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元旦, 阮溪要回老家一趟, 阮爺爺要過七十大壽, 作為孫女她當然要出席。
江易寒也要跟著回來,當然主要不是為了幫阮爺爺慶祝七十大壽順便刷好感,前天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王美芝是不婚主義者,雖然跟男友談得熱火朝天的,但也沒想邁入婚姻的墳墓中,自然也沒想過要孩子。
她那個男朋友是個很會算計的人, 在遇到王美芝之前, 他已經有過一段婚姻,並且跟前妻也有一個兒子, 今年上高二了, 對於大部分男人來說, 女朋友甚至老婆都可能沒有孩子重要。他覺得王美芝條件很好,名下就有這麼一套房子,只要他們結婚,這房子就會變成婚後財產了,等他們百年之後,這房子不就是歸他兒子了嗎?
為了讓事情順利一點,她男朋友就經常會帶著兒子去王美芝家, 算是提前培養感情。
可王美芝本身就不喜歡小孩, 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可不懂父親對他的一片苦心,他認為是爸爸出軌拋棄了他跟媽媽, 剛開始只是偷偷拿王美芝的錢,後來王美芝發現了就想教育他一頓,哪知道這男生死不認錯,還跟王美芝吵了起來,在激動之下,竟然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刀險些捅到了她,在掙扎時,王美芝的手臂被他劃了一刀,留了很多血。
到了王美芝這個年紀,她早就不是戀愛至上的人了,不然也不會拒絕跟男朋友領證,在被送到醫院醒來之後,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跟男朋友分手,並且要讓這男生付出該有的代價。
雖然她沒有死,不過那個男生當時的的確確是想殺了她!
這太可怕了!
王美芝也不敢告訴父母,江易寒也是無意間從阮媽媽那裡聽來。他覺得自己有義務保護王美芝,畢竟她是他的表姨,她還照顧了他那麼久,於是跟著阮溪一起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阮溪側過頭看著江易寒陰沉的臉色,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其實江易寒這一年來已經改變很多了,可他今年畢竟不是三十歲,也只是一個大二的學生,本身他的脾氣就不好,只是因為性格善良,而且也有自己的底線,所以並不顯得暴躁。
「你還是冷靜一下。」 阮溪勸他,「美芝姨心裡都有論斷,你不要意氣用事,說實話,這件事其實你沒法管,有可能越管越糟糕。」
江易寒本身心情就不好,這會兒說話語氣也有點衝,「那就置之不理嗎?那我還算是個人嗎,表姨對我那麼好,現在她被人這麼欺負算計,還受傷住院了,要我說,就該好好教訓那對父子,怎麼做都不為過,一個是未來的殺人犯,一個是卑鄙無恥的小人。」
「等你冷靜下來之後我們再談。」 阮溪無奈地說道。
在她看來,王美芝比他們更見多識廣,也比他們果斷,認識的人也比他們多,本身這個案子就非常棘手,因為對方是未成年人,很多細節都要注意小心。王美芝也在電話裡讓她好好勸勸江易寒,別因為這件事動怒,對方是未成年人,江易寒卻是成年人,如果真的在這個節骨眼上去教訓他,本來就幾乎沒什麼勝算的案子,可能會來個大逆轉,搞不好江易寒都會被牽扯到裡面去。
這個道理,阮溪相信江易寒是明白的,但他這個人就是脾氣上來了,就什麼都不管了。
江易寒心情煩躁,本來想跟阮溪吵上幾句的,不過好歹是將脾氣給壓下來了,他起身對她說道:「我去那邊透透氣。」
阮溪抓住他的手,仰起頭看他,「你心裡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別憋著,我知道你對我有氣。」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抓他的手,如果放在平常,江易寒一定欣喜若狂,可是今天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心裡抑鬱得很。
江易寒還是聽她的話坐了下來,但他也沒作聲。
畢竟認識這麼長時間了,也相處這麼久了,他心裡在想什麼,她還真猜得出來,「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冷漠,跟美芝姨做鄰居這麼長時間,居然都沒生氣,甚至還沒要為她去做點什麼?」
江易寒畢竟還是年輕,在阮溪的這一番問題之下,他也沒有經過腦子就說道:「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覺得阮溪太淡定了。好像是局外人一樣,雖然他們的確也不是當事人,可他們跟美芝姨關係那麼好,美芝姨對他們也是那樣好,最起碼也不能無動於衷吧?
這樣的阮溪,讓他感到陌生。
阮溪漸漸地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那我應該怎麼樣,跟你組隊去教訓那對父子倆嗎?或者你告訴我,我們現在能為她做點什麼,只要是我認為有用的建議,我肯定義不容辭的去做,可現在,除了去醫院看她照顧她以外,我們根本無能為力。」
「這樣的事情,哪怕是員警,哪怕是法官,都會覺得棘手,幫人是對的,可如果把自己也牽扯進去,到最後還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讓當事人更頭疼,那就是有勇無謀。那就不是幫忙。」
江易寒沒有回答。
理智上,他知道阮溪說得沒錯,可是感情上,他還是無法接受她這樣的表現。
阮溪最後看了他一眼,說道:「那句話不要再隨便說。」
「我也是會難過的。」
江易寒一愣,還想張口再說點什麼,但阮溪已經戴上耳機閉上眼睛,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
他嘴巴動了動,雙手無意識地搭在膝蓋上,想起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突然非常的後悔。
一路上,阮溪都沒有再理會江易寒,就算他想跟她說話,她也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江易寒不知道的是,他說的那句話是真的讓阮溪難受了。
她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只過了這一輩子的大學生,那她可能跟江易寒更有同感。可是,她不是。很多事情,她已經習慣了用最理智的一面去思考,去做決定。王美芝的事情可能只是一個開頭,她跟江易寒以後就算在一起了,可能在很多事情上他們的觀點都不會一致,那將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去磨合。
***
阮溪這幾天很忙,一方面要忙爺爺壽宴的事,另一方面則是要到醫院去陪王美芝。
王美芝躺在病床上,看著阮溪正在無精打採的削著蘋果,便問道:「你跟小寒吵架了?」
阮溪將削好的蘋果遞給王美芝,兩人雖然相差二十多歲,可一直都處得跟朋友一樣,她也不隱瞞,「我不理解他,他不理解我,為了防止在氣頭上彼此說出更難聽的話,做出更讓人難受的事,所以我覺得還是暫時冷靜下來比較好。」
「他還沒長大。」 王美芝一針見血的說,「女孩子本來就比男孩子要早熟一點,而你從小到大都很懂事,所以在一些事情上,所產生的分歧,不過是大人與孩子的立場不同。」
阮溪失笑,「別這麼犀利啊姨。「
不過確實是說到了點子上。但這應該是她跟任何一個同齡人談戀愛都會遇到的問題,除非對方也特別的早熟。要嘛是手把手教對方、互相遷就,要嘛是找一個心理年齡跟自己一樣的,不過,不管是跟誰在一起,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問題。
阮溪對當男友姐姐男友媽媽都沒興趣,所以她現在的心情也很矛盾,一方面她喜歡江易寒身上滿滿的少年氣概,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江易寒能夠理智成熟一點。
「我前幾天看了一本書,從而產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想法,你聽聽看。」 王美芝笑著說,「有的人會耐心等愛人長大,即便這是一個讓人抓狂讓人等待得近乎絕望的過程,有的人則會使愛人因為她們長大。我認為,前者畢竟還是不可取,如果遇到一個能夠為了你長大的人,那麼暫時的忍受他的幼稚,他的無理,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阮溪若有所思的點頭。
可能是跟阮溪的冷戰起了作用,至少現在江易寒滿腦子想的都是該怎麼跟阮溪和好,去教訓那倆父子的事倒是被他放在一邊了,主要是王美芝的狀況看起來還不錯,她自己很理智也很果斷,說分就分,說告就告,前男友的電話拉黑,微信拉黑,陌生電話一律拒接,她本身就有存款,拜託同學在當地請了兩個身材高大的保鏢,故意找茬扯皮拉筋、想讓她網開一面的人,通通轟出去,所以,目前她在醫院的生活可以說是非常安靜平和了。
「我送你回去。」 江易寒跟著阮溪出了醫院。
阮溪搖了搖頭,「我叫了車。」 說完就往計程車方向走去,沒跟江易寒再說話,直接上了車。
江易寒:「……」
其實阮溪很清楚,江易寒並沒有做錯什麼,他是獨立的個體,他有自己的邏輯思維,即便她不贊同,即便她覺得他太不冷靜,也不該讓他一定要承認他是錯的,她是對的。當然,她也覺得自己沒有做錯,說白了,就是個人想法不一樣。可唯一錯的是,他不該誤解她,不該說那一句話。
她還是很小心眼的,生活中很多事情她都覺得沒必要上綱上線,可江易寒說的那句話,讓她如鯁在喉。
仔細想想,也是因為她把他放在了心上,不然要是其他人對她哪怕說上比這狠百倍千倍的話,她也不痛不癢。
大家各自想法不一樣,可沒必要因為對方跟自己想法不一致就埋怨甚至生氣吧?
江易寒在醫院門口發呆,也不知道蹲了多久,才起身,腳都麻了,拖著步子慢慢往住院部走去。白天那兩個保鏢沒法在醫院,他就租了個小床,在病房裡窩著,主要是怕那家人來找王美芝麻煩。
說來也巧,他等電梯的時候,正好碰到了一個熟人。
管峰正提著一個保溫壺,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這一打照面,都覺得對方眼熟,後想起來都有點尷尬、
畢竟他們倆結過仇。
江易寒裝作不認識他,管峰這一兩年來脾氣倒是好了很多,主動跟他打了個招呼,「那個,好巧啊。」
他都這麼說了,江易寒也不能裝死了,回道:「恩,好巧。」
管峰今年也就二十,居然已經有發福的跡象了。
「我老婆前兩天生了。」 管峰一臉掩藏不住的喜悅,身上再無以前打架起來無法無天的勁了,「是個閨女,特別可愛,七斤五兩呢!」
江易寒有些詫異的看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界是怎麼了,明明他跟管峰一樣大,他還是母胎單身,管峰居然都有老婆孩子了?校霸待遇都是不一樣的嗎?
「這麼早?」 不怪江易寒如此震驚,他認識的人中,跟他一樣大的基本上都在念大學,這還是頭一個有了孩子的。他突然感覺他跟管峰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
管峰渾身都散發著幸福的氣息,他明明看起來還那麼年輕,身上卻難掩慈父氣場了,「恩,我念書又不行,高考之後去了職業學校,跟人打了一架,被開除了。準備跟我哥去外地做生意的,沒想到我老婆懷孕了,我就走不開了。」
「我岳父岳母也不想我出去,就在家辦了酒席。」
江易寒適當地表達了自己的疑慮,「你還沒到結婚年紀吧?」
「沒呢,先辦了酒席,我老婆比我大半歲,等我二十二歲了就立馬去領證。」 管峰又說,「我倆孩子都有了,也就是一張紙的事了,不過我都想好了,這兩年踏踏實實工作,多賺點錢,到時候帶她去結婚旅行。」
正好碰到了,江易寒也就跟著管峰一起去病房看了他剛出生沒兩天的閨女。
「可愛吧?」 管峰得意的炫耀他閨女,「我媽做夢都想要個女兒,不過她就生了倆兒子,這回我爸媽都高興瘋了。」
江易寒還是覺得有點出戲。怎麼就老婆孩子熱炕頭了呢?
管峰熟練地幫著孩子換尿不濕,他老婆正在喝湯,突然說道:「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三百多吧。」
他老婆滿意了,「等你身上的現金低於一百再跟我要。」
「成。」
最後管峰送江易寒出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誒,對不住啊,我戒煙了,沒法給你發煙抽。」
「你也戒了?」
「是啊。我女兒一個月尿不濕奶粉都得花兩千多,總不好讓孩子跟著省吧。戒了也好,我爸媽高興,我老婆也高興。」
管峰說完之後才回味過來,「你剛說也,你戒啦?你還沒孩子啊?」
江易寒順口說道:「非得為孩子戒啊。」
管峰笑了起來,後來臉色也變得認真了,「以前的事兒,對不住啊,我哥也是想為我出氣,幸好當時沒事,不然搞不好就耽誤你的前程了。」
「沒事,我也有不對的地方。」 江易寒又問,「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爸媽在學校附近給我開了一家燒烤店,誒,別提了,那群兔崽子天天在那一塊聚眾鬥毆,煩死我了,前幾天把我攤子都差點砸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原來的校霸抱怨這些,江易寒就很想笑,「這叫天道好輪回,不信抬頭看。」
管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我早就不打架了,雖然有時候心裡特別氣,很想動拳頭,不過我還有老婆孩子,得成熟一點了,我老婆本來就嫌我比她小,要是我還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她哪裡放心跟我過日子,是吧。」
江易寒聽了這話若有所思的點頭。
等進了電梯,他拿出手機給阮溪發了一條微信:「是我不成熟,以後不會那樣了,不會意氣用事了。」
這幾天來,他也知道自己說的話讓阮溪難受了,又發了消息:「儘量再也不說氣話了,我有多喜歡你,別人不知道,你應該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