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原著裡不存在的段落。
其實哪怕是在精心修訂、去除大部分反社會情節的原著作品裡,《十二個跳舞的公主》也稱不上“合理”或“正義”——接下懸賞卻失敗的挑戰者們無一例外被國王斬首;公主與士兵素不相識,甚至早就有了互相傾慕的對象,卻不得不委身下嫁於他;就連王位的繼承也簡單到令人發笑,找不到絲毫邏輯。
無論整個故事被粉飾得多麽美好,也無法掩蓋公主被親生父親拱手相送的事實,如同對待不重要的商品。或許在那個時代,女性的地位就是這樣任人宰割。
“這地方總感覺陰森森的。”
小紅帽拉緊林妧衣擺,不安地四下環顧:“如果不是下了雨,真不想在這裡呆。”
她說得戰戰兢兢,視線飄忽不定地上下遊移,忽然身形一僵,一動不動地盯著大廳中央——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其中一個女人的手指……大概,好像,也許,輕輕顫抖了一下。
“你、你們快看那裡!”
她的嗓音剛剛響起,就被另一道更為響亮的樂聲驟然掩蓋——
大廳角落的樂器旁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幾個面無血色的中年男人,當站在正中間的那位抬手緩緩拉動提琴,其余人也隨之彈動跟前的樂器。
音符飄飄然回旋於廳堂之上,與此同時舞池中的女人們身形微動,居然開始隨著音樂邁開舞步。
最初的樂聲舒緩悠揚,十二名姑娘的動作同樣優雅且緩慢。纖細身形在燈光下投射出躍動的影子,舉手投足間充滿行雲流水的韻律,讓人想起扇動翅膀、輕飄飄翱翔於半空的鳥。
陸銀戈愣了一下:“這什麽情況?”
林妧沒說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音樂越來越快,也越來越響。
女人們加快了旋轉邁步的速度,雪白裙擺蕩起上下起伏的小小浪花。自優美如天鵝的脖頸往下,依次是姑娘們纖細的腰肢與渾圓修長的小腿,和身上的長裙一樣,全都是不摻任何雜質的純白色彩。然而就是在這片純粹的冷色調裡,突然閃過一抹猙獰的紅——
絲絲猩紅的液體由內向外緩緩溢出,散發出詭異卻艷麗的色澤。濃鬱鮮血逐漸覆蓋她們的後背、腰身與前胸,如同一團團陡然綻放的花簇,將美好潔淨的純白全部撕碎。
腐朽難聞的氣息瞬間彌漫在整個大廳,林妧心下暗道糟糕,目光猝不及防便撞進一雙怨毒無神的藍眼睛。
那十二個臉色如死人般詭異的女人在同一時間扭動脖子,以極度不協調的姿勢僵硬凝視著他們。
在那一瞬間,林妧分明聽見了一道骨頭斷裂的哢擦聲響。
不斷變換的音符接踵而至,女人們依舊毫不停歇地跳著舞,動作卻不複最初的雅致溫柔,而是一舉一動都帶著股視死如歸的狠勁,癲狂得近乎於詭異。哪怕是一直處於狀況外的小紅帽也終於意識過來,她們正邁著舞步逐漸往大門這邊靠近。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女人們手臂微振,竟從華麗的燈籠袖裡抽出一把把匕首。
眼看已經有三個不人不鬼的怪物衝上前來,陸銀戈收斂神色最先出手,將她們與其他人隔開。
匕首劃破空氣時,耳邊不斷閃過呼嘯而過的風聲。陸銀戈側身躲過數道迅猛的攻擊,下意識抿緊雙唇。
他原本以為對方只是一些不足為懼的柔弱小姑娘,沒想到在洶湧如潮水的樂聲下,她們的力量與速度都提升到了不可思議的程度,不僅動作快得難以捕捉,連力道也遠遠超出了成年男性的平均水平,每一次揮砍都帶著力拔千鈞的勢頭。
僅僅招架這三個就讓他感到有幾分吃力,可對手有足足十二人。
凌厲的揮砍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陸銀戈找不到反擊機會,只能徒勞地進行著閃避。與此同時旋律越來越快,每個音符都如同輕盈律動的精靈般跳躍在耳畔,牽引著女人不斷發起攻擊。
她們在舞蹈,同時也在謀殺。
小紅帽拚了命地擰動門把手,帶著哭腔喊:“門上鎖了,打不開!”
“喂,林妧!”
好不容易把其中兩個掀翻在地,陸銀戈喘著氣抬高聲音:“音樂,那音樂有問題!我牽製住她們,你去把那些演奏音樂的家夥一網打——”
他說著匆忙轉身,這才發現原本林妧所在的地方已經空空無人影。
陸明川怯怯抬起手,指向大廳另一邊:“林妧姐姐……她已經去了。”
*
現在的局勢非常不妙。
林妧繞過一根根粗壯石柱,借由陰影遮擋自己的身形,飛快奔向大廳角落的樂手。
恢宏磅礴的旋律像極了陡然爆發的火山,誓要將整座宮殿盡數吞噬。女人們的動作熟稔且狠厲,每一次進攻都凶狠得難以抵擋,要是等她們一起湧上來……
大概會和馬蜂窩被打翻的情景一樣吧。
雖然有信心與她們正面硬扛,但那樣必定會造成難以預估的人員傷亡,要想出其不意,或許還得從這音樂下手。
女人的行動節奏與樂聲完全一致,開始動彈也是在提琴拉響以後,顯然受到了背景音樂極大的限制。當她們一股腦往大門湧來時,林妧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必須把那些樂器全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