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文浩記得就在剛才,他還伸手觸碰到了那塊翡翠,可是不過一轉眼,這翡翠竟然就成了碎片……呆愣在當場,他一時間甚至有些反應不過來。
明德帝卻是環顧了四周,看到賀喜已經關上了門,而門內只有他和齊文浩兩人以後,立刻就怒斥道:「文浩,你是我的第一個兒子,我對你寄予厚望,可是你看看你,你如今都在做些什麼?前朝寶藏……哼!」
「什麼?」齊文浩一呆,下意識地問道。
「你以前收受賄賂也就罷了,我不跟你計較,但你即便愛錢,也不該去沾染劉青的寶藏!」明德帝憤怒萬分,但還是壓低了聲音,不想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
劉青的寶藏?齊文浩總算回過了神,可以說點別的,但同時卻又覺得非常諷刺。
就在不久前,駱尋瑾還來找過他,跟他說起過前朝寶藏的事情,那時候他是怎麼想的?他覺得自己的父皇肯定不會相信這樣的無稽之談,覺得吳家的人如果真的這麼做了,肯定會立刻倒楣,卻沒想到這麼多天過去,他的父皇竟然跑來質問他了。
齊文浩突然就想到了當初四皇子摔斷腿的時候,他得到自己的四弟出事的消息,急急忙忙地跑去見了明德帝,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出城去找人,但是最後迎接他的,卻是帶著軍隊的明德帝。
的確,不管是上次還是這次,他都是被人算計了,有很多證據對他不利,但他的父皇,為什麼寧願相信別人也不願意相信他?
「我給你的錢才多少,只靠那點錢,你建得起這樣大的宅子?我本以為你只是有點愛錢罷了,還不至於犯大錯,卻沒想到你竟然為了一點錢,就忘了忠孝兩字了!」明德帝冷冷地看著齊文浩失魂落魄的樣子:「還稀世之珍?你這個不忠不孝的混帳!」
明德帝知道,自己真的非常失望。他也想讓自己相信自己的兒子,但如果不是前朝寶藏,齊文浩的錢又是哪裡來的?他又怎麼會大方地到處送人東西?
「父皇打算怎麼辦?」不忠不孝?齊文浩只覺得自己肚子裡有著一肚子的火氣沒出去,當即硬邦邦地開口。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明德帝還真沒想好要怎麼辦,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如今已經對齊文浩失望透頂,自然也不會願意再將對方當成自己的繼承人:「你把事情詳細地告訴我,我自會網開一面,至於駱家……他們竟然敢欺君罔上,我定然不會讓他們好過!」明德帝這個時候,已經飛快地思索起了以前的事情,一時間只覺得駱家人各個心思深沉。
如今,要不是他們以為搭上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就可以高枕無憂,恐怕也不會被抓到把柄吧?
齊文浩剛才的時候還想跟自己的父親炒上一架,不過等他聽到這樣的話,卻突然冷靜了下來。
眼前的這個人,不僅僅是他的父親,更是一國之君,他如果真的跟對方對著幹不合作,不僅自己會倒楣,駱家人也肯定會受連累:「父皇,駱家有前朝寶藏的事情,是威遠侯說的?」
「你怎麼知道?」對於這個,明德帝倒是並不打算隱瞞,就在剛才,他已經決定給齊文浩封個王,不給實權只給尊榮,然後找個邊疆苦寒之地送去了——這樣既能讓人明白齊文浩已經徹底失去了繼承皇位的可能,也能在新皇登基以後保住他一命。
「吳洪山是不是說,這事情是他夫人說出來的,然後又在發現駱家新開了首飾鋪子以後確定了這一點?」齊文浩又道,心情無比複雜。
駱尋瑾曾經提醒過他,讓他將此事告知明德帝,可他竟然完全沒有當回事……
吳洪山的確是這麼說的……明德帝看到自己兒子冷靜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吳洪山說不定還會說,他對您忠心耿耿,一開始是他的妻子一直瞞著他才會不知道,而現在一得到消息,就彙報給您了。」齊文浩推測著吳洪山會說的話。
「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父皇,不久前,你的好臣子吳洪山,可是專門去駱家威脅過人的,還讓駱家拿出五百萬兩銀子來買他們一家五口人的命。」齊文浩冷笑道。
「即便如此又如何?」明德帝對這話也不知該不該信,不過對吳洪山,卻也並不厭惡——吳洪山至少來彙報他了,總比眼前這個什麼都沒跟他說的兒子來得好!
「駱家當時被弄得一頭霧水,轉身就來我這裡了,不過那時候我覺得吳洪山真要誣告了駱家只會自己倒楣,就沒有把這個當回事,」可惜,他顯然想錯了,「父皇知道您砸碎的這塊翡翠是哪裡來的嗎?」
明德帝皺起眉頭,愈發覺得怪異,難道駱家根本沒寶藏?
他的目光落到地上,又覺得不太可能。他兒子將這塊泛著墨點的玉稱為稀世之珍,也是有道理的,雖然他之前只瞧見了一個大概,卻也已經可以肯定這塊玉的價值了。
這樣的玉他從未見過,普天之下說不定就只有這麼一塊,真要出世了,他又怎麼會毫不知情?
「父皇不如再跟我去看看?」齊文浩開口,他想要弄高翡翠的身價,又怕別人知道南疆有寶石的事情跟他搶生意,因此不僅封鎖了翡翠的消息,還將雕琢翡翠的工匠都放在了自己府裡並許以重利讓他們日夜趕工……
明德帝要是去了那裡,恐怕就不會再懷疑他了。
有那麼一瞬間,明德帝甚至以為齊文浩有不軌之心,並且擔心起自己身邊人手不足的事情來,不過他到底還是壓下了這份擔心,然後跟著齊文浩去了後院。
在前院和後院的交界處,有幾間磚瓦房坐落於樹木之間,看起來似乎是下人居住的,而齊文浩一到地方,就毫不猶豫地進去了。
明德帝有些遲疑,直到賀喜不用吩咐先一步進了屋子,他才終於跟了進去。
這屋子跟明德帝想像中的下人房大不相同,地上甚至鋪著青磚,而在青磚之上,則散落著不少石頭,另外還有一張張的桌子被擺放在窗前,幾乎每張桌子前都坐著一個工匠,而每個工匠手裡都拿著工具,正在雕琢著各種玉石。
明德帝一時間有些怔愣,齊文浩卻是走到了旁邊打開了一個抽屜,又從那裡拿出了一枚玉佩以及幾塊未經打磨過的石料,借著將玉佩放到了明德帝手裡:「父皇,之前那水墨山水的翡翠已經被您砸了,現在就剩下這枚玉佩的紋路不錯了。」
小小的玉佩上,蔓延的墨色紋路看起來就像是一株立於崖邊的鬆樹,蒼勁有力。
明德帝的手抖了抖,隨即握緊了那玉佩,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裡有著很多玉料,都跟尋常的玉石不同,旁邊還有一些碩大而不曾打磨過的寶石……劉青愛財,但決不至於去搜集這些未經雕琢的東西。
明德帝突然就想起了外面的那些擺件,跟齊文俊空曠的宅子一比,齊文浩的宅子裡就有不少值錢物件,而那些值錢物件,幾乎全是玉石的?
當時他覺得這麼多各有特色的擺件要湊齊並不容易,因此愈發懷疑起自己的兒子來,可現在……
其實得到這麼多東西,大方地到處送玉鐲子,除了得到前朝寶藏以外,還有一個可能,是發現了一個玉礦。
怪不得宮裡那些女人手上的鐲子都跟以往的玉鐲不同,全是他不曾見過的。
「父皇,駱大人在南疆為官的時候,發現南疆人常常佩戴寶石,而且不知道寶石的價值,後來就上了心,然後湊了幾千兩銀子找了個人帶著他身邊的南疆人南下,那下人也是個人才,一路上做了點小生意不說,最後還從南疆換到了不少寶石,」齊文浩聲音淡淡的,「除了寶石以外,他發現當地似乎有玉礦,那些玉石跟常見的不同,乾脆就買了不少,然後裝成採購石料的商人回了京。」
手上的玉佩很小,明德帝卻覺得重逾千金,又想到了之前齊文浩滿臉高興地要送他一件寶物時的臉色。
他這個兒子並無什麼大毛病,就是有些喜愛浮華之物,而這樣的喜好對於皇家的人來其實不算什麼,而且他即便喜愛這些,卻也一直願意跟人分享,比如如今,他得到玉石以後,不僅送了他母親很多事物,還打算將最珍貴的送給他……
懷疑一個人的時候,這人就什麼都是不好的,不管做什麼都有陰謀,可一旦誤會解開,想法卻又會變得截然不同。
明德帝突然就想起了齊文浩小時候的事情,他那時候特別愛吃南方送來的柑橘,非常護食不讓人碰,可就算這樣,他走過去的時候,對方還是會分他一瓣,奶聲奶氣地讓他也吃。
毀了一件寶物,明德帝不見得會有多麼心疼,但毀了自己的兒子送的東西……明德帝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突然就恨上了吳洪山。
齊文浩卻還在這時候加了一把火:「父皇,駱家的首飾鋪子,用的就是南疆送來的寶藏,這些都能查到,至於威遠侯……兒臣聽駱家人所言,威遠侯是納了駱家的丫頭為妾,他夫人妒忌之下才會胡說八道,而之後吳洪山不僅去了駱家並出言威脅,還派了人想去偷盜。」
明德帝的臉色愈發難看,他看了一眼那些在齊文浩叫過他父皇以後跪了一地的工匠,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什麼來。
「吳洪山出言誣告,不知父皇打算怎麼處置他?」齊文浩又問,之前劉行文已經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他差不多也已經明白,幾次對他出手的那人,應該就是自己的三皇弟了。
只可惜他根本沒有證據……不過,就算沒證據,能砍掉對方的一隻臂膀也不錯不是嗎?
「文浩……」明德帝也已經恨不得狠狠地責罰一下吳洪山了,可突然卻又想到,這件事不宜鬧大,畢竟一旦鬧大,即便駱家並無寶藏,其他人說不定也會相信。
更何況,柳秋母女兩個如今就在吳家。
明德帝曾經偷偷見過那對母女一面,這兩人眉目間全是他那位姐姐的模樣……他的姐姐當時被叛黨在兩軍陣前殺死,只留下了這麼一點血脈,他總不好再讓對方孤苦無依。
明德帝最後在大皇子的府邸逗留了許久,多次出言稱讚這個府邸建的精緻,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樣,直到天色擦黑,才終於起身回宮。
「賀喜,你讓人去查查,南疆寶石是否真有其事,關於駱家和駱芬,也要調查地詳細一點。」回去的路上,明德帝閉著眼睛吩咐起來,又道:「吳家是不是真的派了人駱家偷盜的事情,也給我查清楚……這次決不能再用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來糊弄我了!」
之前的報告其實很詳盡,也說了駱家雖然有寶石但金子都是購買的,分明是陛下你自己起了疑心……賀喜雖然這麼想,面上卻絲毫不曾表現出什麼來,反而恭敬地應下了。
明德帝長歎一口氣,有些沮喪地坐到了座位上——雖然之前齊文浩並未表現出什麼來,但他卻知道,他們的父子之情,怕是受到了影響了……
若是大皇子所說的事情為真,那他總不能讓這個孩子平白受了委屈……明德帝當即盤算起補償的事情來。
齊文浩第二天稱病沒有去上朝,反而一大早就趕到了駱家。
雖說這件事是駱家引起的,齊文浩倒也沒有怪怨駱家,畢竟駱尋瑾之前就提醒過他,是他自己沒有當回事才平白挨了一頓罵,被認為是「不忠不孝」之人。
簡單地跟駱尋瑾說了說這件事以後,齊文浩就騎馬去了虎賁軍的大營——他覺得,他需要好好發洩一下。
「大哥,你說,莫婉蓉跟皇家有關?」駱尋瑤驚訝地開口,大皇子一大早急匆匆地來駱家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卻沒想到大皇子竟然帶來了這麼一個消息。
「沒錯,大皇子說莫婉蓉是先帝長公主的外孫女兒,陛下對長公主有愧,想要補償她們母女兩個,所以不會真的懲罰吳家。」駱尋瑾開口。
「原來如此……」駱尋瑤到了這個時候,才總算明白自己上輩子到底為什麼會落到那個地步。
當初,她一直以為吳洪山喜歡柳秋,才會那麼維護柳秋母女,甚至懷疑三皇子是喜歡上了莫婉蓉,才會處處幫他,並讓莫婉蓉時常進宮……重生以後雖然已經察覺自己想的怕是不對,卻也不知道原因,直到現在才恍然大悟。
而有些疑點,這個時候也能解開了,比如在她被趕出駱家以後,駱芬突然就跟莫婉蓉婆媳情深了這件事。
柳秋中毒這件事充滿疑點,至少她這個寄住在威遠侯府的人就絕無下手的機會,當時事情發生以後,吳洪山想必也能發現動手的人其實是駱芬吧?
只是一旦明德帝知道動手的人是駱芬,威遠侯府肯定也沒好果子吃,所以不管是吳洪山還是吳子文,都選擇了犧牲她。
說不定,駱芬也是在發生了這件事,被吳洪山厭惡以後,方才想到了駱家有寶藏的事情,並告知了吳洪山的……
想到這裡,駱尋瑤突然覺得身上一寒——駱家當初會落到那個地步,應該跟她有很大關係吧?她處處跟莫婉蓉作對,又「害死」了柳秋,當時明德帝必然已經對她厭惡非常,既然如此,會對駱家出手,也就非常正常了……
「大哥,之前餘思遠等人是誰審訊是誰判刑的,這些你都有記錄吧?不如等下就送到大皇子府去。」駱尋瑤過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
其實知道莫婉蓉的身世也算是件好事,至少以後她再做事,就會更加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