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莊笙從面前的教案裡抬起頭, 一看, 是吳老師。
吳老師一臉為難, 道:“我家裡有點急事兒, 我得馬上趕回去, 下午的考試, 你能不能幫我替一下監考, 監考費都給你。”
莊笙一笑:“好啊,反正我也沒事兒。”
吳老師感激道:“謝了啊。”
說完便匆匆拎包出了辦公室。
莊笙低頭繼續批作業,放在手邊的手機螢幕亮了下。
【樓寧之:今天什麼時候下班呀[可愛]】
莊笙看辦公室沒人, 給她撥了電話過去。
莊笙本科畢業後又唸了研究生,留校任教,打算以後往上繼續念個博士。書一路讀下來, 順風順水, 莊笙現在想起中學時代的叛逆心理,都會覺得好笑。誰能知道那時候連高中都念不下去的自己, 即將成為某些人口中調侃的“第三類人”——女博士呢。
“你採風回來了?”莊笙一看她微|信語氣就知道, 樓寧之準保是回來了, 或者是回來的路上。
樓寧之不缺錢, 也不想被束縛, 實習的工作室自然沒能留下她, 畢業以後就當了自由攝影師,偶爾接商業拍攝,她人雖然不靠譜, 但是技術水平過硬, 若是她紮紮實實地幹幾年,說不準現在在圈內能混出來一點兒名氣。但是這些對普通人來說十分重要的東西,於她不值一提,她接單全憑心情,口碑靠主顧口口相傳,有就幹,沒有就算,十分瀟灑。大部分時候在家裡閒著,莊笙要是跟劇團跑演出她就跟著出去晃悠,小部分時候會出門採風,找一找攝影的靈感。
這回便是去了雲南,去了兩個星期。
“沒回來啊,我還在洱海。”樓寧之張口就是胡說八道,人早已邁進了學校大門。
“那你問我什麼時候下班?”莊笙當然不信她,她站在辦公室門口,等著樓寧之從樓梯口出現。
“我在外地查一下崗還不行啊?你說,你是不是變心了?連查個崗都要問東問西的。”
“沒有,隨便查。”莊笙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
人怎麼還沒到?
樓寧之這廂已經找到了她的辦公室樓層,踏進樓梯口,說話便有了回聲:“有的人啊,口口聲聲說著愛我,結果我就問一下什麼時候下班,警惕得跟什麼似的。”
莊笙聽見迴音,笑了起來:“本來是沒事兒的,但是我下午要幫人監考,你早告訴我一句,我就不答應人家了。”
“啊?”
樓寧之在樓梯口露了頭,莊笙朝她揮了揮手,樓寧之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一張笑臉耷拉成了驢臉:“你怎麼又答應人家監考了?別人有事你就沒事嗎?”
莊笙摟了她回辦公室,哭笑不得說:“我哪裡有又?一年就答應一次,那人家求到我頭上來了,我還能拒絕啊。先前你不在嘛,我回家也沒事情幹。”
樓寧之聽了她前半句要生氣,聽了後半句氣便消了,她霸佔了莊笙的椅子,大馬金刀往上一坐:“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吧?我下午幹什麼去?”
莊笙看錶,現在臨近中午飯點兒,帶著假裝氣鼓鼓的樓寧之去吃了午飯,又帶回了辦公室。
下午樓寧之和她一塊兒去監考,這是兩人商量過後的結果。
加上另一個老師,這個考場就是三個老師。樓寧之由於經常來學校,又是學校的畢業生——當年的風雲人物,學校裡大部分老師都認識她,另一個老師也見怪不怪了。
開考前,三位老師依次步入教室,底下的學生見到莊笙眼前一亮,紛紛交頭接耳。
名單上寫的不是吳老師麼,來的怎麼是莊老師?莊笙平時授課靈活,尤其是貌美驚人,很受學生喜愛,當下便有膽大的起鬨:“莊老師,怎麼是您啊?”
莊笙微微一笑道:“吳老師有點事兒,讓我來替他。”
“wow~”一陣歡呼。
樓寧之把手裡密封的考試卷在講臺上一扔,聲兒挺大,“嘭”的一聲:“幹什麼呢?都肅靜。”
眾學生又是一懵,看向一開始一直站在莊笙身後,現在才走到前排來的另一個年輕女人,她姿容姣好,卻面色不豫,眼底壓著陰雲。
沒見過這個老師,但是一起來監考的,肯定是同事。
眾人慢慢地安靜了。
三人一起將考卷發下去,莊笙偏頭向樓寧之看了一眼,樓寧之贈她一聲冷笑。
莊笙:“……”
另一個老師很自覺地坐到了後排,留下莊笙和樓寧之在講臺,兩人藉著講臺的遮掩,在搞小動作。莊笙去握樓寧之手,被甩掉,再握,再甩掉。
教室裡必須保持絕對的安靜,所以兩人都沒有說話,殊不知她們這樣的行為被臺下考試的眾學生收入眼底。
坐在後排的老師肅聲報時:“考試已經過去半小時了,離結束還有一個半小時。”
她站了起來,在桌椅的過道裡走動,從後走到前,到講臺的時候低聲提醒二人:“你們倆,稍微注意一點兒。”
莊樓二人端正神色,監起考來。
“考試結束。”
剩餘的學生紛紛交卷,樓寧之坐在椅子上看莊笙數卷子,忽然捕捉到來自己身後的一道目光,她回頭望去,是已經走到了門口的學生,那學生見她看過來,慌忙收回了眼神。
“你們班學生平時就這麼調戲你的嗎?”回去的路上,樓寧之倒退著走路,一隻手被莊笙拉著。
“什麼調戲?”莊笙皺眉道,“你又給我編造黑點。”
“你看看你們班上男生,那還不叫調戲?都敢衝你吹口哨了。”
“我嚴正宣告,沒有吹口哨。”
“不吹口哨就不算調戲了?”
“……”
莊笙站住腳,“行吧,你打算怎麼懲罰我?”
“我——”樓寧之沒了下文,惡狠狠地盯著她,隨即兩手捏上她的臉頰,搓圓捏扁,可勁兒折騰,總算是稍稍消了氣。
莊笙活動活動自己被摧殘的面部肌肉,說:“爸媽聽說你回來了,讓我們晚上回家吃飯。”
“我大姐二姐呢?”
“大姐前兩天就出差回來了,二姐不知道今晚加不加班。”
“行吧,明天再去外面吃,先回家。”樓寧之往前走了幾步,想了想,說,“不對啊,我爸媽叫我們回家吃飯怎麼不跟我說了,都是跟你說。”
莊笙牽著她加快腳步:“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樓寧之:“餵。”
***
“小姨——”剛進家門,一個小糰子就跌跌撞撞地撲在了樓寧之腿上,樓寧之腳尖故意往前點了點,小糰子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不覺得疼,仰頭奶聲奶氣歡快地喊,“小姨小姨。”
樓寧之把她大姐二姐的女兒抱起來,捏著她肥嘟嘟的臉蛋說:“圓圓這個像我啊,不怕疼。”小糰子大名樓梓苓,小名圓圓。
樓媽媽在邊上諷刺她道:“是皮糙肉厚吧?”
樓寧之裝作沒聽懂,鼻尖蹭了蹭圓圓滑滑嫩嫩的臉蛋,笑道:“還有個人沒叫呢。”
莊笙朝她伸出雙手。
“小姨夫。”小傢伙脆生生喊完,又朝莊笙撲了過去,樓寧之撒手,莊笙把小糰子接了個正著。
“小姨夫,騎馬馬。”
莊笙:“……”
這小東西一見到她就要騎馬。
莊笙讓她騎在自己肩膀上,小傢伙自顧自樂了會兒,又開始捏她臉:“騎馬馬!”
莊笙跪在大廳中央,四肢著地,給小東西騎馬,樓寧之歪倒在沙發上,和以前一樣沒個正形,偶爾小傢伙爬過來了,她伸手逗一下。
樓媽媽一臉嫌棄:“多大的人了,一點兒不注意形象。”
樓寧之衝她嘻嘻一樂。
過不了一會兒,樓宛之回來了,在自家女兒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也歪倒在沙發上,比起樓寧之不遑多讓。樓寧之趕緊向樓媽媽告狀道:“媽,你看大姐,四十歲的人了,一點兒都不注意形象。”
樓媽媽呵斥她道:“你大姐是公司的事兒累的,你再看看你,遊手好閒不務正業。”
樓寧之高聲控訴道:“我哪兒不務正業了,我去年還拿了獎呢。”
樓媽媽:“去年是去年的事,你去年吃了飯,今年我也沒見你少吃。”
樓寧之:“……”
樓寧之懟不過她,氣得不行,左右看看,把莊笙背上的小傢伙被抱了下來,塞進樓媽媽懷裡:“去年帶了,今年你接著帶,別老趁我不在家,壓榨莊笙這個青年勞動力。”
莊笙一切聽樓寧之安排,衝岳母笑了笑。
樓圓圓沒了大馬騎,在樓媽媽懷裡鬧了一會兒,發現依舊沒有,小嘴一癟,眼淚飛速蓄積,準備水漫金山。說時遲那時快,樓宛之已經從沙發消失不見,俯趴在地。
樓圓圓騎了上去,咯咯直笑:“駕!”
堂堂大總裁就這麼被自己的女兒騎著在客廳地上爬來爬去。
樓寧之裝模作樣嘆了口氣,自問自答:“慘不慘?慘啊。”
樓宛之抬頭瞪了她一眼。
樓寧之小聲對莊笙說:“你看這小東西,咱們家六個大人都整不過來,以後咱們可千萬不要孩子。”她瞧見莊笙專注的眼神,感覺有一點不對,“你喜歡孩子啊?”
她要是喜歡的話,她們也去生一個?
莊笙搖頭,笑道:“只是覺得大姐這樣有點好笑。”
樓寧之聽完哈哈笑。
沒想到莊笙也有幸災樂禍的時候。
在家吃了個晚飯,莊樓二人便回了自己的家——她們倆現在不和樓爸樓媽同住,畢竟兩代人,不,現在是三代了,不方便,樓宛之和樓安之因為孩子還小,保姆沒有家裡人放心,暫時都在家裡住著。
洗完澡躺在床上,樓寧之看著莊笙,感覺她欲言又止。
“怎麼了?”
“秦翰林秦導你還記得嗎?”莊笙問道。
“記得啊,怎麼了?”樓寧之回答,秦翰林那時候還想讓她去演戲呢。
“我不知道他怎麼找到的我,想讓我演一個電視劇,來影姐當女主。我看了本子,很不錯。”莊笙現在演話劇雖然演習慣了,但是內心深處還是想再拍點電視或者電影,這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她都想嘗試。
“你想接?”
莊笙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接啊。”樓寧之輕鬆笑開,看著莊笙詫異的眼神,她不由得捏了捏對方的臉,“是我向來影姐推薦你的,隨口一提,我沒那麼大的面子,秦翰林找你肯定是因為他私下做過功課,中意你。”
樓寧之知道莊笙從來沒有放棄過她的理想,她想重新出現在熒幕上。
莊笙去書房把早就打印出來的劇本拿過來,扉頁上赫然寫著四個大字——《女人四十》。
莊笙接了戲會不會再次爆紅,將來的事又會如何發展?樓寧之溫柔地望著給她講劇本講得兩眼發光、眉飛色舞的莊笙,心底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動搖。
三十一歲的莊笙,和二十九歲的自己,早就無懼人生的任何風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