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邱城食品廠離開之後,黎舟和陸老大就回去了。
陸老大原本只是擔心邱城離著家遠一些,但是路上聽黎舟分析了一下,對這家食品廠也動心起來。
黎舟為了增強陸老大的信心,還特意對他道:“我之前跟在外公身邊的時候,也常聽外公說這些,還教我分析過一些案例、寫過幾份策劃,這個食品廠的情況算是比較好的,我覺得可以做……”
他還沒說完,陸老大就咧嘴笑道:“沒事,爸本來也就是想投個廠子,你和你金叔都說好,那咱們就投這個!就是策劃案啥的,我不懂,回頭你有啥想法咱們爺倆商量一下,咱們找個大學生代筆寫出來。”
“不用找人,我跟外公學過這個,我先來試試看。”
“好。”
陸老大偷偷看了兒子一眼,副駕駛座上的少年性格沉穩,神色如常,在低頭看了一眼手錶之後,又從包裏掏出一本書典翻看了兩頁,那書陸老大認得,是高中的課本。
陸老大心裏有一種微妙的自豪感,他覺得兒子做事兒穩當,比當年的自己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大概是像妻子葉紅玉,雖然面上總是淡淡的,但是認定要去做某件事的時候已經胸有成竹,早就做好了計畫。
陸老大感慨道:“你媽當年考高中的時候,我們那邊就一個女孩兒考上了,就是她。”
黎舟抬頭看著他,有些疑惑。
陸老大笑道:“你像她,瞧著不吭聲,心裏要強著呢。”
黎舟也笑了一聲,道:“可能吧。”
陸老大反過來寬慰他道:“也別有什麼壓力,咱們家有錢,你金叔今天不是還說了嗎,他這兩年專門做倒賣生意,之前就跟我提過廠子生產線上那些設備,裏面利潤不少。”
黎舟道:“整個生產線直接賣掉不太划算,我想反正東西都在,不如咱們自己先試試。”
“行啊,那咱們就先開兩年。”陸老大痛快道,“幹不下去再把設備賣掉,反正也賠不了多少。”
黎舟比他更不擔心賠錢的事兒,幾年後翻個十幾二十倍的大生意等著,他一點都不著急。
父子兩個一個是胸有成竹,心思淡定,另一個神經粗大,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危機,在車上就商量的差不多了。
回到市里,路過百貨商場的時候,黎舟讓陸老大停下車去買了點東西。
陸老大自然是什麼都依著他的,路邊停好了車,跟著黎舟一起進去。
黎舟沒有逛其他地方,直奔食品區,拿了貨架上所有品牌的同一款商品——乾脆麵。
某浣熊的口味多一些,大概有個三四種,其餘的牌子有些聽過,有些是華北地區自己生產的,黎舟從未聽過。
結賬的時候收銀員還忍不住看了一眼他們父子,陸老大手上拎著滿滿一大袋子乾脆麵,花花綠綠的包裝袋,跟他形象不符,但是旁邊跟著黎舟的話,就讓人第一時間對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改觀為又一個寵溺過度的傻爸爸。
陸老大把黎舟送回家之後,就出去籌錢了。
他這些年攢下豐厚身家,但是一下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來,總是要籌備一下。
黎舟回來之後也沒做別的事兒,坐在客廳沙發上,把買到的幾十包乾脆麵全都拆開了。
他手邊放著一個筆記本,每樣都認真觀察過,也吃了一點,用筆在紙上認真記錄好。一共37包乾脆麵,口味大同小異,不過面餅的味道來說還是某浣熊的做的比較好一些,帶了微鹹燒烤味的口感,不過在這些的統計資料後面,贈品一欄裏,這麼幾十包乾脆麵附帶贈品的只有區區幾包。
除了某浣熊的三張卡,就是當地一個小牌子附送的一張廉價貼紙,用塑膠袋封好放在面袋裏。
黎舟手裏拿著那三張卡片認真看了下,都是很普通的卡通動物形象,印著星期幾的字樣,他手裏是一張“小熊穿新衣”和兩張“小熊跳舞”的卡片。
90年代中後期,學生群體裏最火爆的一種零食,恐怕就是乾脆麵了,中小學生幾乎人手一袋。黎舟重生回來之後就一直有看電視的習慣,不論是新聞聯播還是日常的廣告,他都會固定在黃金時段看上一兩個小時,記憶和當下重疊之後,有些事情看的也更清晰了,比如說商機。
乾脆麵作為一種普通消遣的零食,能在眾多零食裏脫穎而出,風靡全國中小學校,最大的功勞要歸功於它在面袋裏附贈的卡片,其中最有名的,是水滸卡。當年集卡的熱潮,可是足足持續了數年之久,不過這也是和特定時期有關,畢竟這個年代沒有網路,也沒有普及智慧手機,在這樣空白的環境下,集卡算是一件非常有趣的遊戲了。
黎舟拿著手裏那幾張還十分粗糙的卡片轉著看了一下,心裏大概有了計畫。
試吃了太多乾脆麵,黎舟肚子都吃飽了,也沒有再吃晚飯的打算,自己去了書房裏寫策劃案。他之前沒有經營過食品廠一類的廠子,但是實業總歸是差不多,先有商品,再立品牌,鋪貨銷售,這三點都是一致的。
黎舟先在紙上寫了食品廠,後面又寫了“木蘭速食麵”幾個字,隨後又劃掉,改成了“小英雄乾脆麵”。筆尖在紙上停頓幾秒之後,又流暢地寫了下去,在白紙上留下一行行清雋字體,一時間書房裏只有落筆的沙沙聲。
陸老大晚上帶了飯回來,他進家門之後見書房裏燈還亮著,輕手輕腳走過去敲了敲門,問道:“兒子,還學習呢?先吃點飯吧?”
黎舟應了一聲,放下筆跟著他去了客廳。
陸老大一個人吃飯,黎舟端著一杯水坐在那陪他,沒有再吃。
陸老大看了客廳擺在那的那麼多乾脆麵,笑了道:“吃了這麼多,是要吃不下飯了,這有盤水果,你坐在一邊看,別多吃了,不然胃又要不舒服。”
葉紅玉帶黎舟找過中醫調理,少年人身體沒有大礙,吃了兩幅藥之後就好了許多,但是陸老大兩口子寶貝地緊,現在比黎舟還要注意許多。
黎舟坐在一旁陪他,順便打開了電視看了下。
電視上正好插播廣告,也是做零食一類的,用的是動畫片的形式,製作品質還不錯,內容也討喜。
黎舟一邊看著,一邊跟陸老大商量策劃案,陸老大之前是做的賣力氣的活計,海上討生活不講究這麼多,投資眼光也有一點,但是沒有這麼多彎彎繞繞——但他坐在那,光聽兒子說話就高興,跟他說什麼都點頭。
黎舟提一個,他就說好,再說一個,他就說更好,哪個都答應。
陸老大笑著安撫他道:“別太擔心,問題不大,反正爸以後的這些家業都是你的,先在旁邊護著你折騰兩年,咱家有錢,不怕。”
黎舟哭笑不得:“那也不能隨便來……”
陸老大搖頭,第一次不贊同道:“你哪兒亂來了,這不挺好的嗎,我聽著都是好計畫。兒子,爸跟你說啊,當初我就一個舢板船就去水路討生活了,水裏可不比陸上,沒有腳踩大地來的踏實,但風浪大魚也大,要是我當初守著那點東西畏手畏腳哪兒也不去,什麼也不敢,也沒有今天這份家業不是。”他吃了一口飯,對黎舟道,“你現在是做正事,賠了有爸兜著,爺們做事兒就得這樣,膽大心細,摔倒了就爬起來,不丟人!”
陸老大話糙理不糙,說完了黎舟都沒有一句話反駁。
他也不想反駁,嘴角都聽得揚起來一點。
陸老大又道:“廠子你也別太擔心,問題不大。”他有金玉成那條線,想著設備倒騰出去怎麼也能落下點錢在手裏,一年的花銷也不愁了,因此不是很擔心。“你把這個啥策劃寫好,爸看過之後再跟你商量下,等弄好了就去趟邱城。你還是跟之前一樣,讀書上學,也多聯絡一下同學,和你那些朋友去玩兒。”
黎舟點頭答應了。
他還真有一個同學想聯絡。
中秋之後,他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弟弟的消息了,他曾打電話去外公那裏問候,但也只和外公說了兩句,黎江還是不肯接他電話,應該還在生氣。
黎舟陪著陸老大吃完,又去書房拿了一本同學錄,他書房裏放了不少東西,書櫃上有不少書都是黎江從京城帶來的,他去隔壁看的時候,還瞧見了他在京城家中用的那個金絲楠木的書櫃,小少爺把這裏當成了行宮,以前他們常用的都帶了不少。
這本同學錄就是原本放在他書櫃裏的,這會兒黎舟拿出來翻了一下,在一個個熟悉又有點陌生的名字上看過去,最終視線停留在霍桐這個名字上。
他對霍桐有印象,是因為霍家和黎家算是世交,兩家關係好,霍桐的一個表弟和黎江在一個班上,兩個小孩兒關係還不錯,之前經常一起打籃球。而黎舟在上一世的時候,也和霍桐有過幾次往來,生意場上算是盟友,關係還不錯,他沒有多少朋友,霍桐算是其中之一。
黎舟電話打過去的時候,霍桐那邊懶洋洋“喂”了一聲,聽見是他立刻就驚喜道:“我去,真的假的,黎舟你終於出面了啊,我們幾個人擔心的要死,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黎舟聽他語氣關心,一時也笑道:“沒去哪里,家裏有點事,轉學了。”
霍桐不明所以,追問了幾句,黎舟也沒瞞著他把身世都跟他講了,那邊聽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沒反應過來:“這,這拍電視劇呢?怎麼就不姓黎了……不是,你家裏人能讓你走?別人我不說,你弟都不答應吧?”
黎舟沉吟一下,道:“其實我這次找你,就是因為我弟弟,你能幫我打聽一下他現在就讀哪所學校,幫我捎點東西給他嗎?”
霍桐道:“行啊,你怎麼不讓家裏吳阿姨給送過去?那樣不是更快。”霍桐也去過黎家,知道他們家有個做了十幾年的阿姨,非常疼愛他們兄弟兩人。
黎舟揉了鼻尖一下道:“這個,先不告訴家裏吧,算是我自己送他的。”找家裏人問也方便,吳阿姨或者刁明山肯定幫忙,但是他怕弟弟又生氣,總歸是要哄一下的。
霍桐答應了,笑道:“還是你們兄弟花樣多,成,我回頭就幫你問問,這點小事還是能幫你辦到的。”他說完之後,又道,“你最近沒在京城,也沒瞧見這邊的報紙吧?”
“怎麼了?”
“你不知道,你們家公司出了一個大新聞,你爸……不是,現在你是不是要叫江叔叔了?反正就是他,之前的時候給他家裏一個親戚在京城分公司掛了一個分管經理的職務,貪污了三十多萬,現在你外公親自坐鎮在調查,那家人嚇得跑了,現在都登報了,說要抓他們回來,賞金五十萬,鬧的可大了,警方都驚動了。”霍桐嘖了一聲道,“我記得他們家那個兒子,叫什麼江彭亮吧,現在父母都逃了,只剩下他一個十三四歲的未成年,聽說是被接去西北了。”
黎舟有些驚訝,但是也很快就明白過來是黎老的舉動,只怕是江心遠金蟬脫殼,三十萬不過是一個幌子,具體做了什麼也只有江心遠一個人心裏清楚,若不是事情嚴重,他也不會用親人頂替——江連忠夫婦日後還會為他做更多事,只是現在已經成了一招廢棋。
這一招江心遠也曾經想對他用過,如果那時他沒有避開,怕是已經替養父坐牢去了。這次事情發生提前了好幾年,江心遠不但人被支配去西北,連帶折了至親的人,名聲上更是徹底丟臉透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收留侄子江彭亮,但只要江彭亮在他身邊的一天,就會提醒他,他的家人、家族是經濟犯,是戴罪潛逃的人,是有多不光彩。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看評論學會一個詞:旺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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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區隨機掉落大少爺的乾脆麵一包,弟弟想吃,吃不到的那種→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