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 阮溪才聽到電話那頭的媽媽有些疲倦地說道:「這事情的確是不能這麼辦, 別說現在你跟小寒還只是剛剛開始, 就算結婚了,媽說什麼都不能讓你們為難,小溪, 我給你姨媽打個電話吧。這事情我來出面處理。」
阮媽媽是家中的老麼,阮溪除了這一個姨媽以外,還有個舅舅。
舅舅一家人早就搬到南方去了,跟他們平常也沒什麼來往, 姨媽就在本省, 跟他們沒在一個市,不過相隔也很近, 坐大巴也不過是兩三個小時。
阮溪垂著頭, 抓緊了手機, 深吸了一口氣,「媽,不用這樣,姨媽估計也知道這件事不是很好,所以才沒跟您說,這就是打算以後還相處,您就當不知道這件事, 我跟您打電話, 也是想知會一聲,這件事我不怕表哥會有意見, 也不怕姨媽有意見,我就怕您心裡不痛快。只要經過了您這一關,其他的也就好處理了。」
「哪能讓你去得罪人?還是我來,本來這件事就是他們不應該!我還能罵你表哥,你怎麼罵?」
阮溪無奈地笑了笑。
得罪人?
也就是她爸媽這樣的老好人會有這樣的想法了,到底是誰在得罪人呢?到底是誰在為難人呢?明明是他們在為難她,為難她媽,反過來她們只要不答應,就是她們的錯了,就是她們得罪人了。
不過這話她不能說。阮溪安慰媽媽,「姨媽對我一直都很好,您忘記啦,小時候每年她都接我去她家玩,給我買裙子給我買鞋子,她還想跟您好,您要是知道這事了,姨媽肯定會覺得面子上過不去,表哥也是,我拒絕了,也就拒絕了,他們也就是現在可能會心情不好,等過年了大傢伙一起吃個飯,這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可您要是出面解決,以後您讓姨媽怎麼好意思再找您?不說別的,您的親人也不只是我跟爸爸,還有姨媽呢。」
這話真是說到阮媽媽心坎去了。
她自然是最心疼女兒的,女兒也是最重要的,可是她也只有一個姐姐。
女兒這樣的體貼懂事,阮媽媽就越發在心裡責怪外甥,怎麼這麼不懂事,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跟那眼皮子淺的人一樣,看到人家賺錢了就想分一杯羹?
最後阮溪總算是說通了,掛了電話之後,她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阮溪帶著姨媽跟表哥逛了清大,每次表哥想提到江易寒的時候,她都會不動聲色的將話題給帶歪,很快地就到了飯點,阮溪很大方地帶著他們去了一家口碑很好但價位偏高的餐廳。
姨媽翻著菜單,砸了咂舌,「這太貴了吧,開胃涼菜就六十八了,不是宰客是什麼?小溪,別在這家吃了,我看外面那小炒店就挺好的,菜也便宜!」
表哥挺看不上自家媽媽這樣子,便道:「這是花膠雞火鍋,本來就不便宜,再說了,」 他頓了頓,言語上也是在有意識的奉承阮溪,「小溪現在特會賺錢,聽說清大的學生當家教一個小時最起碼都是四五百起步了,這吃頓飯才算什麼,更何況聽說現在小溪那男朋友都是大公司的老闆了,您手機裡的遊戲就是他們公司開發的。」
阮溪沒有搭理表哥,而是看向姨媽,笑道:「今天帶您來就是嘗嘗不一樣的味道,這小炒店就是家常菜,天天都可以吃到,這樣吧,您今天肯定是不敢點菜了,我來吧。」
她可以不給表哥面子,可不能不給姨媽面子。
雖然現在他們讓她為難了,但是不能否認的是,姨媽對她一直都是當成親女兒一般的疼愛。
將心比心,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阮溪根本就懶得再想法子迂回婉轉的去婉拒。
阮溪也沒想到表哥會變成這個樣子,只能說時間太可怕了,能讓人短短幾年就變成另外一個人,在她記憶中的表哥明明是很老實的,小時候經常帶她去買吃的,帶她玩,大學畢業之後他工作了一兩年,一直沒什麼起色,乾脆就讓父母用房子貸款借錢開了家餐廳,好不容易等賬還清了要開始盈利了,他自己又看上了別的路子,認為一定會發財,將餐廳帳面上的錢全部投進去,結果被人坑了,賠了個精光。
她也不知道表哥哪裡來的勇氣,居然好意思說拿出二十萬投在江易寒的公司,嘴上說是當個小員工就可以,但實際上不還是想當個領導。
這種人絕對不能放任,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那以後絕對是無窮無盡的麻煩。
「小溪,表哥也真是沒辦法了,其實你想想看,都說有熟人好辦事,我真沒有別的意思,就想正正經經上個班,在京市安個家。」 表哥很真誠地說,「我大學學的就是跟這些能沾得上邊的,給易寒當個幫手也不錯,我知道我那二十萬人家看不上,可我現在只有這麼多了,要是有多的,我肯定不會猶豫全拿出來。」
阮溪看了一眼姨媽,問道:「姨媽,您覺得呢?」
其實阮姨媽是真的不想跟外甥女開這個口,更不想為難她,可兒子非逼著她過來,逼得她都沒有辦法了,這短短幾天,她白頭髮都長出來了。
她沒作聲。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會讓外甥女很難做人,自己兒子是什麼德行,她是知道的。
表哥見自家媽媽不說話,他就急了,「媽,您倒是說句話啊,您不一直都想我好好上個班嘛。」
姨媽這才支支吾吾的恩了一聲,「小溪,你看著幫忙,要是為難,就算了。」
表哥聽了這話,氣得要死,但也不能發作。
就在阮溪想要回絕的時候,一道熟悉的男聲傳來:「阮溪,你還真在這啊?我還以為自己看花眼了。」
阮溪錯愕不已,誰能想到會在這裡碰到江易寒呢。
他大步走了過來,臉上是燦爛得過分的笑容。
阮溪心想,完了。
江易寒還是見過姨媽的,有些驚喜的說:「誒,姨媽啊,您怎麼來京市了啊?」
姨媽本來就有點不好意思,這會兒臉都紅了,「恩,就是過來玩玩。」
「你怎麼不都跟我說的?」 江易寒埋怨阮溪,坐在她旁邊的位置,「姨媽,您可別急著走,這幾天我正好有空,帶您到處轉轉看看,這位應該就是表哥了吧?」
「恩。」 阮溪點了點頭,跟他們進行了很簡單的介紹。
如果江易寒能夠細心一點的話,就能發現阮溪這會兒是皮笑肉不笑,只不過現在他只想著怎麼在阮溪的親戚面前刷好感,恨不得要將菜單上的菜都點上一份。
見表哥有意向問江易寒公司的事情,阮溪笑著問江易寒,「你怎麼在這?」
「是言哥他們想吃這家了,正好我經過這裡,準備給他們打包一份回去,哪裡就想到碰到你了,你也真是,怎麼姨媽來了都不跟我講一聲的?」
江易寒對他們的熱情,讓表哥重新燃起了信心。
「聽小溪說你現在工作特別忙,我們也就不好意思打擾了。」 表哥起身為江易寒倒茶,「之前就聽小姨經常提到你,現在一見才發現你跟小溪還真是般配。」
江易寒最喜歡聽這種話了!
他覺得自己跟阮溪的表哥簡直一見如故!
以前他是阮溪的假表哥,現在面對阮溪的真表哥,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現在也不早了。」 阮溪拉了江易寒一把,溫柔地笑道,「你應該還沒吃晚飯,姨媽跟表哥也累了,你不是還要給言庭他們打包嗎,估計他們還在等你,要不你就別跟我們一起吃了,先回去吧。」
江易寒一頭霧水,都不明白為什麼阮溪不讓自己留下來吃。
難道阮溪還沒告訴他們,他已經是她男朋友的事嗎?
就算沒說,現在他已經是她男朋友了,他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不做東請他們吃頓飯,那他們會不會覺得他這個人目中無人沒有禮貌?都說七大姑八大姨最要好好巴結,現在在他面前的就是阮溪唯一的姨媽,他怎麼能不好好招待他們呢?
「沒關係。」 江易寒笑了笑,「我給他們發個消息,讓他們自己叫外賣,現在姨媽跟表哥來了,當然是以他們為先。」
「小江你太客氣了。」 表哥怎麼不明白阮溪想做什麼了,看江易寒這個樣子,他心裡也有底了,本來他就只是想通過阮溪跟江易寒見面聊聊公司的事情,現在他都見到江易寒了,也就不需要阮溪再做些什麼了,他現在得抓住機會,要不然以他這表妹的性子,下次他就很難再見到江易寒了。
思及此,表哥立馬說道:「小江,有件事情的確需要你幫忙,按理來說第一次見面就說這個不合適,不過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你跟小溪感情好,那我也是把你當成自家人看待的。」
阮溪眼皮一跳。
下一秒江易寒就說,「什麼事,表哥你直接說。」
「我之前開的餐廳轉讓了,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料,現在就想好好上個班,不過我今年三十多了,這麼幾年都沒在公司上班,現在找工作也難,別人都要應屆畢業生,小江,你看你公司還缺不缺人,要是缺人的話,我就厚著臉皮毛遂自薦了。當然我知道我這算是空降,估計有人不滿意,我這手上還有二三十萬,還可以跟朋友湊湊,給你湊個五十萬,算是我向你公司投資,行嗎?」
江易寒總算明白為什麼阮溪會攔著他了。
這件事的確不是很好處理。
一般公司面試,都會選擇應屆畢業生,或者是有經驗的,阮溪的表哥今年三十多了,好幾年沒認真上過班,而且專業實在是不算對口,他過去什麼都得從頭開始學。如果他老實也願意學的話,那自然是好。可現在聽他這話的意思是想投資,那絕對不是滿足於普通的職員,投資五十萬…… 江易寒有點後悔剛才過來了。
不過這會兒硬著頭皮也得答應,誰叫這是阮溪的親戚了。
「投資就不用了。」 江易寒剛準備鬆口說讓他過來公司瞧瞧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大腿一陣鑽心的痛。
嗷嗷嗷!!
阮溪面帶著笑容,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卻狠狠地掐了江易寒的大腿一下。
這力度,完全是謀殺親夫的架勢。江易寒極力的忍著疼,在心裡這樣吐槽,太疼了!
阮溪也懶得再管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了,她笑著說道:「表哥,前段時間還有個人想投資呢,都想出幾千萬,可他們商量了都沒答應,現在他們幾個股東,誰缺這些錢呢,是吧?還有,這公司真不是他能做主的,表哥,不是我們不幫忙,是實在是力不從心,你先前也沒從事過跟這相關的工作,就算過去了也不能服眾。」
「誒呀,吃飯的時候就不要談這些公事了,吃飯吃飯。」 阮溪夾起一塊雞肉放在姨媽面前的小碗裡,「姨媽,您別急著走,這兩天我陪您在京市好好逛逛。」
表哥的臉色沉了下來,「小溪,你連這個忙都不肯幫?」
阮溪抬起頭來,拍了拍江易寒的手,示意他不要出聲,「是的呢。」
「表哥,我覺得親戚之間最好還是不要扯上公事,你別怪我說話難聽,這要是你在公司跟不上他們的節奏,要是什麼都不會,你讓易寒在公司怎麼做人,還是說到時候辭退你會比現在直接回絕,更讓你好受?要是其他的事情,就衝著姨媽的份上,我也會義不容辭的幫忙,但這絕對不是在為難我跟我身邊的人的前提下。」
姨媽也是苦不堪言,她這會兒已經很難受了,知道是兒子強人所難,嘴巴動了動,最後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小溪,這事是姨媽對不住你,讓你為難了,你放心,你表哥不會再有這個念頭。」
表哥氣得不行,起身就想走。
阮溪眼皮都沒抬一下,「表哥,你今年三十多歲了,不要像小孩子一樣,請你考慮姨媽的心情,吃完這頓飯再走也不遲。」
江易寒也不知道自己能說點什麼做點什麼,眼看著氣氛有點不對勁,就在他以為阮溪表哥會憤怒離開的時候,沒想到他居然乖乖坐了下來。
對於阮溪在別人那裡的威信,他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
一頓飯下來,阮溪表哥果然沒再提進公司的事了。
阮溪在送他們上計程車之前,還笑眯眯地說:「姨媽,明天我去酒店找您,帶您去故宮轉轉啊。表哥,等下你把房號發給我。」
表哥恩了一聲。
雖然樣子還是不好看,但能看得出來,他已經沒剛才那麼生氣了。
等目送著計程車離開之後,阮溪一秒變臉,從剛才的笑臉變成黑臉,簡直無縫轉換。
江易寒一臉懵逼,他做錯了什麼?
阮溪沒搭理他,自己往地鐵站方向走去,江易寒趕忙跟上,「誒誒誒,我真不知道會這樣……」
本來江易寒沒出現的話,她會用更溫和的方式處理好這件事,畢竟自家表哥是什麼性子有幾斤幾兩重,她是知道的,可江易寒出現了,讓她不得不強硬的對表哥跟姨媽,看著姨媽那難受的樣子,她心裡也不怎麼好過。
可這件事能怪江易寒嗎?最不能怪的人就是他了。
阮溪停下腳步,無奈地看他,「以後你可能還會面臨很多這樣的事情,難道每一次別人開口你都答應嗎?」
「那他不是你表哥嗎……」 江易寒有些委屈,「你還掐我。」
阮溪都被他氣死了,「我都暗示到那個份上了,你還不懂!我要是不掐你,你搞不好還會被他哄著許諾部門經理!你的性格我難道還不瞭解?!」
「誒誒誒,你別生氣啊,這不是沒答應嗎?」
阮溪踮起腳尖,探出手,使勁的掐了掐他的臉,一臉兇狠的說道:「你聽好了,以後無論是哪個親戚,想空降到你們公司,你都不要答應!你要記住,任何為難你的事情,你都要過過腦子,不要輕易答應!千里之堤毀於蟻穴,這句話你真的要放在心上。我真的不想別人拖你的後腿。」
「任何人,也包括我。」 阮溪很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