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稀罕的不是他,似水柔情也不是對他的……過去的一切,什麽喜歡啊愛啊,都不是他的。
辦公室裡,段曉軍端著一杯熱騰騰的咖啡走進來,放在了傅知延的桌前,傅知延接過咖啡,抿了一口,然後將一遝文件遞給了他。
“陳牧山的終審判決下來了,無期。”
段曉軍接過文件,在燈光下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喃喃說道:“多次通過物流公司走私毒品,家裡搜出的現金高達百萬,同時還有好幾個海外帳戶……並且承認,自己就是老坤,鹿州和南城兩地毒品交易最大的老板。”
“你信嗎?”傅知延指尖轉動著鋼筆,緩緩抬頭看向段曉軍。
段曉軍並沒有直接回答,信嗎?
他倒是寧願相信啊,陳牧山的的確確有當老坤的資格和潛力,他的A集團,也算得上是鹿州首屈一指的大公司,他完全有這個實力,操縱兩地的交易,並且通過物流公司,掩人耳目地進行犯罪活動。
“能讓陳牧山乖乖聽話,把所有罪名攬到自己身上,那麽這個老坤的背景,就實在太可怕。”段曉軍皺著眉頭,沉聲說道,“說不定是咱們想太多了,說不定老坤就是陳牧山呢?”
“我的線人玉蠍至今沒有見過老坤的真面目,但是她肯定,老坤不可能是陳牧山……”傅知延站起身走到床邊,看著窗外夜雨淅淅瀝瀝,“咱們和老坤打了這麽多年的交道,他會犯這種愚蠢的錯誤?”
仔細想來,的確是如此,老坤簡直就像一隻成了精的狐狸,詭譎,狡詐,深謀遠慮……而這個陳牧山,衝動,暴躁,甚至還有……那種怪癖,實在不是老坤的作風。
段曉軍聳聳肩:“不管怎麽說,扳倒了陳牧山,算是卸了老坤的一條胳膊,想來他也應該會消停一些了。”
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傅知延滑開屏幕,是葉嘉發來的微信:“知延哥,明天約嗎?”
“約什麽?”
“《神探夏洛克》電影明天上映,我想……”
“好。”
“那……明天晚上七點,中天路萬達影院。”
段曉軍看著他嘴角若隱若現的淺笑,便能猜到是誰發來的信息,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冰山變暖男,分分鍾的事。
“還有,關於明天省公安廳領導過來視察的事,楊局讓您全程陪同。”
“嗯?”傅知延拿著手機的手微微一頓,“陪同?”
段曉軍扶額:“傅隊,您不會……忘了吧,兩天前開會的時候,楊局提過這事啊!”
“……”
電影院門口,葉嘉穿著一條水紅色的長裙,手裡攥著兩張電影票,看著路邊來來往往的行人,三五成群的,勾肩搭背地朝著電影院走去。
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二十了,她買的場次已經開演,可是傅知延還沒有過來。
他向來守時,從來不會爽約。
一定是遇到什麽急事了吧。
葉嘉了解傅知延工作的性質,很多突發情況都是不可預知的,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票券,深吸了一口氣,拿出手機握了很久,終於還是糾結地放下了。
萬一他在執行什麽緊急任務,她這一通電話打過去,豈不是壞事嗎?
算了……
那……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一分鍾,兩分鍾……半個小時過去了。
還是……再等等吧。
終於,八點的時候,她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傅知延打過來的。
“知延哥!”
電話那端,傅知延的聲音很急:“在哪裡?”
“在電影院門口呀!”
“還在等?”
“是呀!”
傅知延側身,看了看包間裡滿座的省上的領導,楊局不斷地給他使眼色,讓他掛掉電話趕緊進來。
傅知延稍一遲疑,終於還是說道:“我馬上就來。”
“我等你!”葉嘉本以為傅知延是要爽約了,沒想到他還會過來,掛掉電話,滿心歡喜。
等,多久她都等!
又過了半個小時,傅知延匆匆地從人群中跑了過來,葉嘉臉上瞬間盈滿了笑意,看見他,她就情不自禁地歡欣雀躍。
很快她注意到傅知延打扮很正式,領帶修飾著他潔白的襯衣,西服一絲不苟地修飾著他挺拔修長的腰身,走在人群裡,辨識度不要太高啊,葉嘉瞬間感覺,這種氣質的男朋友,落到她的手裡,簡直是暴殄天物。
她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的少女!
待他走近,葉嘉遲疑了一下,問道:“知延哥是有出席什麽重要的場合嗎?”
傅知延“嗯”了一聲:“省廳幾個領導過來,我負責接待,本來以為可以提前結束了趕過來,所以沒有給你打電話,晚上的飯局局長逼著參加,實在沒辦法,抱歉來晚了。”
“現在飯局結束了?”
“沒有,我提前離開了。”
“啊?”葉嘉臉上的關切之色溢於言表,“這樣好嗎?”
當然不好,剛剛他進包間向楊局告假的時候,楊局整張臉都跟結了冰似的,隻說了一句話:“公事私事,孰輕孰重,你自己掂量。”
很嚴重的一句話了。
傅知延還真掂量了一下,果斷離席。
“陪你,比較重要。”他摸了摸葉嘉的頭,然後順勢往下,扣住了她冰冰涼的右手,牽了起來。
葉嘉暈暈乎乎地讓他的大手牽著往電影院裡走,突然覺得,就算是再等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都值得,太值了!
剛剛被她羨慕的那些小情侶的目光,也聚集到了傅知延的身上,他實在是,太招眼了!帥得這樣硬朗的男人,並不多見。
剛剛的票作廢了,傅知延重新買了兩張,然後和她站在門口,等待電影開場。
葉嘉買了奶茶,又給傅知延買了礦泉水,她知道他一貫不喜歡喝飲料。
捧著奶茶杯,小嘴一口一口嘬著吸管,修長的脖頸咕嚕咕嚕,蠢蠢的。
傅知延便移不開目光了。
葉嘉抬頭,恰巧和他對視上。
傅知延毫不避諱,大大方方地看她,含著微笑,滿眼溫柔和寵溺。
葉嘉怎了眨眼,將奶茶捧到他嘴邊:“你也想喝嗎?”
傅知延喝了一口,葉嘉笑得明媚動人,待他喝完,葉嘉一口含住了吸管,故意用舌尖舔了舔,給他看。
傅知延突然被她撩起了壞心,道:“何必這麽麻煩。”
“嗯?”葉嘉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低頭湊了過來,手掰住了她的臉頰,正要吻住她的雙唇那一瞬間,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葉嘉?”
葉嘉一個激靈趕緊退後兩步,回頭,看到唐飛一臉壞笑地盯著他,又看了看傅知延:“傅隊!”
傅知延悶悶地應了一聲,被打斷了,好不爽。
“你怎麽在這裡?”葉嘉訝異。
“《神夏》啊!”唐飛揚了揚手上的票根,“之前陸景就約你來著,還說沒時間,原來……”他了然地看了看傅知延,笑了笑,不再說下去。
接著葉嘉遠遠地看到了陸景,他靠在牆邊,面無表情。
突然有種說謊被撞破的尷尬。
之前陸景是有約她來著,葉嘉沒答應,讓他找蘇米,結果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兒趕上同一場。
“陸景的臉色看起來好可怕。”葉嘉湊到唐飛身邊,低聲道,“別是生氣了吧?”
“當然,重色輕友的家夥!”
“你幫我跟他解釋解釋。”
“還解釋什麽呀!”唐飛瞅了眼身後的傅知延,“這不是挺明顯的嗎?”
“……”葉嘉咬了咬牙,“那就道個歉。”
“沒這必要。”唐飛聳聳肩,回頭看了一眼,電影開場了,他告辭之後,和陸景率先進了影廳。
傅知延走過來,沒說什麽,牽起了她的手,和她一塊兒往裡面走。
位置是葉嘉選的,偏廳,靠邊,人少,隱蔽。
和傅知延一塊兒坐下來,她回頭,看到唐飛和陸景坐在後排,距離還比較遠。
本來還想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搞點事情,沒想到會遇到這兩個家夥,傅知延這麽要面子的人,肯定拉不下臉跟她磨嘰。
唉。
葉嘉偷偷歎了口氣,正襟危坐,專心致志看電影。
電影過了一半,葉嘉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移到了他的臉上,深邃的眼眸裡忽明忽暗,映著屏幕裡的光,從額峰,到高聳的鼻梁,再到薄唇,像綿延不絕的山脈,冷而硬。
“看電影,還是看我?”他冷不丁地問她,目光卻依舊落在屏幕上。
如果讓她選的話,當然是後者啊!
“你比電影好看。”葉嘉點了點頭,篤定地說道。
一聲輕笑,他轉頭,目光深情款款地落在了她的臉上:“既然你無心看電影,那我們就來做點別的事。”
“什……什麽事?”葉嘉咽了口唾沫。
“剛剛……沒做完的事。”
他說完,俯身,霸道地將她的腰往上一提,順勢銜住了她的唇。
這一個吻,纏綿而持久,他的攻勢迅猛了許多,少了溫柔,多是佔有。黑暗的角落裡,無人看見,危險,卻又刺激。
沒過多久,唐飛的短信進來:“你們的表演,比電影精彩。”
已經快半年,蘇米再也沒有聯系過葉嘉,好幾次葉嘉去學校找她,都是避而不見,沒有緣由,不給解釋。
直到陸景向葉嘉告白的那一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
那一天沒有太陽,可是很燥熱,很悶,空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陸景站在她的屋門口,手捧了一束盛開得很是豔麗的玫瑰,她甚至都沒有讓他進家門。
兩個人,一個屋內,一個屋外,對峙了很久。
而這件事距離電影院的偶遇,也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
葉嘉真的很頭痛,陸景與她相識已經五年了,他不像唐飛和陶荻那樣玩得開,性格一直很內向,平時話不多,有什麽都是憋在心裡。高中的時候,兩個人因為打架認識,他是鄉下來的轉校生,經常被學校的男生欺負,葉嘉看不過眼便幫他出頭,雖然她也不一定打得過別人,不過她就是肯幫他,拳頭沒別人硬,但嘴皮子厲害,不肯饒人,最後導致的結果就是,兩個人一塊兒挨打。
慢慢地,陸景隱忍壓抑的一些天性被激發了出來,他開始反抗,開始學會保護葉嘉,陸景出身農村,以前乾過不少農活,本來體格就比一般的男生健壯,學會了一些拳腳功夫,漸漸的陸景成了葉嘉身邊最能打的家夥,而且對她忠心耿耿,指哪打哪,沒有原則沒有底線,她看不慣的家夥,他都幫她收拾。
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像親人一樣,她也一直把小自己一歲的陸景,當成親弟弟一般對待,很多心裡的想法,她不曾告訴陶荻和唐飛,卻願意告訴陸景,因為他是很好的傾聽者,很少發表意見,默默地聽著,默默地消化。
葉嘉死都不會想到,他對自己會有什麽想法,他太過內斂細膩,心事很難為人察覺。
“還是……進來坐會兒吧。”葉嘉看到他紅撲撲的臉上,豆大的汗珠一個勁兒地往下掉,終於讓他進屋了。
回身去冰箱裡取出了自製的檸檬水,加上冰塊之後,放在了桌上,陸景沒有去接,手裡還捧著那束花,就像個手足無措的小孩子。
“我知道……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但是我會努力,變得像傅警官那樣優秀……”
“可是陸景,我不接受。”她看著那束殷紅的玫瑰,直言拒絕。
他們之間,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很多話,說出來可能還會傷及多年的感情。
“你和傅知延,並不合適。”
“陸景,不要再說下去了。”葉嘉站起身,定定地看著他。
陸景稍稍遲疑了一下,咬了咬牙,終於還是說道:“記得很久以前你就跟我說過的,九年前的璧山地震,你在找一個人。”
“是,而且我找到了,他就是傅……”
“真的找到了?”陸景突然打斷了葉嘉的話。
葉嘉呼吸一窒,看著陸景:“你想說什麽?”
陸景卻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檸檬水,喝了一口,才緩緩說道:“你說過的,當初那個大哥哥傷得很重,滿臉都是血,難道你就沒有懷疑過,傅知延的臉,可一點傷痕都沒有。”
“那……那又怎樣?”葉嘉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那就是他,不管相隔多少年,她一眼就能認出來。
“其實並不難查到。”陸景沉聲說道,“你相信,可是我懷疑,所以我查他了。”
葉嘉怔怔地看著他,突然有些慌了:“你該走了,我晚上還要上班。”
陸景沒有動,葉嘉走過去,想將他推出門去:“你走,我們之間沒可能!”
“我們之間的事另說,現在我在跟你說傅知延,你的大哥哥。”
“可是我不想聽!”葉嘉用力想將他推出門去,“你走!”
陸景反握住了葉嘉的手腕:“葉嘉,你到底在怕什麽!其實你自己……也有懷疑對不對!”
“沒有!他就是大哥哥!沒有別人!”葉嘉幾乎是用喊的,嘶吼的嗓音喊出了這句話,臉色緋紅,情緒很激動,“陸景,你再這樣!咱們之間可就什麽都沒有了!”
陸景往後退了退,定定地看著她,良久,沉聲道:“傅知延有個哥哥,叫傅知靳,九年前,死於璧山地震。”
葉嘉已經不記得,陸景是怎麽離開的,她全身冰冷,瘋了一般跑到臥室,翻箱倒櫃,尋找那一枚湖藍色的警徽。
什麽都沒有……找不到了……
“九年前,死於璧山地震。”陸景最後的那句話,不斷地在她的腦子裡盤旋,
一道悶雷,劈過心頭,她的耳邊突然嗡鳴了起來。
哭喊聲,求救聲,天旋地轉,世界末日。
殘磚斷瓦夾雜著碎石不斷地滾落,他將她護在懷裡,整個腦袋被砸成了血窟窿……
當時她是感覺到有溫熱的東西滴落在臉上,她還天真地用手去給他擦拭,說大哥哥,你別哭,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後來獲救之後,她被人用擔架抬著出來,消防員拿毛巾遮住她的眼睛,她扯下毛巾,用力睜開眼,看自己的手,手上全是乾巴巴的血跡……那枚湖藍色的警徽,也被鮮血染得通透。
那不是眼淚……
那是血……
他死了啊!
傅知延晚上下班回來,車剛剛停穩,透過不斷有水花滑落的車窗,隱隱約約看到她全身濕透地站在屋簷下,他打開車門,顧不得大雨傾盆,衝出了車廂,朝著她跑過去。
果不其然,是她!
傅知延看著她全身濕漉漉,水珠順著一根根發絲不住地掉落,她的手緊緊地揣在兜裡,可憐兮兮地站在牆邊,傅知延的心都揪起來了。
“怎麽現在過來?”他的聲音很急,略帶著責備,“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雷……雨天。”她說了那晚他對她說的話,“怕你在路上,不安全。”
他的眼神很柔和,聲音帶著心疼:“淋得這麽濕,冷不冷?”
冷?
葉嘉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精神很恍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