時候,一道凌厲的拳風已經從他背後砸了過來。就在這危險關頭,王宗景那些年在生死關頭硬生生磨礪出來的直覺終於還是救了他一回,在間不容髮的間隙,甚至是他腦海裡還沒想過如何應對的時候,他的身姿卻已經下意識地向旁邊一撲,避開了這一記攻擊。匆忙之間,他已發現身後攻擊的人是另一個青雲試弟子,顯然對方也對王宗景能夠避開這一拳而感到有些驚愕,一時竟是愣了一下。
也就是這麼一愣的眨眼工夫,王宗景卻已經返身撲上,從退避到反擊,他幾乎毫無間斷,一出手便是直奔身後那青雲試弟子的胸腹要害。
「咚!」
一聲低沉悶響,那人的面容瞬間扭曲,隨後整個人像是一隻弓起腰的蝦米一樣,踉蹌倒地,這一切全是因為王宗景突如其來的重擊在他丹田上的一拳。王宗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嚴重並未有絲毫憐憫,哪怕此人倒在地上,嘴角慢慢流出白沫。王宗景走了過去,沒有說一個字,只是對著那人受創的部位,忽然起腳又是一記重踢。
那人「啊」的一聲慘叫,整個人被踢飛了三尺遠,再也無力掙扎,腦袋一歪,就此昏厥過去。
王宗景轉過頭,深深呼吸了一下,目光望向前方,漸漸變得鋭利,再度邁開步伐向前走去。
只是他這種隱隱有些鋭不可當的氣勢並沒有保持多久,才向前走了五六丈遠,王宗景便忽然聽到前頭傳來一個還顯幼稚的清脆男孩聲音,十分耳熟,叫道:「我跟你說,你別過來哦……」
王宗景一聽,立刻辨認出了那是小鼎的聲音,這些日子來,在青雲別院中他最喜愛的,小鼎絶對是要排在第一位,平日更是交好,更不用說還有小鼎他爹張小凡的情分在那兒。是以一聽之下,小鼎的聲音語調雖然聽著並無什麼顫抖畏懼的樣子,但那話裡意思,顯然是正被人逼迫的模樣。王宗景臉色登時一寒,更無遲疑,徑直便向話語傳來處快步跑去。
在樹林中穿行奔跑沒過多久,王宗景果然便看見前方一片小空地上,那個圓頭圓腦圓肚皮的小男孩,依舊是背著那個淡藍色舊布袋的小包,正直視前方,面對著一個正不斷接近面帶獰笑的青雲試弟子,滿臉都是正義凜然毫無畏懼的表情,,瞪大了眼珠對那人道:「我跟你說,你別過來哦。」
王宗景翻了個白眼,心想在異境這裡如此激烈的爭鬥,別人會理你才怪。果然那人絲毫不見有憐惜慈悲之色,反而口出穢語,冷笑道:「小鬼,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還是趁早滾回去吃奶吧,把你身上的青木令留給洪剛大爺!」
王宗景一怔,連忙轉頭向小鼎看去,果然看見小鼎身上竟然有一道淡淡青光散發出來,可不就是之前所說拿到青木令的徵兆模樣?
這一下王宗景真是吃驚不小,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進入異境這麼久,路上看了無數勾心鬥角,一個個厲害人物手段也見了不少,卻偏偏沒見過任何人有拿到青木令,誰知第一次看到取得青木令的傢伙,居然會是小鼎。
小鼎聽了那洪剛最裡不乾不淨的話,看來也有點生氣,伸出右手胖胖的一個小圓手指,一指對方,大聲道:「你敢這樣對我說話,要是我回去告訴我娘的話,你就死定了!」
洪剛哈哈大笑,啐了一口,道:「老子就是這麼說了,誰能把我怎麼樣?」
場中小鼎,場外王宗景,此刻都是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向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王宗景心裡不期然想到小鼎的娘親,隨即又想到當日在河陽地宮裡那個被「神劍御雷真訣」硬生生轟出的幾大數十丈寬可怕可怖的巨坑,心裡想著真要是小鼎娘親來了,你這傢伙就該被轟得連渣都不剩了吧……
不過眼下,那位清麗絶塵的陸雪琪自然是不會到這裡來的,而洪剛哈哈笑過之後,還是向小鼎逼去,眼中流露出幾分貪婪之色,顯然對小鼎身上的青木令垂涎三尺。王宗景皺了皺眉,身子向洪剛背後移去,對這種欺負小孩子的不良之人,他也沒興趣去搞什麼光明正大的決鬥,還是直接暗算一下來得爽快。
前頭,小鼎仍是哼哼叫個不停:
「我跟你說了啊,別過來了。」
「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我會給你好看的!」
「我有法寶哦!」
……
洪剛又是一陣哈哈大笑,罵道:「臭小鬼,還敢騙我,這青雲試中,有誰能操控法寶,就算有也是乖乖送給爺爺我,死吧!」
一聲大喝,洪剛已到了小鼎身前,抬頭便向小鼎圓腦袋上打了下去,看來是想打暈這個小傢伙然後去他身上搜出青木令。也幾乎是在同時,王宗景已經悄無聲息地掠至他的身後,冷笑一聲,就要出手。
誰知小鼎一聲嬉笑,手中寶光一閃,瞬間多了一件古怪東西,前頭想是個竹片做的漏斗,後頭也不知道是什麼皮囊所制的類似氣囊的玩意,直接就對著那人的面孔,用力一捏氣囊。
「噗。」
一個低沉其實有點像是小孩放屁的怪異聲音,突然響了起來,然後王宗景就看到一股鮮紅色的汁液猛然從那古怪漏斗中噴了出來,直接就射在洪剛的臉上。
洪剛的動作忽然像是石化一樣,一下子僵硬住了,隨即片刻之後,猛然發生了一聲驚天動地般的慘叫,一蹦三尺高,跳了起來,雙手拚命向臉上揉捏著,狂呼道:「啊……好痛,好痛……」
叫喊聲中,洪剛似乎痛不欲生的模樣,甚至站立不穩,就在地上翻滾了起來,滾來滾去,滾來滾去,雙手摀住臉龐,叫聲悽慘得很。
王宗景手伸到一半,卻見洪剛突然間變成這個樣子,一時不明所以,也是怔住了。小鼎卻是這時看到王宗景,頓時高興起來,跑過了笑嘻嘻地道:「王大哥、王大哥。」
王宗景點了點頭,答應一聲,同時目光在小鼎手上那個奇怪漏斗狀怪東西上停留了一下,忍不住好奇道:「小鼎,你這是什麼東西?頓了一下,他想到了什麼,不禁肅容道:「難道……此物果然是一件法寶嗎?」
小鼎嘿嘿一笑,把手中之物向上一舉,笑道:「這東西是我爹給我做的。」
王宗景吃了一驚,不禁向那漏斗有多看了兩眼,道:「啊,原來如此,這法寶叫什麼名字?」
小鼎搖搖頭,道:「沒名字啊麼我爹在廚房隨便做了一個就丟給我玩了。」
王宗景一滯,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天空,心中重複了一句「在廚房隨便做了一個……」然後只聽小鼎笑道:「這東西沒名字,但我覺得每次用它特別像放屁,我就叫它‘放屁漏斗’。」
王宗景一個踉蹌,好懸沒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站穩了,咬了咬牙,不再去看這小傢伙。轉過頭看了洪剛一眼,只見那人此刻已經沒聲音了,雙手垂下,看來是已經昏厥過去。在他面孔之上一片鮮紅,但仔細瞧著卻沒有傷口,而且那一片鮮紅也不似鮮血,空氣中隱約有一絲淡淡的奇怪而略帶辛辣的味道飄了過來。
王宗景皺了皺眉,心想這東西好生古怪,便道:「你往他臉上噴的是什麼?怎麼才一會兒工夫,就把此人給弄暈了。」
小鼎面帶得意之色,把「放屁漏斗」一舉,道:「這裡面也是我爹幫我配的紅汁,聽他說是從自己後院種的‘大赤椒’裡提煉出的,名字就叫‘辣椒水’!凡事噴到臉上,一時半刻就讓人受不了那辣味,不害人命,也不傷人,就是受不住那股極辛辣的味道,一准就得辣昏過去。」
說道這裡,小鼎哈哈大笑,對王宗景道:「怎麼樣,王大哥,這法寶厲害吧……」
王宗景微張開嘴,看了看小鼎又看了他手中的「放屁漏斗」和漏斗邊緣殘留的一抹令人頭皮發麻的鮮紅色辣椒水,再看看已然昏厥的洪剛,不由得由衷地道:「厲害厲害,確實厲害,真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