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是三足香爐裡,煙氣繚繞。
鋪地的青磚打磨的光滑無縫,兩側柱子上也掛著幾盞油燈。
就是如此,大殿內光線也顯得頗為昏暗。
小蓮站在大殿中心,有點手足無措。她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進這麽乾淨寬大的房間。
大殿的神像在煙氣繚繞中,也有幾分嚇人。
小蓮平時很闖蕩,可那是在她熟悉的船上,熟悉的湖裡。脫離了平時熟悉的環境,她母親又不在了,她更是不安。
高玄一拂袖,一個蒲團滑到小蓮身前:“坐吧。”
小蓮猶豫了下還是沒坐,她有些害羞的說:“我衣服不乾淨。”
“沒關系。坐吧。”
高玄柔聲說:“蒲團本就給人坐的。”
說著,他也在蒲團上坐下。
小蓮看到高玄坐下,這才試探著在高玄對面坐下。但她是直接坐在地上。
高玄也沒在意這些細節,他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小蓮滿臉迷茫:“我、我不知道。”
她從小就跟著母親在漁船上長大,除了母親再沒有別的親戚。她也只會捕魚,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
高玄也有點為難,要是小蓮是男孩子,自然可以放在道觀裡。女孩子就不行了。
他們是正經道門,不可能在道觀裡養個女孩子。傳出去青雲觀名聲就毀了。
這種行為也破壞了道門的名譽,其他道門也不能容忍。就算他不怕,事情也非常麻煩。對小蓮更是不利。
高玄想了一下說:“你先在這裡住兩天。等張家的事情處理完了再說。”
小蓮點點頭,她忍不住問:“我的船怎麽辦?”
高玄啞然失笑:“我找人幫你看著。你先不用管了。”
小蓮有點不放心,她小聲說:“我的船上還藏著幾百錢呢。我先去取回來行不行。”
她跟著高玄走的倉促,又才經歷了母親身亡的大變,神不守舍,連自己的錢都忘了。
現在冷靜下來,她立即想到了她和母親辛苦攢下的幾百錢。
“我幫你取。你待在這裡休息,不要亂走。”
高玄叮囑說:“張家不會善罷甘休。事情還需要點時間解決。”
小蓮無奈,她見識了高玄的本事,對這位小道士充滿了敬畏,這會也不敢反駁。
“你先去休息吧。”
高玄說:“我再給你找兩套乾淨衣服,暫時先穿著……”
高玄說到這裡,突然心生感應,他揚聲對門外說:“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吧。”
大殿的門被人推開,玉陽道人和凌陽道人走進大殿。
兩個道人都穿著華美道袍,背著長劍,手裡拿著拂塵。
若論賣相,的確是有道門高人風范。
玉陽道人進入大殿後一眼就看到小蓮,穿著短衣的小蓮一看就是個窮苦女孩。他冷笑一聲:“高玄,果然是你殺了張公子。”
高玄從蒲團上站起身,他對玉陽道人一笑:“兩位太一道的高人這是替張東成出頭來了。”
他說:“怎麽,看我師父過世,就想欺負人啊。”
玉陽道人被說有點羞惱,高玄師父要是在世,他們的確不會這麽直接上門問罪。
既然青雲觀就剩下這麽一個傳人,年紀又小,殺了他又如何。
玉陽道人沉聲說:“高玄,你殺了張公子,就該償命。”
“張公子欺辱漁娘,又命手下人把漁娘扔到水裡喂魚妖。其罪當誅。”
高玄也嚴肅起來:“我替天執法,何罪之有。”
“我說你有罪就有罪。”
玉陽道人也不想和高玄講理,他隨手拔出背上長劍低聲沉喝:“還不跪下受死。”
殺了高玄,不但能讓張東成滿意,還能強奪青雲觀。青雲觀祖傳的神霄雷霆正法,和他們太一雷尊咒同出一源,拿過來相比也能互相參照。
玉陽道人來這裡之前就想好了,不管是不是高玄做的,隻管殺掉高玄,一舉兩得。
跟在玉陽道人身邊的凌陽道人,一直沒說話。只是用陰沉老眼盯著高玄。
閉著眼睛的高玄,總讓他覺得有點詭異。
不過,他們兩人比高玄年長五六十歲,憑著修為也能硬壓
高玄對著拔劍作勢的玉陽道人一笑:“憑你,也配?”
“孽障放肆。”
玉陽道人手捏法印後,伸手在劍鋒上一抹,松紋寶劍上就多了一重閃耀電光。
此法正是太一雷尊咒,以法咒加持劍器,斬妖殺魔無往不利。
玉陽道人劍法極高,松紋古劍一舉就已經刺到高玄胸前。
電光閃耀的劍鋒更是在幽暗大殿中留下一道長長的光痕。
電光映照下玉陽道人,長須飄飛,衣袂揚起,禦劍姿態頗為瀟灑。
小蓮在一旁都嚇壞了,她眼睛瞪的溜圓,小嘴張開想叫又不敢叫。
以她的眼光來看,高玄自然是輸定了。因為對方是兩個老頭,老頭當然更厲害一些。這出招的聲勢,更是嚇人。
小蓮也明白,高玄要是出事了,她也別想活。
不過,這一刻她反而放松下來。反正她媽也死了,她活著也沒意思。能和高玄一起死,好像也不錯。
高玄可不想死,對方兩個道人的本事,更對他沒有威脅。就算他不附身,憑著原主的本事也能對付玉陽。
面對刺來的電光閃耀劍鋒,高玄伸出食指很隨意的在劍鋒上一點。
他指尖閃耀出的一絲熾烈電光落在劍鋒上後,猛然大盛。
熾烈無匹的雷光猛然包裹住玉陽道人,在強光中他整個人都變得通透發光。
觀戰的凌陽道人發覺不妙,他拔出劍想要動手幫忙,卻已經來不及了。
雷光一閃,戰鬥就結束了。
玉陽道人從頭到腳都一片炭黑,身上甚至散發出了肉被烤糊的濃烈焦糊味道。
凌陽道人看著一招轟殺的師弟,眼睛都直了。
他也聽說過青雲觀高玄的名頭,說是一個很有天賦的少年。
可是,他怎麽也沒想到,高玄如此厲害。
太一道長春觀五子,彼此修為都差不多。玉陽尤其擅長劍法。
玉陽一招被殺,凌陽道人嚇壞了。他自知修為和玉陽相若,絕對打不過高玄。
再看高玄氣定神閑的樣子,儼然就沒有用力。
只是事情到了這一步,該如何收場?
凌陽道人心裡為難,玉陽魯莽行事,葬送了自己不算,還把他們都拖累了。
事到如今,凌陽道人隻想著先怎麽安全脫身,再想辦法收拾高玄。
高玄卻對凌陽道人一揮手:“把你的人帶走。明天我再去找你們長春觀理論。”
凌陽道人愣了一下,他終究沒敢說什麽,抱起玉陽道人炭黑的屍體,匆匆出了大殿,轉眼就跑的無影無蹤。
小蓮卻大為震驚,兩個氣勢洶洶強敵就這麽收拾了。她滿臉敬佩的說:“你好厲害啊。”
“你先去休息。”
高玄說:“剩下的事情交給我。”
高玄把小蓮安置好,這才回到大殿。老廟祝已經把大殿重新收拾乾淨。
老廟祝看到高玄時欲言又止,可想想大殿留下的那些碳化碎片,還是把話都咽回去了。
高玄這麽厲害,也不可能聽他的。到了這一步,他也只能跟著高玄。再沒有別的路。
高玄沒理會老廟祝,他盤坐在蒲團上,心意一動無形蟬翼劍無聲飛掠而出。
此時,張東成正在自家擺設靈堂,為兒子忙乎後事。
很多城裡權貴聽到消息,都紛紛趕過來。
一群大人物坐在後廳,和張東成談論著今天的事情。
聽說是青雲觀殺的張公子,眾人都是義憤填膺。
“青雲觀小小道觀,居然敢如此猖狂。”
“青雲觀就那麽兩三個人,還敢殺人!”
“簡直反了天了。”
張東成對上首的知州大人拱手說:“此事還要請大人為我家做主。”
知州大人手撚長須點頭:“這是自然。”
張東成滿臉厲色的說:“我要青雲觀血債血償、”
他一句話沒說完,腦袋突然就滾落到地上,一路滾到了知州大人腳下。
後廳燈火通明,照的恍如白晝。
知州大人甚至能清楚看到張東成臉上那憤怒的表情,只是沒有了身體,這個腦袋就顯得異常淒厲。
張家幾個高手察覺不妙,紛紛拔劍大叫:“有刺客。”
眾多權貴也都嚇的臉色大變,縮在椅子上到處亂看,卻什麽都看不到。
幾個張家拔劍大叫的高手,也隻叫了一聲。然後,一個個腦袋就無聲無息滾落在地上。
死亡來的如此突然,又如此詭異。
眾多權貴忍不住了,不知誰帶的頭,大叫一聲就往外跑。
知州大人跑的最快,一群人叫嚷著向外狂奔。倉惶狼狽之極。
也有人留在原地沒動,只是他並非不想跑,而是嚇的大小便失禁,趴在地上渾身抽搐,想跑也跑不了。
第二天,張家的事情就傳遍了安州城。不知多少人鼓掌稱快。
這世界上,窮人總是厭惡富人。何況張東成手段陰狠,是安州城出了名的惡人。聽到他被殺,甚至有人燃放鞭炮慶祝。
安州城的權貴們,都安靜如死雞,沒有一個站出來吭聲的。
昨夜的殺戮,把他們嚇破膽了。
長春觀內,凌陽道人、黃陽道人、純陽道人、元陽道人,四位道觀最強高手坐在大殿裡, 一個個滿臉苦色。
昨天晚上張東成被殺,他們還去了張家看了情況。
毫無疑問,張東成是被飛劍所殺。
高玄年紀輕輕,居然練成了飛劍。飛劍能殺人千裡之外,來去無蹤。這等人物,已經是陸地散仙之流。他們小小道士,如何惹得起。
可已經和高玄結仇,他們也無可奈何。
一個小道童匆匆跑進來,“幾位老爺,有個少年道人自稱高玄,已經闖進來了。”
道童話音未落,凌陽道人等人就看到了高玄。
陽光從東方落下,正照在高玄側臉上。身穿素白道袍的高玄,腰懸長劍,風姿超卓灑然。真有劍仙之姿。
等高玄進入大殿,不等他說話,凌陽道人搶上一步噗通跪地俯首:“真人,我等錯了。任憑發落,絕無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