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何等人精?雖然不知事情經過原委,但在外邊光看這陣勢便知十之七八是喜鵲的錯。正如連芳洲所言,她一個鄉下丫頭,怎敢無緣無故得罪趙府?
可沒想到阿簡會那麼說,圍觀的眾人七嘴八舌的一開口,她卻沒法兒讓大家不說了。
偏這死丫頭非但不知悔改,還發起了花痴!白白落人笑柄。
你就算羞愧得垂下頭也好啊!
「孫嬤嬤,我、讓我道歉!」喜鵲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著孫嬤嬤。
「還不快些!」孫嬤嬤有些不耐煩起來,盯著她沉聲低喝道:「誰給你那麼大的膽子仗勢欺人?我們趙府可沒有這麼無法無天的奴才!等回去跟小姐請罪之後,你自己去領管事娘子那裡領板子吧!今晚不許上藥,明天自己上北二街的和春堂買藥膏去!」
孫嬤嬤到底是老練之人,這話將眾人的嘴完完全全堵住了:趙府是真的會懲罰沒規矩的下人,不信你們明天自己去和春堂看去!
人群中不知誰「哎」了一聲,嘆道:「趙家還是不錯的啊,就是下人可惡!」
「是啊,難怪人家家大業大!」
聽著這些議論,孫嬤嬤暗暗松了口氣,板著臉瞪喜鵲:「還不道歉!」
喜鵲向來以副小姐自居,哪裡拉的下這個臉?在孫嬤嬤的威逼下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連芳洲和阿簡相視一眼,心中均暗道:這位孫嬤嬤,果然是個有手段的!三言兩句就把趙府的形像掰過來了,損的不過是個丫頭的顏面罷了!
不過,連芳洲和阿簡也沒在意。
本來麼,他們跟趙府素無瓜葛恩怨,又不是要整得趙府怎麼的,孫嬤嬤能將喜鵲狠狠得敲打教訓一番,令她以後再也不敢耀武揚威,對他們來說就是好事。
「喜鵲姑娘想必也是有口無心,我們也不是那等小氣之人,區區小事,便算了吧!」連芳洲這時微微一笑。
有口無心?她不禁在心裡暗暗笑了笑,似乎她跟這個詞兒很有緣分啊,經常的都說這幾個字。
喜鵲聞言明顯松了一口氣,可憐巴巴的瞟了孫嬤嬤一眼。
孫嬤嬤原本也不太情願當著外人的面折辱自家的丫鬟,便順水推舟點了點頭,呵斥喜鵲退下,向連芳洲客氣的笑道:「連姑娘大度,丫頭不懂事,叫連姑娘笑話了!」
「嬤嬤客氣,實不敢當!」連芳洲微微一笑。
孫嬤嬤見她一個鄉下丫頭,言談應對落落大方,彬彬有禮,面對自己絲毫不見膽怯巴結、畏手畏腳,不由暗暗打量了她幾眼,笑著客套了兩句,便道:「連姑娘、簡公子,我家小姐請二位過去一敘,還請二位給個面子移步芙蕖樓,請吧!」
連芳洲和阿簡相視一眼,均感無奈。
人家小姐都這麼說了,倘若不去,那就是不給面子。
「嬤嬤請帶路!」阿簡抬了抬手。
連芳洲小聲叮囑了連澤等幾句,便與阿簡跟著孫嬤嬤去了。
喜鵲怔了怔,也忙低頭跟上。
芙蕖樓二樓的包間中,趙家的當家小姐趙茹君一襲梅紅繡折枝菊花綢面對襟立領襖子,橘黃色魚鱗細褶裙,梳著垂髻,正中發髻上簪著點翠嵌寶海棠簪,左邊斜斜綰著點翠白玉琥珀串珠梅花釵,細碎的米珠流蘇斜斜垂下幾齊耳垂,明珠耳鐺秋千似的輕輕晃動,富麗中透著逼人的艷色。
連芳洲和阿簡進來的時候,她正支著肘凝神窗外,不知在看著什麼。從門口的角度看去,耳垂小巧,側臉輪廓無比優美,肌膚又白膩柔光,好不矜持高貴。
「小姐,連姑娘和簡公子來了。」孫嬤嬤畢恭畢敬的道。
喜鵲則飛快的抬眸白了連芳洲一眼,到了這「自己的」地盤上,顯然她又多了幾分生氣,當下低低喚了聲「小姐」朝趙茹君屈膝行了一禮,走過去垂手侍立在她的身後一側。
「嗯?」趙茹君輕輕的轉回了頭,勾唇微微笑著輕輕站了起來,眼神閃了閃,衝他二人頷首笑道:「兩位來了,快請坐!喜鵲,還不上茶!」
「多謝趙小姐!」連芳洲笑了笑,與阿簡相視一眼,在趙茹君的對面坐下。
喜鵲聽到趙茹君的吩咐明顯的頓了頓,悶悶應了聲「是」,心裡一邊罵著一邊去倒茶。
連芳洲和阿簡在聽到喜鵲去傳話的時候心裡邊便已尋思開了,思來想去,兩人不約而同都想到了一處:
連家沒有什麼事情值得趙茹君上心的,想來只有種棉花一事了。
趙茹君見他們,多半是要問這個。
連芳洲並不願意引起趙茹君的注意,更不想她注意自己的棉花,進來之後,便規規矩矩的微微垂頭坐下,禮數上半點不錯,人卻顯得有些太過呆板。
阿簡眼角余光瞥了連芳洲一眼,見她一副規矩得略顯呆板的樣忍不住心中暗暗好笑,便也微微垂眸穩坐不吱聲。
趙茹君是個有手腕的能干人,最瞧不上眼的便是如此時的連芳洲、阿簡這樣的人。
她原本以為連芳洲好歹會開口問她請他們來做什麼的,誰知道這兩人一坐了下來便當起了鋸了嘴的葫蘆,心下微微的有些不喜。秀氣的眉頭不自覺的蹙了蹙。
見他二人分明沒有半點兒主動開口的意思,趙茹君輕咳了一聲,含笑問道:「聽說連姑娘買了將近三千畝地打算種棉花?」
「嗯。」連芳洲抬起眼眸衝她笑著點了點頭,然後又沒下文了。
趙茹君的眉頭皺得深了些,心道真是沒見過如此算盤珠子似的木頭人,撥一下動一下的。
她只好又笑道:「聽說,這事兒是雙流縣蘇家的意思?蘇家好端端的怎麼想著種棉花呢?而且,蘇家可是雙流首富,家中田地無數,怎麼不在自家地裡種,卻跑到這兒來種?」
連芳洲似乎一下子沒能消化她連珠炮似的發問,好一會兒才緩過了神來,「啊」了一聲,規規矩矩慢吞吞的笑道:「我那表姐聽我說起官府推廣這事兒挺好奇的,又聽說這棉花能織布做衣裳,蘇家不是有綢緞鋪子嗎?她便想試一試。可是這事兒跟雙流縣沒關系,而且也不知道蘇老爺、蘇夫人的意思,表姐就讓我在這邊試試唄!表姐說了,要是明年種的棉花用不成,今後那些地就用麻,嗯,仍舊交給我們家來管,也是照顧我們姐弟妹幾個生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