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潤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內格外顯耳,聲音明明很輕,卻字字敲擊在寧夏的心上。
這……
然後人就在她眼前,猝不及防地投進了“水”裡,一點不給她準備的機會。
寧夏很明顯聽到對方似乎被嗆了下,那具瘦弱的身軀驟地蜷縮了下,像是抽搐起來一樣緊繃著, 隨即似是無法承受一樣劇烈抖動起來,之後徹底不動了。
不是,這玩意兒這麽恐怖的麽,一招致命?
她心下當即有些慌,喊道:“顧道友?顧道友……顧淮?!”
她腦子是被陰血藤偷了麽,怎麽忽然間犯起傻來,竟然一時間忘了對方還拖著那副破爛身軀。
對方本就舊傷都還沒好利索,又添新問題,雖骨玉株稍微緩和了他糟糕至極的情況,之後一番折騰大概又出了點小意外,剛才路上還吐血來著……
這樣殘破的身軀,再冒冒失失泡進這有如毒藥的靈液裡頭,說不定不用幾秒就得投胎去了。
寧夏心中當即浮起一絲懊悔來,雖然她也其實不太清楚自己在懊悔什麽。她又是出於什麽原因才沒有出聲的,真的是沒反應過來麽?其實都有之罷。
其實臨頭一腳,她當即就有些怯了,恐懼於未知,彷徨不定。所以那一刻才反應過來要把人攔住,最後隻得眼睜睜看著對方就這樣決然地投入靈液裡。終歸還是有著私心——
其實她當時該阻止才是。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還是先救人罷。
寧夏喊了幾聲, 沒忍住靠到邊上,猶豫了幾下就想去撈人。一起共患難的小夥伴,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而不作為。
看來這個計劃還是不行,得想想別的法子。唉……雖然她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法子了,但也總不能硬來是吧。
幸好對方大概也是想著試試水,所以選擇的位置並不遠,她稍微往外伸一伸便可把人抓住的樣子。
就在她快要碰到對方漂起那一角衣物時,那似是昏過去的人忽然有了動靜,驟然浮了起來,動作之大,叫寧夏也吃了一驚。
只見對方面色青白,本就蒼白的皮膚透著一種不自然的色澤,木木的,仿佛所有的生氣都流失了個乾淨。羽睫半闔,竟攏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狀顆粒,細密的眉毛也掛上一片微白,少年容顏精致秀美,如同冰刻一樣深邃。
看情況不對,寧夏聲音都是抖著的:“顧淮?”她就想去拉扯他的領子, 好歹要把人撈上來再說罷。
下一刻緊閉雙眼仿佛昏睡過去一樣的人卻怵地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寧夏的的眼眸。如流火一般的紋路, 刻在了眼底, 澄澈的眼眸似是都纏上絲絲縷縷的火焰,讓那雙極為出彩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層璀璨的光芒。
“慢著,別動!”他忽地往後騰了下,避開了寧夏的手腕。他的聲音跟剛才天壤之別,尾調很重,嗡嗡的,似是被灼燒過一樣,沙啞乾澀,把本就緊張的寧夏也弄得神經抽緊起來。
顧淮咽下到湧到喉嚨的猩氣,渾身好像只有一顆大腦還能算是活動著的,其余部位好似都不是自己的一樣。寧夏他們還是低估了這池靈液之能。
他們之所以敢下去自然都是合計的,也都各自下了根臂膀去試水。雖然……事實上仍是覺得有些超過可承受范圍,但對於修士而言挑戰極限以及忍耐都是必修的功課。
加之顧淮說若此靈源是他上次過來那個不錯的話,潛下去不用多久大概就可以過到對面去,如果是這種程度忍忍再忍忍也就過去了……好吧,就他們檢測出來的結論,下水不說凶多吉少,但是也必不可能全頭全尾地離開。
但是怎麽都比被陰血藤盯上吸食得屍骨無全要好。所以這一趟不論怎麽樣他們都是要跑的,說他們傻大膽好,說他們莽撞也好,兩人的目標可謂是相當一致——為爭取那一線生機而努力。
二人中寧夏的修為還高些,金丹修士的體質和修為自然不是築基修士能比的,更何況顧淮也不是普普通通的築基修士,他的身體千瘡百孔,體質差得不能再差了。兩人之中最危險的其實也是他。
而顧淮下來的時候也已經有心理準備了。其實方才用手臂試了下,他就知道自己十有**是撐不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從這裡活著離開了。
但是他們目前知道唯一知道的路,也是唯一的活路。他需要拚一把,用自己僅剩的無比珍貴的生命,此關若他熬不過便也就是死了。
這是他的決心,也是令他絕望之處。
果不其然,結果遠比他們預想的還要糟糕。
顧淮剛一下池那一瞬,感覺只是一池子普通的水而已,跟尋常的靈泉水沒什麽區別。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一股清涼之意將他包裹起來,隨即皮膚像是被什麽滾燙的東西灼燒一樣,劇烈的疼痛爬上脆弱的皮膚。
那一刻他甚至覺得自己要融化在這種可怕的溫度當中,要融化在這團五形的火焰當中。他感覺自己的五感在這一刻失去了效用。
難道他們……猜錯……了?這靈液的體感莫不是熱的?
也不用多久,很快新的一輪變化告訴了顧淮這個答案。那種宛如被火焰灼燒融化的觸感隻維持了極短的一瞬,他滾燙得似是都失去了存在的皮表又籠罩上一層新的感官——一種異於炙熱的極端。
冷!
極冷!冷極了!
積聚的熱度未曾消退,周身已被一種可怕的酷寒包裹起來。這種感覺並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累積疊加,一點點將你凍住,從外而內,皮膚、肌肉、血管、經脈、器官乃至於血液似是都要停滯下來。
這種感覺比之前邊那種灼熱感要可怕得多,畢竟後者只是單純讓他們感到熾熱難熬而已,眼下這股深深的幽寒之意竟是要將他的魂魄都抽取。
溫度、五感、意識以及自我都逐漸飄遠,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襲上他的心頭。
也好——
顧淮覺得好像這樣……也不錯。可為什麽……為什麽心底卻又無端橫生出一股空茫的寂寥來?他這是在難過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