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是個很矛盾的人, 按理來說, 既然打定主意要走嫁豪門這條路,就該放下所謂的身段,汲汲營營才對, 然而她內裡還是有無法拋卻的自尊心, 這種自尊讓她無法在周澄主動提出分手的時候, 還要低頭想辦法去挽回他。
對她來說,無論周澄說的這麼一番話, 在外人聽來, 是多麼的令人感動,她只覺得渾身發冷,被放棄的感覺不是三言兩語可以撫平的。
在周澄說完這一通話之後,原本悶熱的帶著暑氣的夏天,似乎一下過渡到了寒冬。
宛如置身於寒冬臘月中,阮溪從骨子裡感覺到發冷,她同時又很慶倖,因為這種低溫,這種從腳底直升上來的冷氣,讓她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冷靜淡定。
「好。」阮溪聽到自己輕聲應道。
這就是她一直都想保持的優雅與從容。
無論發生任何事,都要做到姿態漂亮, 哪怕是被人分手這種令她措手不及的事, 她也要打起精神來, 絕不讓自己在人前狼狽。
不過是分手而已。
她能接受。
周澄望著她平靜的面龐, 心裡泛上一種密密麻麻的疼痛感,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樣的決定,也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可對他來說,失去自我遠比失去一段感情更讓他無法接受。
他也想坦坦蕩蕩。
「我送你回家。」就算到了分手的這一刻,周澄還是對阮溪非常體貼,這也是他內心的一點奢望,希望能再陪她走一段路,如果以後還有機會,那該多幸運。
阮溪臉上毫無難過的表情,她後退一步,再無面對他時的甜蜜與羞怯,重新武裝上來的則是對待普通同學的疏離與禮貌。
幾乎是短短幾分鐘時間,她就已經成功地將自己從周澄女友的身份中徹底脫離。
她抬頭看向周澄,淺笑著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
由於阮溪很堅持,周澄也沒有辦法,兩人算是和平分手了。
從頭到尾沒有爭執,沒有撕逼,就連說話都沒有很大聲音,阮溪在公園門口目送著周澄上了計程車。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坐上計程車的那一瞬間,周澄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喉嚨很乾澀,以至於他劇烈的開始咳嗽起來,他的口袋裡還裝著準備好的項鍊,是要送給阮溪的十八歲禮物。他忘記了,還沒送出來。
「師傅停車」
周澄在道路上跑著、拼命地跑,等他一口氣跑到公園門口的時候,阮溪早已不知道去了哪裡。他拿出手機,撥出她的電話號碼,卻發現已經關機了。
阮溪今天的鞋子並不好穿,這是新鞋,她去年雙十一的時候買的,非常的漂亮,配連衣裙很好看,顯得腳背白皙又細嫩。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停下腳步,才發現自己的腳都已經腫了。
基本上每個高考完的學生這個晚上都不會太寂寞無聊,江易寒也是,他手底下一群馬仔跟班早就樂瘋了,據初步計算,江易寒未來半個月都有活動,就像今天霍聞達組織了麻辣小龍蝦之後,李哲又請他們去ktv唱歌,當然一群已經擺脫高中生身份的學生也想去酒吧湊熱鬧,不過被江易寒拍熄了。
他們基本上都帶了對象,江易寒顯得孤單了些,成群叫了幾輛計程車就準備去ktv,江易寒坐在副駕駛座上,隨意往窗外一瞟,他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居然看到了阮溪坐在路邊的石凳上,一個人不知道在幹什麼,就那樣盯著來來往往的車輛。
江易寒當然認為自己是看錯了,畢竟他今天出門的時候也正好碰到了阮溪,她穿得漂漂亮亮的,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她要跟周澄約會。
就在他收回心神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阮媽媽打來的。
江易寒接起電話,還沒來得及說點什麼,就聽到阮媽媽分外緊張地說道「小寒,你有沒有看到小溪啊,她手機都關機了」
他聞言神色一凜,「姨,怎麼了」
「小溪今天出門忘記帶鑰匙了,就放在桌子上,我收拾屋子才看到,就給她打電話,哪知道她都關機了。」
江易寒安慰,「也可能是沒電了。」
「不會的,小溪出門的時候都會檢查手機,她說不習慣在外面的時候手機沒電。」阮媽媽又急又怕,「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我剛才好像看到她了,姨,這樣,我先去找她,找到她讓她給您回個電話,怎麼樣」
「行,那就拜託你了。」
掛了電話之後,江易寒對計程車師傅說「師傅,前面停一下。」
等江易寒下車之後,在車上的一個紮著馬尾的女生才小聲道「啊,他不去唱歌了嗎」
霍聞達瞥了她一眼,要不是這姑娘是他媳婦的朋友,他真想跟這姑娘實話實說,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他老大喜歡阮溪這樣的女神,怎麼可能會為她們這樣的清粥小菜動心,當然了,這話也就是想想而已,不能說。
江易寒一路小跑著沿著道路找尋阮溪,等到後背都汗濕的時候,才在路邊看到她。
阮溪只想坐著休息一會兒,等休息夠了她就打車回家,感覺到有人靠近站在她面前,她才抬起頭來。
江易寒穿著白色的t恤,下面是黑色的沙灘褲,腳上穿的是人字拖,顯得隨意又涼快。
他胳膊上的紋身還是很顯眼。
「在這幹嘛」江易寒問她。
阮溪指了指自己腳上的鞋子,「新鞋子磨腳,後腳跟磨破皮了,我在這休息一下。」
「哦。」江易寒隱約感覺到阮溪有點不對勁,他本來想問她怎麼沒跟周澄在一塊兒,但直覺告訴他,現在提周澄不是很恰當。
「這裡打不到車,得去前面。」江易寒想了想,又說,「你還能走路嗎」
「不知道。」
「這樣吧,再幫你一次,我的拖鞋給你穿,我赤腳就行。」江易寒說著已經脫掉了人字拖。
阮溪面露嫌棄。
江易寒被她這個眼神刺激了,立馬說道「我沒腳氣。」
雖然如此,阮溪也沒有穿江易寒的人字拖,她開機,給媽媽打了個電話報了平安,之後便往前面路口走去。
江易寒跟在她身後,「你不是說腳跟磨破皮了嗎還穿鞋子不怕痛」
阮溪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停下腳步,看著對面街頭充滿夏日味道的一溜大排檔,「你有空嗎」
當江易寒跟著阮溪來到其中一家大排檔、老闆娘上了四瓶啤酒之後,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阮溪說請他吃夜宵,這是一驚。
阮溪一進來就要了四瓶啤酒,這是二驚。
三驚則是
「要三斤麻辣小龍蝦,四串烤翅,二十串五花肉,還有一打生蠔。」
等老闆娘記下菜單走後,江易寒才後知後覺得說「你不是從來不吃夜宵嗎」
據他所知,阮溪的自製力不是一般的強,就是過年的那幾天裡,她吃過晚飯之後都不會再吃任何的東西,包括水果,而現在她居然要吃夜宵,還是這種路邊攤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心情特別好啊。」阮溪溫柔一笑,「你也別跟我客氣,多吃點。」
說完這話,她直接拿過一瓶啤酒,沒有借助啟瓶器,而是直接對著桌子邊沿一磕,瓶蓋順勢掉在地上,連聲音都不曾發出來。
這動作的確有點酷。
江易寒「」
阮溪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她並沒有碰她點的那些吃的,姿態很優雅的喝著酒,臉上一直都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江易寒戴著一次性手套,很老實的幫她剝著小龍蝦,她面前的小碗裡都快堆滿了剝好的蝦肉,阮溪看了一會兒,拿起筷子勉強夾起一隻。
見她終於吃了他剝的蝦子,他也鬆了一口氣。
阮溪一共喝掉了兩瓶啤酒。
這點酒,還不至於醉人,然而她的臉紅撲撲的,走路也有點虛浮。
江易寒跟在她身後,時刻注意著她。
走了一會兒,阮溪突然停下來,將自己的錢包放在江易寒的手裡,說道「你去給我買雙拖鞋回來。」
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阮溪又淡淡的說,「我不習慣穿別人的鞋子。拜託你了。我的腳後跟好像在流血。」
江易寒卻不放心,他一步三回頭,在最近的鞋店給她買了一雙拖鞋,以最快的速度回來,他手裡提著塑膠袋,袋子裡裝著的是一雙女士拖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審美在阮溪這裡能不能過關,只聽店員說女孩子都喜歡這一款,他也就買了,當然用的不是阮溪的錢,而是他自己的。
在幾米遠的地方,他停下腳步,愣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路燈下,阮溪蹲了下來,她抱著膝蓋,頭埋著。
雖然她好像也沒有哭,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他能夠清楚地察覺到,她是真的在難過。
連帶著江易寒臉上的笑意也消失了,他覺得自己也跟著難受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