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茲奔馳在街道上。
暖風灌進頭盔的縫隙,吹到相當於眼睛的部位,若是有眼球,他或許會不斷眨眼吧,對沒有任何器官的安茲來說,只會覺得是「有風在吹」。
往下一看,地面像箭一般迅速向後飛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距離地面很近,還是因為其他緣故,感覺比實際速度還快,雖說如此還是一點都不覺得恐怖。只是每次當身體高高彈起,就會反射性地加強腳下的力道。
雖說倉助很會維持平衡,但除了體形超級巨大這點外,它根本就是如假包換的加卡利亞倉鼠,也因此必須把腳張得很開才能騎乘。在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鎧的不穩定騎乘姿勢下,即使像安茲這種平衡能力超群的人都要小心才能避免掉下來,相當難騎。
(騎著倉助應該很難揮劍才對,或許要盡快製作倉助用的馬鞍和馬鐙才行呢。請正在打造這次或許會派上用場的偽裝用鎧甲的鍛冶長,順便準備一下吧。)
會讓安茲如此認為,除了因為騎起來不穩定之外,更重要的因素是身旁並行的那個身影。
在一旁騎著馬並行的是娜貝拉爾,她騎在以動物雕像——戰馬這個道具召喚出來,穿著金屬重裝馬鎧的巨大馬匹上。
娜貝拉爾技術精良地控制著巨馬,奔馳在街道上的英姿實在太過耀眼。她的馬尾隨風飄揚,身上穿著的咖啡色長袍被迎面的強風吹拂,高高鼓起的模樣彷彿電影中的一幕。
和自己騎乘的巨大加卡利亞倉鼠相比,實在是天差地遠。安茲帶著沮喪的心情看向前方,那裡有一群男子。
是四人一組的小隊,身上的武裝比之前和安茲一起冒險的漆黑之劍成員更加齊備。
安茲將漆黑之劍的事情拋到記憶角落,不再糾結於回憶過去後,出神地望著四人所騎的馬。
威風凜凜的馬。
安茲不懂馬,但是那些馬毛色漂亮,體形也相當壯碩,應該是一種名馬吧。
騎馬的四人,以類似等腰三角形的隊形奔馳,看起來也像是電影的一幕。
(騎倉助的自己看起來像個蠢蛋,實在夠蠢。)
他心情相當低落,不過似乎只有安茲這麼覺得。
「你騎的魔獸很驚人呢。」
騎在身旁的一位伊格法爾吉的同伴,開口向安茲搭話。口氣和伊格法爾吉不同,不含敵意。可能身為冒險者的好奇心受到刺激,語氣中充滿驚嘆與好奇。
「那叫什麼魔獸?很有名吧?」
「它叫森林賢王。」
「咦?什麼!是那隻傳說中的魔獸嗎!」
瞪大雙眼的男子發出驚叫。
(還是無法習慣這種反應,需要對倉鼠如此大驚小怪嗎……嗯?)
安茲用餘光看到倉助驕傲地擺動著它的鬍鬚,耳朵也跟著晃動。可以從腰部傳來更加劇烈的震動得知,它有一半的注意力都放到安茲他們的對話上。
安茲以戴著護具的手,毫不留情地往倉助的頭劈下去之後,聽見一道感慨良多的聲音傳來。
「沒有,只是聽伊格法爾吉說過……原來如此,他又眼紅了啊。」
「他是怎麼形容我的?啊,算了,不說也沒關係,從你的表情我大概可以猜到。」
「哈哈哈,抱歉,那傢伙……其實也不壞,只是有時候會貪圖眼前的利益。」
「有那樣的同伴,虧你們至今能平安無事。還是說小隊已經換了不少人?」
「沒有,自從組隊以來,沒有任何人掛掉。因為人格與能力不能相提並論,那傢伙是相當優秀的冒險者。」
「優秀……呢。」
安茲把臉轉向伊格法爾吉後,看到一道充滿敵意的銳利眼神。
「真是辛苦了呢。」
安茲哼笑著,拋下這句話後,輕輕舉起手向娜貝拉爾示意,命令她壓抑住對伊格法爾吉逐漸湧現的激動情緒。安茲不希望在這裡引起紛爭,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安茲向娜貝拉爾下達指示後,倉助抬頭望了過來。
「主公……鄙人頭很痛耶……」
烏黑的眼瞳發出泛淚的閃耀光芒。
他感到些許罪惡感,剛才或許劈得太用力了。但要是以這種速度被甩下來,那可不妙。
即使激烈撞上地面,安茲還是不會受到半點傷。安茲利用和自己一樣具有相同減輕傷害能力的僕役進行過實驗,即使從一千米的高度掉下也不會感到疼痛。
問題是同行者會對如此強壯的安茲感到疑惑,既然已經讓他們隨行到這裡了,他希望能好好相處到最後,這是安茲毫無虛偽的衷心願望。
「跑得再稍微穩點,我不想用力夾緊你的身體。」
「遵命,主公是在擔心屬下的身體對吧!」
這次倉助則是因為感激而熱淚盈眶,安茲命令它跑的時候要注意前面,這時候,剛才那位伊格法爾吉的同伴又感到佩服地稱讚道:
「喔,真厲害,竟然能夠以這種姿勢保持平衡呢。即使平衡力超群,這種姿勢不會相當危險嗎?」
「因為我已經習慣了……不過,之後打算替它裝個馬鞍。」
「馬鞍啊……有點討厭……當然是在開玩笑啦!如果是主公的意見,鄙人倉助絕對會無條件遵從!」
籠罩在娜貝拉爾的銳利眼神下,倉助拚命表現出忠心耿耿的忠臣模樣。安茲的腰部傳來發抖的震動,和奔馳時的那種震動感覺不同。
安茲皺起在頭盔底下的那張幻影臉。
(沒必要殺氣騰騰地恐嚇一隻倉鼠吧?這麼忠心是很令人高興,但會不會做得太過火了?歧視人類是無所謂,但也要看時間和場合……這部分她似乎也沒有很理解……她的設定就是這樣嗎?若是這樣那也沒辦法,不過……)
光是帶著倉助一起行動,就讓飛飛這個冒險者聲名大噪,而森林賢王自己表示忠心的模樣,與感到恐懼的害怕模樣,兩者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前者會讓人認為安茲是偉大的冒險者而給予良好評價吧。雖然控制它這個事實沒有什麼不同,但既然有機會,當然希望往提高名聲的那邊發展。因為他想要得到英雄的稱號而非梟雄。
而且,如果能讓納薩力克以外的人效忠,對將來一定會有所幫助。
安茲稍微自我反省,對待倉助或許太過粗暴,因此輕輕撫摸剛才被自己手刀打到的部位,像是在對待小動物那般溫柔。
「主公……好難為情喔……」
附近出現咬牙切齒的聲音,夾雜著馬匹奔馳的聲音清楚傳進安茲耳裡。
(……我會這樣做,有部分原因也出自你喔。話說回來,你是多用力啊,果然是因為嫉妒嗎,應該為她做點什麼比較好吧?娜貝拉爾也很盡忠職守,可是……該給她什麼獎勵才好呢?)
正當安茲煩惱著不知道要送戒指還是財寶時,伊格法爾吉發出一點都不友善的聲音。
「喂,飛飛,已經到達目的地了喔。」
示意瞭解後,倉助慢慢降低速度。和馬不同,能夠心靈相通是騎乘倉助的最大好處。如果騎的是馬,毫無騎乘經驗的安茲沒有自信能夠駕馭自如。
(騎倉助雖然有些難為情,但能因此不用騎馬也該覺得幸運吧。不過將來或許會遇到需要騎馬的情況,為了應付不時之需,還是稍微練一下騎馬比較好吧。)
安茲從倉助身上跳下,帶著感謝之意輕撫倉助後,看到娜貝拉爾把馬變回雕像,男子們將馬牽到一邊。
「那麼,出發吧,要以什麼隊形前進?」
「我們走前面,你們跟在後面即可。」
「你們要怎麼做我們管不著,但請顧慮我們小心行動喔。」
聽完伊格法爾吉不耐煩的回應後,安茲帶著娜貝拉爾和倉助走進森林。
在卡恩村附近的森林時也一樣,人跡罕見的森林非常難走,但對身穿各種魔法道具的安茲來說簡直是如履平地。此外,也因為擔心夏提雅的緣故,他的腳步很自然地不斷加速,有時候甚至會被伊格法爾吉要求走慢點。
雖然他要求得沒錯,但粗暴的言辭中卻充滿敵意,跟在旁邊的娜貝拉爾好幾次都差點兒破口大罵,卻被安茲硬是擋了下來。
「快到了,別輕舉妄動。」
看到娜貝拉爾看似納悶的表情讓安茲在頭盔底下笑了出來,這時候倉助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像是要聽清楚聲音的來源般不斷動起耳朵。
知道倉助是因為什麼緣故才做此反應的安茲,在倉助的耳朵旁說了一句:
「別聽了。」
「什麼?主公,您在說什麼——」
「如果你聽到的是金屬聲,那就是我的手下發出來的聲音,別在意。」
「是、是這樣啊,失禮了,主公。」
「那麼,除此之外,發現什麼跟蹤的跡象了嗎?」
已經命令妮古蕾德監視,此外也採取許多預防措施,不過保險起見還要再次確認。
「沒有,除我們之外,似乎沒有任何人跟蹤。」
「喂——發生什麼事了嗎?」
之前騎馬走在安茲旁邊的男子探過頭來詢問。並非隊伍代表的伊格法爾吉過來詢問,理由應該不用說也知道吧。
安茲把手輕輕一揮,回答對方沒什麼。
「是嗎?」
男子好像不怎麼接受的樣子,但知道安茲不打算說之後,男子便聳聳肩不再說話。
(雖然我對你們完全沒有恨意啦。)
安茲沒有說出口,只在心裡如此嘀咕,默默於森林中前進。
進入森林一段距離後,從後方陸續傳來急忙拔出武器的聲音。安茲停下腳步,優哉地回頭望去。
「怎麼了嗎?」
「還問怎麼了,走在前面的話至少也稍微警戒一下吧。」
男子們第一次對伊格法爾吉充滿敵意的聲音表現出贊同的態度。
「喂!躲在那邊的傢伙,給我慢慢出來!」
伊格法爾吉喊話的方向,有棵足以讓人躲起來的樹。
劍拔弩張的氣氛中,安茲若無其事地往那棵樹的方向走去。雖然後方有慌張的聲音叫他,但完全不予理會。
娜貝拉爾露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倉助雖然感到有些疑惑,但也沒有阻止。
一走近樹木後,像是要回應般,一位和安茲穿著相同顏色鎧甲的人物從樹木後方現身,手上拿著一把發出微弱的病態光芒、有著巨大斧頭的武器。
魄力十足的戰士現身,讓現場籠罩一股異樣的氣氛。不,應該說只有部分地方籠罩異樣氣氛才正確吧。
安茲輕輕舉起手一揮,開口問候:
「辛苦了。」
「謝謝您,安茲大人。」
現身者——雅兒貝德恭敬地行君臣之禮。
「那麼,夏提——」
「她到底是誰?是你的同伴嗎?還有安茲大人是怎麼回事?」
接二連三的疑問陸續從安茲的後方大聲傳來。
這對伊格法爾吉他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反應,但對現在依然維持君臣之禮的雅兒貝德來說,卻是罪該萬死的舉動。像是要將周圍全部燃燒殆盡的猛烈怒火,迸發出來。
倉助發起抖來,全身的毛也整個豎起,超越以往的程度。
第三者都出現這種反應了,面對怒火的當事者,當然全都臉色慘白,感覺下個瞬間就會小命不保,額頭冷汗直流。
「替大家介紹一下吧,這位是我的同伴——雅兒貝德。」
「安茲大人,竟然將我這種人稱為同伴……我是您忠心的臣子。」
「說得也是,剛才的話撤回,她是我的部下,這樣足以回答你們的問題嗎?那麼雅兒貝德,按照當初的聯絡,採取下一步行動吧。」
正當男子們個個目瞪口呆之際,起身的雅兒貝德往男子們走去。
「差點兒忘了,我不叫飛飛,真正的名字是安茲。不過,也沒必要記住就是了。」
看到男子們毫不猶豫地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雅兒貝德可愛地笑了出來。不過,那笑容裡帶著極冷的情緒。
「那麼……雅兒貝德,把他們解決掉吧,只要捉一個人……不,多捉一個人來當備份吧。已經發動干擾了,可以放心使用魔法通訊。」
正當那毫無感情的平靜聲音讓伊格法爾吉一行人感到驚愕莫名時,安茲繼續下令:
「也將屍體帶回納薩力克,具有這種實力的話,可以拿來實驗,看看可否用來當作高階不死者的媒介。」
「遵命。」
雅兒貝德緩緩地輕揮有著巨大斧頭的武器。
這個舉動不含殺氣,也沒有敵意等任何負面情緒存在。
這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砍下低等生物的頭,對雅兒貝德來說,就像是切掉蘿蔔上的葉子一樣。
如果這不是安茲的命令,或許根本不需要使用武器來確認自己的狀態是否無恙吧。
伊格法爾吉一行人即使無法理解現在的狀況,也知道自己身陷危機,全身受到驚愕眼神籠罩,全都拿起武器應戰。
安茲只是稍微聳聳肩。
「不好意思呢。在工會時我說錯了,不是‘跟過來的話必死無疑’,而是‘跟過來的話就殺了你們’才對。」
安茲向眾人宣告死刑。
「我已經警告過了,但你們不聽。那麼這就是你們選擇的結果。心甘情願地認命吧。」
伊格法爾吉一行人選擇撤退。
沒有做出任何溝通意見的手勢與動作而立刻選擇逃走,是因為他們知道彼此的實力差距。選擇的方法也並非一起逃,而是分開逃這個活命概率較高的方式。
對方的舉動似乎大大超出雅兒貝德的意料,她晚了一步才開始行動。雖然她的身體能力遠超安茲,但要將逃進森林的敵人一網打盡還是有些棘手。
她瞬間就追上了第一個選擇的目標,使用捕捉系的特殊技能,讓對方昏厥。
雅兒貝德以敏銳的聽覺,捕捉到夾雜在昏倒的人發出的慘叫聲中不斷遠去的金屬聲,但因為被森林的樹木擋住了視線,難以確定位置。而且沒有穿金屬鎧甲的人,頂多只會發出踩踏草木的聲音,不具有游擊兵和盜賊職業技能的雅兒貝德更難掌握了。
雅兒貝德搖頭嘆氣起來,然後下令:
「馬雷,去收拾那兩人。啊,對了,對安茲大人不敬的那傢伙記得要解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