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話時用了開玩笑的語氣,在發現遲玉久久沒做出回應後倒吸一口冷氣,爆發出有史以來最震驚的吼聲:“不會吧!你真被佔便宜了?龜兒子喲大瓜皮!我去找她算帳!”
原本單薄的緋紅瞬間爆棚,把少年的整張臉都染成紅色。他手足無措地咬了咬牙,聲音輕顫著解釋:“沒有!”
遲玉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用手掌捂住眼睛和臉頰:“只是……傷口在後背上。”
“哦——”
江照年愣了一下,繼而笑得更歡,幸災樂禍地把聲音拖長:“後背上啊——我們的遲玉小同學害羞了?”
“你別笑話我。”他聲如蚊呐,低著腦袋,“……我是真的很緊張。”
“好了好了,別放在心上。不過話說回來,你每天都一刻不停地把林妧掛在嘴邊,我還真是想親眼看看她究竟是什麽模樣。”
遲玉一下子睜大眼睛:“我哪裡有‘一刻不停地把她掛在嘴邊’?”
“你還說不是?”
江照年從嘴裡發出嘖嘖歎氣聲,僅僅是聽見這道聲音,就足以讓人聯想起他皺著眉頭搖腦袋的情景:“從剛見到她起,就賊開心地告訴我,在俱樂部裡認識了第一個朋友;你們倆還不熟的那段時間,每天都委屈巴巴地朝我訴苦,還一直問些與任務無關的、類似於‘怎樣才能讓女孩子不討厭我’這樣的話題;更離譜的是,每次她的競技比賽結束後,某位林妧小姐的忠實粉絲都會瘋狂讚美她有多麽厲害、身法是多麽凌厲,看他那副狂喜的樣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中了五百萬。”
遲玉呆呆眨眨眼睛:“是這樣嗎?”
男人的語氣像在哄小孩:“嗯,就是這樣。”
在這之後,林妧又目睹了許許多多次遲玉與江照年的對話。除了匯報任務進程、一點點摸清俱樂部裡的組織關系外,他也會向後者提起自己近日的生活,為了不讓江照年擔心,從來都報喜不報憂。
時間一天又一天地過去,遲玉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神情卻從來都積極又溫和,仿佛沒有什麽能將他徹底打倒,手裡無論何時都緊握著希望——
直到在藥物間的最後一段幻象裡,少年卻頭一回露出了類似於悲傷的情緒。
江照年看不見他異常的神色,用了歡喜又激動的語氣:“好樣的,遲玉!有了你提供的線索,這回我們一定能把俱樂部幕後的組織給徹底揪出來。上報信息和制定計劃還需要一段時間,我可以保證,不超過三天,特遣隊一定能把那個鬼地方推翻。還有一個好消息,一旦完成這項任務,收容所就會給予你超高的榮譽——畢竟在九死一生的條件下進行情報搜集,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
遲玉沒有立即回應他,詭異的沉默把這段時間填補得滿滿當當。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終於艱難開口:“年哥,今天的獻祭,會由我擔任祭品。”
這句話被稀釋在寂靜的空氣裡,有那麽一瞬間,林妧感到了時間停止般的錯覺。
“獻祭?你?”
在極為短暫的怔愣後,通訊器另一頭的江照年抓狂地拔高聲音:“你昨天不是說這次的祭品是那個叫林妧的小姑娘嗎?難道——遲玉,你瘋了!”
這是進行獻祭的那一天。
她心頭一動,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會代替她去。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林妧並不知情。”
少年神色淡淡地站在角落,陰影盡數落在毫無血色的臉頰,為其蒙上一層晦暗陰翳。
他沒有用“想”或“打算”一類模棱兩可的字眼,而是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出了“會”,篤定得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你給我停下!只要三天,給我們三天時間準備,收容所就能全面攻陷夾縫俱樂部!你已經在那個鬼地方熬了這麽長時間,難道打算把一輩子都葬送掉嗎?”
江照年咆哮出聲,聲音不自覺地開始顫抖:“只要熬過這幾天,你就能被收容所記下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功績。遲玉,你絕對不能因為毫無意義的私情白白殞命,否則你的人生、你的未來,一切就全完了!”
“年哥。”
與他的憤怒形成鮮明對比,少年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波瀾不驚的平靜神色,目光中雖有悲戚,更多的還是一往無前的決意:“林妧就拜托你照顧了。”
遲玉答非所問,江照年就像一拳打在軟綿綿的棉花上,滿腔怒氣沒地方發泄。他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厲聲質問:“你真是……那個女孩到底有什麽特別,哪裡值得你為她付出這麽多?”
“林妧啊。”
念到這個名字時,遲玉終於垂眸低笑出聲,半開半合的長睫之下眸光閃動,流淌出月光般清麗皎潔的色澤。而他的聲調同樣溫柔,仿佛夜深人靜時悄悄談及的夢話:“她是我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
遲玉看不見身邊的林妧,後者卻能把場景裡發生的一切盡收眼底。
這四個字再簡單不過,不偏不倚正中心口時,卻像是幾塊無比沉重的石頭,壓得她一時間喘不過氣,只能徒勞地用手捂住胸口,試圖壓製砰砰砰跳個不停的心臟。
臉上的溫度驟然暴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