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非死死盯著她。
第一次見到這姑娘,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寧休和楊殊身上,以為她就是皇城司的密探。
今天再次見到她,初時還不敢認,直到第四關她出手,玄非才肯定,她就是那天晚上駕馭蛇靈的蒙面女子。
京城地界,竟然有這樣一個高手,自己這個名門之後,未來的國師,在她面前毫無招架之力,真叫人寒毛直豎。
“你到底想做什麽?”玄非不記得自己第幾次問這句話了,含義也與之前有所不同。
明微並不回答,隻緩聲道:“虛行國師堪稱一代人傑,當初他為何與太祖皇帝做下那個約定?自然是希望本朝長治久安,甚至能一統天下。倘若國師成為維護皇帝一人統治的工具,那這守護國運,又從何說起?”
玄非盯著她:“你什麽意思?”
“我只是覺得,我們需要統一一下認識。”
四目相對,玄非在她氣定神閑的目光下,慢慢地軟化下來。
或許,她真的沒有惡意?
這是種非常矛盾的感覺,從他的角度說,一開始就是她無事生非,好端端的來找他的麻煩,逼他放棄曇生花。但是,他又莫名覺得,她的最終目的,並非為了私利。
“那依你所說,這守護國運,該做什麽?”
明微輕笑:“能讓天下長治久安的事。”她轉過身,看著偏殿裡供奉的神像,“先帝雄才大略,以區區軍侯之身建立不世功勳,結束了前朝以來的亂世。可他始終有一件憾事,沒能統一這個天下。當初他曾對思懷太子抱有極大的期望,希望父死子繼,完成他未竟的事業。然而竟發生天家慘案,致使三位年長的皇子全部身死。倉促之下,他擇定趙王為繼承人,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
頓了下,她續道:“所幸當今是位仁君,北齊在他治下迎來盛世。可這樣是不夠的,縱觀史書,劃江而治並非長久之策。我們是一個對統一有著執念的民族,江南江北有著同樣的血脈,同樣的教化,不可能長久分裂。我們心心念念南征,南邊亦心心念念北伐,就算我們不做,他們也會。”
她回身看著玄非:“知道北齊現在有多危險嗎?南楚皇室軟弱,但唐氏已掌握朝政大權,他們早晚會籌謀北伐。北邊的胡人如今在互相攻伐,若是出現一位雄主,將各大部族統一起來,就會使北齊陷入兩面夾攻的處境。我之前說,西北方有殺星出世,並不是在糊弄他們,你下次觀星,可以仔細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錯。”
玄非思度良久:“你……”
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麽。事實上,他從來沒有想過,對他說這些話的人,不是高官,不是顯貴,而是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姑娘家。
“這與隱藏的帝星有什麽關系?”
明微笑了起來:“雖然你沒有看到妖星,但在幾年後,國運會有轉折,這不難看出吧?”
玄非慢慢點頭。
“那我們就需要做另一手準備。等這顆帝星隕落,國運漸頹之際,或許那顆隱藏的帝星,會是柳暗花明的轉機。”
玄非道:“可你應該知道,有兩顆帝星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會是什麽後果。”
“必死其一嘛!”明微笑道,“可那顆帝星,不是還沒有正位嗎?連光芒都沒有,它現在只是一顆暗星,不會影響到現在這顆帝星。”
玄非還是搖頭:“這太危險了。誰也不知道那顆暗星什麽時候變成真正的帝星,天機難測,我們根本沒法做出保證。”
“所以我們要找到那顆暗星。”明微緩緩道,“只要找到它對應的人,就能把局勢掌控在自己手裡。”
聽出她話裡的決斷,玄非倒吸一口涼氣:“你、你竟要以一己之力,影響朝綱?這是弄權!”
明微笑了起來,柔聲道:“你胡說什麽呢?我這樣一個弱女子,既沒有官職,又沒有掌權的丈夫,弄什麽權?”
“……”玄非的心靈受到極大的衝擊。師父一直把他當成繼承人來培養,時常告誡他,不要仗著玄術,妄圖掌控朝綱。玄士有玄士的世界,他們要對付的是這個世界的妖魔鬼怪,而不是玩弄權術。
明微看著他,心中詫異不比他少。
她說這些話,固然有一半為了說服他,可另一半也是在試探玄非。
十多年後,眼前這個文秀飄逸的青年,將會大權在握,顛覆朝綱。她先前那句話沒說錯,選擇放過他,她要擔很大的風險。可這番試探,發現那顆權勢的種子,似乎還沒有在他心裡種下?這十幾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玄非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妖道?
“這些事以後再說。”明微道,“現在最關鍵的是,不能讓你的師叔們發現這顆帝星,不然,馬上就會有一場血流成河的禍事。”
玄非心亂如麻。
明微又加了一劑猛藥:“別的不說,現在要是起了禍事,任命觀主之事可能就會擱置。如果你真的不放心,等當上觀主,成了國師,再選擇進言也不遲。”
這倒也是……
就算真的要把帝星的事告訴皇帝, 也要私下行事。這麽大喇喇嚷出來,肯定要完。沒見一個妖星,就鬧成這樣了嗎?
他思索道:“本觀有一門陣法,可以集結眾人之力,啟動命星之海。此陣各有各的站位,只要破壞掉對應的位置,就不會觀測到那個方向的命星。”
明微撫掌:“不愧是未來的國師大人,腦子一轉,就想出這麽好的主意。這事就有勞仙長了,想必安排這件事有些難處,小女就不打擾了。”
她低下身,像個平常的閨門千金一般行禮:“告辭。”
玄非看著她斯斯文文地走出去,忽然想到一件事。明明只是一個交易,為什麽他好像上了賊船?之前只是說,要隱瞞下帝星的存在,現在好像又多了一件事:尋找隱藏帝星的存在。他日後還脫得了身嗎?
他想了一會兒,懊悔地拍了下腦袋。剛才她一直說我們我們,不知不覺把他的腦給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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