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形象維護得清清白白這點做得確實不錯。要不然也沒辦法借當年抓洪災貪官汙吏的功勞穩坐欽差大臣,現在又可借抓捕貪官汙吏和謀賊同黨功勞,助你鯉躍龍門。不過你就不怕紙包不住火?”眉千笑淡淡道。
“紙是包不住火,但吾乃真金,最擅鎮火!”盧安順冷靜下來將經過事無巨細捋了一遍,心知稍有不慎必將死無葬身之地,但自己的安排已算無遺策,遂放心道,“翟文耀一死,京城亦得我想讓他們知道的事實上達天聽,禍火不過到此為止!”
“大人,我有一事未明。”
劉興在旁聽著他們的對話,從一開始對眉千笑的不屑,慢慢到震驚……眉千笑這麽一揭露他才明白,原來他跟著的巡撫大人可就變成惡名通天的惡黨同夥啊!
這可不得了,不管他知不知情,萬一巡撫大人的事情敗露,他這腦袋掉多少次都不冤!還蒙上了造反的罪名!造反和貪汙,那可不一樣!
想到這裡,為了自己的安危也好,為了繼續榮華富貴也好,他不得不擔心巡撫大人別出了什麽差錯。
“什麽事。”盧安順撇了劉興一眼,理所當然地道,“你能被我帶到這裡聽我們的對話,可知我已當你是心腹,有話可放心說。”
“謝大人!我劉興對大人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劉興連忙恭維道,“我就不明白了,這人如果是奔著查貪汙而來,又明白翟文耀非常重要,為什麽剛抓到的時候不直接送去京城?擱這釣大魚,也太危險了吧?保不住把自己命都給賠上!”
“你當他真想擱著釣大魚?”盧安順呵呵一笑,已推斷出眉千笑的無奈,“他也是身不由己。”
劉興更是聽不明白。
“你是不是傻啊,番薯兄。如我所說,武昌府無事則罷,有事那必定說明上有庇護,四處都有眼線。如果我搶了人直接往外逃,必定逃不出廣江就被截下來。”眉千笑看不下去,給劉興解釋一番。
盧安順點點頭,就是這個理。他其實更希望收到的消息是眉千笑帶人直接跑了,他命軍隊攔截,殺掉找個地方埋了,多省事。
“所以他把翟文耀帶回拱衛司分駐地,裝神弄鬼之余還把人藏了起來,以為拱衛司之名能保得住他!”劉興被解釋到這終於想明白了。
“沒錯,這已經是他最好的選擇。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想碰拱衛司。”盧安順有些惱火道,但這些無奈之舉都已經隨之煙消雲散了,因為當初如果他不當機立斷狠辣地將分駐地一網打盡,很可能被他支撐到和薑譲接應,那可就棘手了。
“不過巡撫大人你也別高興太早,你所安排已竭盡你所能沒錯……不過朝中此時恐怕已經因為此事炸開了鍋,難道你就不怕事大成疑?”眉千笑老神在在地警告道。
“我有何懼?你怕是不知道朝中會為我說話的人,至少能頂半壁江山……”盧安順為眉千笑的天真感到可笑,“你走的是一步險棋啊。你帶著外賓在武昌府胡來,雖說成功讓翟文耀都著了你的道,但你行事不合朝法,還疏忽己本職,就算是皇上本人出的這種主意也不可能承認,否則有損國威和律法。朝中多的是人想打壓拱衛司,都不必我另做安排就有許許多多的人為我說話。事大已不打緊了,此處你的聯系封閉,朝中又得我狀告,只要這邊我處理妥當,結局是我功大於過,皇上怎會還懷疑我?”
“可惜就可惜在,朝中為我說話的也會是你的人……不管是不是無奈的釣魚,
從魚兒咬餌一刻起,便難獨善其身。”眉千笑也諷笑盧安順太天真一般,呵呵一笑。老子背後站的,又哪個不是大佬?
……
南京城,奉天殿上。
宏偉的殿中,文武百臣分立兩旁,此時早朝已過半。
“眾卿還有何事要奏?”皇上批過一份奏折後,抬頭又問,
一時間殿中鴉雀無聲,幾位事多的大臣低頭不言,楊丞相依舊眯著眼不知睡沒睡著,看來是沒什麽要事啟奏了。
“臣有事要奏!”
一聲聲如洪鍾雄厚的聲音響起,眾人紛紛看去。
原來是廣江總督褚衛武。
臨近京城的巡撫和總督,每隔一段時間都要入京通報,他今日出現在早朝中倒沒多少人驚奇。
“褚大人有何事要奏?”皇上注目道。
各地巡撫和總督位高權重,是皇上管理各省的手腳和眼睛,特別總督還掌管一省之兵馬,皇上豈能不關注。
“此事乃廣江巡撫盧大人有事離不開身,托我上朝稟告。我既然是廣江總督,廣江之事若盧大人有求,能幫則幫。”褚衛武解釋自己要說的恐怕不是軍務上的事情。
“你但說無妨。”皇上點了點頭,不怪褚衛武有插手廣江政事的嫌疑。
“事情是這樣的……拱衛司的一位錦衣衛到了武昌府,在現場觀看賑災之事,忽然無事生非,硬要在現場四處鼓搗。但也算他運氣好,被他無意中發現了武昌府府尹貪汙枉法的證據。然後他二話不說,把人給強行帶回拱衛司的分駐地去了。”褚衛武把奏折遞上,隨後從頭說起。
“好!”又是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引得眾臣看去。
一看不得了,人家總督是一方大臣權高位重……這位也不得了,居然是兵部尚書董魁山!
兵部和地方總督有千絲萬縷的關系,兵部主管所有軍隊的訓練、調動、選舉、兵器馬匹等等,但大事情總歸要和皇上商量。
而總督主管自己轄內的部隊,實際權力似乎比兵部還大。況且自己的部隊也不希望上頭總有人指手畫腳。
所以許多總督對兵部並不待見,兵部則想鎮住總督好取得更實在的權力。
但這只是武臣內部的權利鬥爭,一旦和文臣或地方官起了矛盾,依然是團結一心。
“董尚書,這怎麽好了?”皇上細看褚衛武遞上的奏折,笑著問道。
“貪汙枉法的貪官,見一個就抓一個,怎麽不好了?拱衛司這錦衣衛性子夠烈,我很喜歡!”董魁山稱讚道。
“哼,如果人人都可憑著性子亂來,這世上還有王法?”
眾臣看去,嗬,這次到吏部尚書周成傑發話了!
“錦衣衛抓貪官,啥叫亂來?你問問褚大人,這是不是亂來!”董魁山聽著不爽道。
兵部尚書和吏部尚書杠上,周成傑本要替盧安順狀告那錦衣衛的,現在也隻好默不作聲,閉嘴已算支持董魁山了。
“術業有專攻,此事問褚大人有何用?當然該問刑部尚書或大理寺卿才對。”吏部尚書周成傑不和粗人一般見識,儒雅地道。
“好,博尚書你給我們說說,抓犯人還有什麽不對。”董魁山轉頭朝離得最近的刑部尚書道。
刑部尚書博銳為人刻板固執,不曾給過誰面子,直接道:“不對。”
“哪不對了,你說!”董魁山雙眉倒豎,不理解這麽簡單的事情還能不對。
吏部尚書冷笑了一聲,董魁山帶兵打仗管理軍隊有一套,但法制法規方面就和莽夫沒什麽區別。
“拱衛司的職責是奉命保衛朝廷,另有追緝、查案、抓捕等公務,但對象是官府難以對付的江湖人士。這也是拱衛司成立的主要原因,這些江湖人士懂武功,非普通衙役可對付;而出動精銳官兵又勞師動眾,耗費軍費。所以才建立拱衛司,組織一批武士,專用以對付武士。”刑部尚書博銳一板一眼道,“類似的情況下,抓拿朝廷命官時如對方有武士反抗,當地官府可求助拱衛司協助抓捕。但沒有相關指示,拱衛司無權擅自抓捕朝廷命官……他們職權所應對的對象壓根就不對,此事當然不對。”
董魁山被說得啞口無言,在他眼中拱衛司的錦衣衛和刑部的官差也沒啥兩樣,不都是抓人嘛,誰想博銳會講出那麽多大道理來。
重要的是他還聽不懂。
“照你說,難道錦衣衛碰到貪官還得給放了?!”董魁山不解道。
“那倒不是。他應該馬上上報當地官府,交給相關部門處置。 ”博銳說道。
“那可是府尹,這不等於叫他自己審自己!”
“按律法規定,地方官員得交給更上一級部門審理……他要上報給廣江省官府。因對象是朝廷命官,廣江官府還需將審明的案子送給大理寺覆核並定案。總之錦衣衛對他無私自批捕權利,違之屬於濫用私刑。”
“我……”董魁山險些把髒話罵出來,抓個貪官還濫用私刑,這些人有病!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博尚書說的對。”楊丞相似乎打瞌睡被吵醒了,出來打圓場道,“我給你打個比方,比如吏部尚書看到你兵部侍郎無故打罵官兵,他能抓兵部侍郎回去自個審嗎?”
“那當然不行!他不是管文官任免的嗎,關他何事!”董魁山有點懂了。
“就是這個理。但現實情況裡,如果對方犯案重大證據確鑿,這點魯莽也可功過相抵,法外開恩。還有,發生這種事情,拱衛司的指揮使都沒著急,你著什麽急?”
楊丞相有點惱火了,畢竟就這貨聲音大容易吵著別人睡覺,你少管點事行不行。
董魁山被楊丞相這麽一說,回頭看了一眼李夢瑤,確實人家拱衛司老大都沒站出來護短,他個搞軍政的出來打抱不平做啥。
就當長了長律法知識,就此作罷。
停止爭議後大殿重回安靜,異常安靜……畢竟其他人也不敢亂做聲啊!上邊那是神仙打架呢,他們誰敢加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官位才幾斤幾兩。
“好,褚大人繼續說。”董魁山軍人出身性格就是這般大咧咧,皇上習以為常不惱不怒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