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來閑來無事,二來又見到了太多不明真相闖入山林、最終屍骨無存的人類,一來二去實在於心不忍,乾脆自發性擔任了守林員的職位,專門負責把那些憨憨傻傻的冒險者嚇走。
“牛頭大叔沒事吧?他和我們告別時的神情不太對勁,像魂被抽走了一樣。”
秦淮書被山裡陰森靜謐的氛圍弄得心神不寧,不安地張望四周後低聲喃喃:“那兩位大叔雖然看起來凶巴巴,但其實本意是想要保護人類啊。如果山裡所有的生物都和他們一樣就好了。”
“那樣的事情,也就只能想想而已。”饒光冷冷扯出一個笑,“只要是自然形成的異生物,無論美醜,不管外形與人類有多少相似之處,歸根結底,在內心裡其實與人類是沒什麽不同的。有暴戾就會有溫柔,有暴行就會有製約,每個個體都各不相同,就像表面和諧穩定的人類群體裡也存在罪犯一樣。”
林妧對此表示讚同,回頭看他們一眼:“絕大多數時候,我們之所以會認為異生物粗暴無禮,是因為它們接受的價值觀教育與我們截然不同。這座山林弱肉強食,與崇尚秩序的現代化都市完全不一樣,出現許多以殺戮為目的的異常並不奇怪。”
他們就這樣閑聊著向上攀登,在走到半山腰時聽見一陣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拍球聲。
山林間格外清新涼爽,偶爾會有涼風拂過樹梢時掀起嘩啦啦的協奏曲,但大多數時候,小徑旁都是安靜得只能聽見細微蟲鳴。
輕盈且持續不斷的拍球聲一下又一下叩擊耳膜,林妧循聲望去,在樹林掩映的角落見到一個背對著他們站立的短發男孩。
男孩看起來瘦瘦小小,就背影來說與尋常人類沒什麽區別,饒光卻不明所以地產生了幾分抵觸情緒:“什麽啊?居然在這種地方拍球,真是叫人瘮得慌。”
“這、這不會和傳說中的某個怪談一模一樣吧?”
秦淮書下意識後退一步,在察覺到林妧好奇望過來的視線後又往前挪了挪,低聲解釋:“比如說他拍的不是球,而是人類腦袋;只要拍他的肩膀就會遭遇鬼打牆;還有那什麽,一旦他轉過頭,你就會發現那個孩子根本就沒有五官……最後一個太詭異了,根本讓人不敢細想。”
林妧了然地點點頭,秉承著不能放過任何一條潛在線索的信念朝男孩子緩緩靠近,放軟聲音開口:“你好,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來調查山下村莊的失蹤案件。請問你有什麽關於它的線索嗎?”
拍球的動作頓時停下,林妧謹慎地又向前一步。正當她開始思考下一步該說什麽,陡然見到跟前的小男孩哢擦一聲,直勾勾轉過頭。
正如秦淮書的最後一個傳說故事一樣,男孩的正面除了一張嘴外沒有任何器官,漆黑粗糙的短發密密麻麻覆蓋整張臉龐與整個後腦杓,不誇張地說,他的整個腦袋都被頭髮全然包圍。
而那一道清脆的哢擦聲,正是他以一百八十度直接扭轉脖子時發出的聲響,頭部與身體極不協調地粘合在一起,仿佛一個搖搖欲墜的黑色圓球。
被嚇了一跳的饒光發出喵喵低喃,拿爪子胡亂蹭蹭秦淮書頭髮,一雙眼睛瞪得又大又圓,等鎮定下來才下意識脫口而出:“絕世大黑頭!”
……這是哪門子的大黑頭啊!如果真的把兩者強行聯系起來,腦袋那麽大的黑頭不管怎麽想都超級無敵巨惡心好嗎!已經無法直視這個小孩了喂!
秦淮書因為這三個字滿臉震驚,原本的錯愕與恐懼全部轉化為生理上的不適,神情複雜地挪開視線。
啊,還是隊長好看。
“人類!餓!”
長在頭髮裡的蒼白嘴唇咧開輕微弧度,當他張嘴說話時,林妧能看見男孩口中尖利的長牙。
隨著這三個字沉甸甸地落下,方才還在脖子上轉了大半圈的腦袋搖晃一下,一個不穩從脖頸摔落。意料之外地,它並沒有狼狽地掉在地上,而是幽幽浮在半空中,加重語氣喊:“變成我們的食物吧!等蜘蛛回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話裡提到的所謂“蜘蛛”應該是他的朋友。
林妧對此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若有所思地盯著那顆煤炭球一樣的腦袋。而後者尖利地大笑一聲,稚嫩的童音沾染幾分癲狂殺意:“今天就讓你們嘗嘗我塗滿見血封喉劇毒的毒絲!只要被它纏上,就再也沒有繼續戰鬥的機會了!”
即使是後來回想起來,秦淮書也會覺得那幅場景詭異得幾近恐怖。
被黑發全然包裹的腦袋沒有面孔,只有嘴巴大張成黑黝黝的洞口。騰空飛起時,頭髮像瘋長的野草瘋狂增長,最終變成一片駭人的純黑色瀑布,不由分說向他們撲來。
他被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然而林妧卻帶了幾分新奇意味地將那顆腦袋打量一遍,在靈巧躲過第一波進攻後伸出手,毫不猶豫地握住一把長發。
——然後把它們一股腦全塞進小孩的嘴巴。
這段動作行雲流水,總共用了不到三秒鍾的時間,時間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
小男孩愣了好久好久;秦淮書一時半會兒震驚於這番操作,呆呆立在原地;倒是饒光見狀後惡趣味地發出大笑,笑聲可謂繞林三日而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