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裡果然昨天夜裡就來了人,今早一早便有官差帶了水性好的漁民趕往出事水域進行打撈。
杜掌櫃想著自家的力量到底有限,便大著膽子尋了官府負責人說話,提出搜尋附近島嶼漁村的建議,圍觀眾人紛紛稱是。
那負責人也點頭稱是,只是,費用方面卻需得上報了縣衙才好作准。
杜掌櫃心急如焚,哪裡還等得?便表示願意出銀子,其他好些有家人失蹤的圍觀者也紛紛解囊,轉眼間就湊了五百多兩。
那領頭的見狀不由嘆息,立刻就安排了下去。
無度的焦慮與煎熬中,轉眼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中,小小的鎮子有人來,有人離開。
來的人滿面焦慮憂愁,離開的人也是放聲大哭帶著悲痛,極少數帶著劫後余生的僥幸。
三天的時間,從那一片出事水域中陸陸續續打撈上來二十多具屍體。
每一次認領,總伴隨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每一具屍體被打撈上來,方晴和雙玲等人的心便緊緊的揪著,生怕有那萬一。
在周圍小島村落的搜尋也有了結果,一共有九人被找到,另外還有七具屍體。
這其中,都沒有蘇景和的影子。
根據官府的登記,還有至少十三四人不見蹤影。
這也是常情,畢竟,這湖如此寬闊,當時的風浪又那麼大,誰知被卷入水下哪一處了?或許,已經葬身魚腹也難說!
再過兩天,仍舊沒有結果。
官府的人不能一直耗在這兒,向親人尚且沒有下落的親屬們表示得離開了,他們如果願意尋找,就自己尋找。
眾人又是一場大哭,哭聲凄涼,見者傷心。
除了三五家家裡條件比較好的表示情願繼續雇人打撈尋找,發誓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其余人家可拖不起。
悲慘凄涼痛哭一場後,買來錢紙蠟燭酒水貢品擺放河邊祭拜,之後,便灑淚而別。
這個偏遠的小鎮子上,一下子又驀地安靜了下去,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哀涼,揮之不去。
「少夫人,咱們怎麼辦!」杜掌櫃嘆氣,蘇四更是哭得不知成了什麼樣。
蘇家就少爺這一根獨苗啊,少夫人剛過門,還沒有身孕呢,這下子,蘇家難道要絕後嗎?
可憐老爺和夫人,怎麼就這麼命苦呢?
蘇家的生意雖然做得如此之大,但老爺從未干過陰損之事,何以老天爺如此不長眼睛呢?
這噩耗若是傳了回去,老爺和夫人如何受得住?
這些天,方晴的心始終鈍鈍的痛著,每天夜裡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然後呆愣愣的直到天明。
她什麼都沒有想,腦子裡是空的。
「咱們繼續找。」方晴的聲音冷而平,沒有一絲波動和情緒:「那樣的風浪天氣持續了一整天,我想他一定被刮到了更遠的地方!蘇四,你帶個伙計留在這兒,一來雇人繼續打撈,二來,向從湖中各處往來的人打聽。杜掌櫃,咱們雇船,分頭去找!往更遠處去找!除非把這洞庭湖中所有的島嶼全部都找遍了,否則,我是不會甘心的!」
杜掌櫃一凜,大為感動,嘆道:「少夫人有這份心,老天爺也不忍辜負的!好,小人聽少夫人的!」
蘇四也抹了眼淚,點頭表示聽從。
雙玲原本要跟著方晴一路,方晴拒絕了。
光雇當地人,沒有自己人跟著,方晴不放心,覺得他們不會那麼仔細細致的搜尋,每一艘船上,都得有自己人才行!
洞庭湖中數百島嶼,一個個的找去,便是那日風向所順的方向,大大小小的島嶼也有上百,他們一共八人,分作八組,沒個人需要尋找的島嶼也不會太多。
帶了足夠的干糧,這日一大早,八條船只各自散開,漸漸的越分越遠。
方晴和船家夫妻倆在船上過了三天,尋了四處島嶼,皆不見蘇景和的蹤影。
再往前去,俱那船娘說,在五九水路之外才有島嶼,而且,往前都是沒人居住的荒島了,島都不算大,但是,要找人顯然更加不方便。
畢竟,倘若是有人居住的地方,一來可以打聽,二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可以發動眾人幫忙,沒人的地方,就只能親自踏遍島上每一寸土地。
這日夕陽西下,船方靠了岸。
放眼望去,島上峰巒凸起,植被茂密郁郁蔥蔥,落日的余暉中,不時有幾只歸巢的大鳥扇著翅膀從天空飛過,山體巨大的陰影投射在湖面上,陰沉沉的,平添幾分陰森寒涼之意。
船娘熟練的汲水生火燒飯,方晴站在船頭,怔怔的看著這島。
除了湖水輕輕拍打岸邊的唰唰聲,除了飛過的鳥兒偶爾發出的幾聲鳴叫、以及草叢中不知名的昆蟲的叫聲,整個世界一片安靜。靜的仿佛能聽到皮膚下血脈流動的聲音。
這的確是一座荒島。
在這之後,還有許多這樣荒無人煙的荒島。
天色漸暗,三個人吃過晚飯後,便進了船艙。船不大,後艙是方晴和船娘歇息之處,船家就只能在前艙胡亂湊合了。
次日天蒙蒙亮,方晴便換了便於行走的一身裝扮,上島尋人。
船夫兩口子因為要留著力氣劃船,就沒有跟著去。
倒也不必真的將島上每一寸土地都踏遍,只要沿著島邊環繞一圈搜尋一番就好。
因為蘇景和如果真的流落到了島上,必定也不會往深裡去,往深裡去了,萬一有船只經過他如何看得見?除非他真的想做野人!
這一處島嶼雖然不大,可是因為荒無人煙,路都沒有,植被又瘋長,加上有的地段坑坑窪窪、有地地段乃是峭壁,繞島搜尋一圈,絕對不是一件容的事情。
足足一整天,直到天蒙蒙黑,方晴才滿身疲憊的重新出現在船夫兩口子視線中。
「哎喲蘇少夫人,您可算是回來了!萬幸!萬幸!」那船娘看見方晴大大的舒了口氣,拍拍胸口,忙不迭的奔上前攙扶住她。
見她手上、臉上被草葉子劃出了數道血痕,一雙鞋上沾滿草屑泥屑,衣裳也有多處被荊棘鉤壞了,頭發也亂糟糟的,忍不住嘆道:「少夫人您可真是——唉!這一處島還好不算大,有那大的、更難走的,怕是兩天都繞不了一圈呢!您還能吃得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