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妧初來乍到,與收容所裡的員工都不是很熟,與這人不過點頭之交,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打來電話。
直到走出中央廣場,她才按下接聽鍵:“你好。”
青年男子的聲音急匆匆穿成一串:“你好你好!幸會幸會!林小姐,請問你還記得昨晚帶回來的天使嗎?”
林妧笑了:“李先生,我還沒到患阿茲海默症的時候,昨天的事情還是能記住的。他現在的狀態怎麽樣?”
“對、對不起,我不太會說話。”
他似乎有些窘迫,聲音軟了一些:“他情況不太好,身體和心理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損壞。那些傷口你應該都看見了,至於心理——怎麽說呢,那群拐走天使的人對他進行了洗腦式馴化,他現在……有點不太正常。”
“不正常?”
“就、就是,”他舌頭像打了結,似乎有些害羞,“他會用非常親密的動作討好所有靠近他的人,就像一隻寵物。除此之外,天使對進食和外出都非常抗拒,身處陽光下時會難受得渾身發抖。在我看來,密室裡暗無天日的生活習慣已經潛移默化在他的思想深處,短時間內很難矯正。”
林妧安靜聽完,略有些困惑地問:“可這通電話為什麽會打給我?我也不是心理醫生啊。”
“他向我問起你,我覺得……”他頓了頓,用篤定的語氣繼續說,“他想見你。”
她對此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不鹹不淡地應了四個字:“雛鳥情節。”
剛出生的小鳥,會把第一時間看到的生物當成自己母親。化用在人類身上,則是對向自己施以恩惠的人產生強烈依戀。
天使自喪失記憶便一直被俱樂部老板囚禁虐待,被林妧救出密室後,很可能會在潛意識裡對她形成依賴與信任感。
“他現在很排斥外人的接觸,說不定你能正常與他溝通。”李墨白歎了口氣,“所以林小姐,你能不能抽空來地下六層一趟?房間編號是280,拜托了。”
這人活像個為兒子操碎心的老父親。
林妧莫名其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黑沉沉的眸底水光分明,嘴角勾起一抹輕微的弧度:“好,我馬上來。”
*
李墨白顯然沒想到她的速度這麽快,在房間門前見到林妧時微微一怔。
他身形修長、面色白淨,穿著研究員最常用的白大褂,一雙純黑方框眼鏡遮擋住深咖色眼眸,典型的理科男打扮。
“真是太感謝你了!”他結結巴巴地壓低聲音,側身示意林妧打開虛掩著的鐵門,“我、我會在門口等你,如果發生了什麽意外,出來叫我就好。”
停了一下,又慌亂補充:“那個,這裡的隔音很好,我不會偷窺或者偷聽的。”
這人讀書時一定是沒和女孩子說過幾句話的學霸類型,林妧和他交換了眼神,輕輕推開房門。
這是她第二次進入地下六層的房間。與遲玉周遭漆黑幽暗的環境截然不同,鐵門被打開的瞬間,闖入視野的是一束柔和溫暖的白光。
屋內更像是一個乾淨樸素的臥室,單人床、書桌與衣櫃整齊排列,皆被籠上層層薄紗般的光暈。
天使靠牆坐在床面的角落裡。
他被換上了一件乾淨的純白色上衣,原本蓬松雜亂的金發被精心修剪過,顯得安靜又乖順。在察覺到房門被推開時,他輕輕掀起長睫,目光正好撞進一對漆黑的眼瞳。
驚訝、不敢置信、困惑、還有一點小小的驚喜,諸多紛繁複雜的情緒纏結於腦海,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倒是林妧先打破了沉默,清泠柔和的聲線噙著笑:“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天使的視線在撞上她後便慌忙移開,半晌才低低回應:“……你好。”
“還適應這裡的生活嗎?”她上前坐在床沿,靠近時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人渾身一僵,“為什麽不想出去?”
他還是沒有抬頭,低垂的眼睫覆蓋下一片斑駁陰影,像個犯錯後擔心被責罰的小孩。
林妧笑了:“你別害怕呀。我今天來,是為了給你送個小禮物。”
在聽到“禮物”兩個字時,天使瞬間臉色慘白,飛快抬眸看她一眼,懵懂又無助的目光讓人想起受驚的鹿。
——應該是俱樂部老板以“禮物”為名,給他送了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導致留下了條件反射式的心理陰影。
林妧心底暗罵那個人渣,面色不變地從包裡拿出包裝盒,將其認真拆開。
“是我做的小甜點,”她放柔聲音,用小杓盛起一口遞到他嘴邊,“說不定比那顆糖更好吃哦。”
那抹清新的綠色霸道地佔據全部視線,天使長睫輕顫,乖順地低下腦袋,單薄蒼白的唇緩緩下移。
然後略過甜點,輕飄飄落在林妧手背。
冰涼且柔軟的,像牛奶布丁一樣的觸感。
林妧從沒和異性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當即呼吸一滯,不經思考地迅速收回手。
他無措抬頭,眸子裡染了些許慌亂,紅暈自白皙的耳根一直蔓延到眼底,幾乎用盡所有勇氣問她:“你不喜歡?”
“你喜歡嗎?”
天使沒料到她會把問題拋回來,茫然地皺起眉頭。
他喜歡這樣嗎?
答案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