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用過早飯後,薑綰便去松齡堂給老夫人請安。
薑綰臉色寡淡,二太太見了笑道,“世子妃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莫非真的要去給金玉閣賠不是?”
薑綰看了二太太一眼,道,“父王為了太皇太后求我,安陽縣主代替我去,人家金玉閣不滿意,我不去能怎麽辦?總不能讓父王代替我去賠禮吧?”
人家金玉閣的靠山是護國公,即便是王爺去,人家照樣敢不給面子。
左右結果都是她去,又何必讓王爺再去丟一份臉面?
既然懂事了,就懂事到底。
王爺還了太皇太后一份人情,可又欠了她一份呢。
她越是委屈,這份人情欠的就越大,再加上救命之恩,只要她和河間王府沒有弑君奪位的野心,要王爺幫什麽忙,王爺都沒理由拒絕了。
二太太詫異,沒想到河間王府驕縱任性的女兒還有這麽乖巧懂事的一面,她該清楚金玉閣要她親自去,是存了羞辱之心。
老夫人撥弄手中佛珠道,“冤枉了金玉閣,賠禮道歉也應當。”
應當?
的確。
金簪一事確實要給金玉閣賠不是,可又有誰給她道歉了?!
她安陽縣主有太皇太后疼愛,讓丫鬟背了黑鍋就什麽事都沒有了,她一句道歉都沒撈著,還得去給人家賠禮道歉。
她今兒要不把她們氣個半死,她都不姓薑!
深呼一口氣,薑綰道,“金玉閣還等著我去賠禮,我就先告退了。”
看著薑綰離開,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
世子妃這回氣的不輕啊。
不過也難怪了。
換作是誰也忍不了,世子妃的脾氣已經好的超乎她們想象了。
出了松齡堂,薑綰就帶著金兒朝王府大門走去,等她到門口時,齊墨遠已經在那裡等她了。
不止是齊墨遠,還有檀越也在。
看到薑綰,檀越睜圓了眼睛道,“表嫂,你真的要去給金玉閣賠禮?”
其實他已經跟齊墨遠確認過了,但還是不敢想象。
打死他,他也不信表嫂有那麽好說話。
薑綰還未點頭,檀越道,“表嫂,你可不能去啊,我和傅二少爺他們打賭,你要去了,我就生吞這兩口大獅子的……。”
他抬手指了指王府大門前那兩口大石獅子。
薑綰,“……。”
金兒道,“這是石頭。”
“就這分量,它們就是麵粉做的,我也吞不下去啊,”檀越道。
“……。”
薑綰扶額,“那你還打賭。”
“我以為穩贏不輸的,”檀越道。
“只要是賭,就沒有穩贏之說,”薑綰道。
“……。”
至理名言啊。
但現在不是說教的時候啊。
檀越望著薑綰,就見薑綰被金兒扶進馬車。
檀越又看向齊墨遠,平常表哥不是棄馬陪表嫂做馬車麽,今兒怎麽又騎馬了?
“表哥和表嫂吵架了?”檀越八卦道。
齊墨遠沒理他。
馬車一駛動,他就騎馬跟了上去。
檀越要去看熱鬧,走之前,吩咐守門小廝道,“去偏院和傅大少爺他們說一聲,我去金玉閣了。”
馬車汩汩朝前,一刻鍾後,就到金玉閣所在鬧街了。
街上行人多,沿街小販腳步聲不絕於耳,馬車行不快,甚至比徒步走還要慢。
越往前,越熱鬧,鑼鼓敲的歡快,鞭炮劈裡啪啦的炸響。
怕薑綰氣壞身子,金兒趁機開口道,“是誰家鋪子今兒開張嗎?”
她掀開車簾,探出腦袋,就看到金玉閣被人裡三層外三層的包圍著。
鑼鼓和鞭炮就是金玉閣前傳來的,還有舞龍舞獅……
金兒臉一下子就綠了,“金玉閣欺人太甚了!”
她家姑娘來賠禮道歉,金玉閣居然這麽落她家姑娘的面子!
“姑娘,咱們走!”
“管他王爺還不還太皇太后人情呢,姑娘又沒欠誰的人情!”金兒起鼓了腮幫子。
薑綰還沒說話,齊墨遠的聲音傳來了,“前面過不去了,就在這裡下馬車吧。”
薑綰掀開車簾出去。
來都來了,就這麽回去,更招人笑話。
空手而回,之前的氣可就白受了。
擁擠的人群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靖安王世子妃來了!”
等薑綰過去,人群硬是擠出來一條寬敞的路給她過。
金玉閣大門敞開,掌櫃的和小廝站在門前,眉頭擰的緊緊的。
掌櫃的看著薑綰,“我金玉閣是不滿靖安王世子妃冤枉,要世子妃親自前來賠禮道歉,但也用不著這般隆重吧?“
掌櫃的看向那些敲鑼打鼓放鞭炮和舞獅子的……
薑綰,“……???”
金兒,“……???”
薑綰看向齊墨遠。
齊墨遠低聲道,“你大哥要求的。”
薑綰嘴角一抽,“我大哥?”
“你大哥覺得你這個做妹妹的頭一回給人賠禮,一定要真誠隆重。”
“時間倉促,也只能這樣了。”
隻……只能……
丫的!
再多給他幾天,他是不是要隆重到送金玉閣上天遛遛啊?!
薑綰差點沒氣炸肺。
深呼吸。
薑綰面帶微笑的看向金玉閣掌櫃的,“當日安陽縣主佩戴的金簪出了問題,因為金簪是我送的,所有矛頭都指向我,我情急無奈之下,脫口一句我是不是該懷疑金玉閣,狀告金玉閣給我下毒,沒想到一句無心之言,會傳出府,還鬧的這麽嚴重。”
語氣溫和,像是一縷春風。
金玉閣掌櫃的可沒覺得這是春風,當日靖安王世子妃坑金玉閣兩萬兩不算,還讓丫鬟再來痛宰一刀。
今日!
他要靖安王世子妃悉數吐出來。
“世子妃一句無心之失,確實連累我金玉閣聲譽受損,不得不關門許久,”金玉閣掌櫃的道。
薑綰道,“我既然真誠前來賠禮,金玉閣這幾日的損失,我一力承當。”
一力承當幾個字咬的很重。
不帶怒氣,帶著財大氣粗。
這條街關是皇上就賞了三間鋪子,一個萬卷樓,逼的惜字齋關門大吉,一個濟世齋,更是日進鬥金,還有即將要開張的南玉軒,那可是有宮裡的玉匠師傅坐鎮的……
又是一間妥妥掙錢的旺鋪啊。
人家這是來賠禮的嗎?
人家這是來炫富的!
金玉閣掌櫃沒從薑綰的賠禮中趕到一絲痛快,更憤怒了,“這幾日,我金玉閣損失了兩萬兩!靖安王世子妃賠得起嗎?”
兩……兩萬兩?!
圍觀眾人覺得金玉閣太過分了。
人家靖安王世子妃前來賠禮,就足夠誠心了,人家只是被安陽縣主逼急了,才懷疑金玉閣的金簪原本就有問題,按理這賠禮該安陽縣主來,金玉閣挽回聲譽就成了,何必這麽咄咄逼人。
薑綰看著金玉閣掌櫃,“金玉閣關門到今天才六日,就損失兩萬兩,那金玉閣一個月能掙十萬兩,一年就是一百二十萬兩了?”
金玉閣掌櫃的,“……。”
鐵定不能這麽算啊。
這麽算,護國公府豈不是要遍地黃金,富可敵國了?
金玉閣掌櫃的道,“這幾日特殊,原本有一樁大生意,因為金玉閣關門歇業黃了,損失了一萬五千兩,單賣首飾,隻損失五千兩。”
齊墨遠道,“金玉閣黃了的生意,我會想辦法接上,實在不行,就只能委屈金玉閣和南玉軒交易了,總不會讓金玉閣白白損失這麽慘重。“
和金玉閣做生意?
薑綰一臉黑線,虧得齊墨遠想的出來。
不過這生意本就是子虛烏有,金玉閣存心刁難,他們接著便是。
薑綰看向金兒,“拿五千兩銀票給金玉閣。”
金兒從懷裡摸出厚厚一遝銀票。
陽光下,那一摞銀票是要多扎眼就有多扎眼啊。
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麽多錢。
金兒笑容滿面的把銀票遞給金玉閣掌櫃的。
金玉閣掌櫃的看的都皺眉。
這小丫鬟是傻了嗎?
金玉閣要她主子賠償,她居然能樂成這樣?
金玉閣掌櫃的眼珠子一轉就反應過來了——
人家主仆是打算賠那一遝銀票的,他只要了五千兩,人家能不高興嗎?!
銀票遞過來,金玉閣掌櫃的不接,他道,“就這麽收世子妃五千兩,顯得我金玉閣太佔世子妃便宜了,畢竟那些首飾還在,將來賣出去,利錢一分不少。”
薑綰皺眉道,“掌櫃的意思是?”
“世子妃挑首飾,我金玉閣掙你五千兩便是,”金玉閣掌櫃道。
薑綰擰眉,“都是損失五千兩,有區別嗎?”
金玉閣掌櫃的笑道,“我金玉閣不想落人口舌。 ”
這是要非買不可了。
薑綰道,“好。”
她抬腳進金玉閣。
金玉閣利潤是十分之一。
也就是薑綰要買五萬兩的首飾。
當初薑綰一口氣買了兩萬兩的首飾,震驚京都。
這會兒一口氣被人逼著買五萬兩,更是讓人議論紛紛。
薑綰進金玉閣兩刻鍾就出來了。
金兒拎了兩大包袱,沉甸甸的,拎的很是吃力。
檀越已經在考慮那兩口大石獅子是清蒸還是紅燒了……
表嫂是瘋了嗎?
啊?
她是不是在賭氣花錢敗家?
一、定、是、這、樣!
薑大少爺騎馬在門前,見金玉閣掌櫃的笑容滿面的送薑綰出來,他摸著胯下馬毛,道,“我妹妹賠禮可夠誠心?”
金玉閣掌櫃的笑道,“夠了。”
夠的他都覺得不真實。
總覺得哪裡有問題。
“夠了就好,”薑大少爺笑道。
他手一抬,道,“把金玉閣大掌櫃抓起來,隨我去府衙審問!”
金玉閣掌櫃的臉一僵,“我犯什麽事了,要抓我去審問?!”
薑大少爺俯視著他,“宮裡玉石坊管事公公招供,他偷了不少玉石交給你,我得審問清楚了。”
他為什麽幫齊墨遠說服薑綰給金玉閣賠禮?
那是因為金玉閣不開張,他沒法抓人。
就算能抓人,也會落人話柄,成河間王府為了薑綰強出頭,抹黑金玉閣名聲在前,汙蔑金玉閣偷宮中玉石在後了。
這幾天按兵不動,就等這一刻呢。
沒點繞不過去的理由,他能委屈自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