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吳四虎這麽個“偶然”在,直接由黑羽衛牽頭,釘死吳王謀逆,問題是沒有問題。但會讓朝堂之上,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看薑和這小胖子,多乖巧啊,就差把我是官家的忠犬刻在額頭上了,就這麽一個人,黑羽衛竟然還盯著他。
那其他人呢?難不成連敦倫之事,黑羽衛都要趴床底下給記載得一清二楚了?
誰都害怕,官家的眼線,悄無聲息的將便人給哢嚓了。還不是哢嚓一個,是哢嚓一串兒。凡事有個度。吳四虎打了頭陣,再讓王相公等人去查證,便萬事大吉了。
說起來是有些白蓮花!但古往今來做官家的人,不都是把自己整得乾乾淨淨,純潔得像是無罪的羔羊的一樣,把敵人抹黑成河溝裡的臭老鼠麽?
薑和聞言,冷笑出聲,“事已至此,這跟麻繩上身,不管我是清白的也好,是不清白的也罷,此事都不能善終了。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也沒有什麽不能承認的。”
“為什麽呢”,官家抬起頭來,“我自問登基以來,從未做出什麽不對的事情來。”
薑和曬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官家,掙扎著站了起來,“為什麽?不服罷了。”
“本來當年,先皇有意立我阿爹為儲君。若不是姓齊的老妖婆,使了手段,害死了我阿爹,這個位置,哪裡輪得到你一個毛都沒有長齊的孩子做。”
“明明就是一個廢物,什麽都做不好,只會哭唧唧的人,竟然好命的做了大陳的皇帝。論出身,論才學,論見識,你哪一個比得上我阿爹?甚至於說,比得上我。”
“我不服。不光是我不服,你去宗親裡頭問問,看有幾個人服?”
“還往自己個的臉上貼金,搞什麽變法!一群坐在書桌上空想的書呆子,能整出什麽太平盛世來?平白的讓人笑掉了大牙!土地是祖輩浴血賺來的,法制是先賢一步一步摸索出來的。”
“就憑你?憑你的一點妄想。就要從人家碗裡扒飯吃,也不怕吃多了把自己給撐死!說到底,你不過是就是命好,養了兩條會咬人的好狗……”
薑和說著,看向了柴祐琛同謝景衣,“你們兩個可真可憐。他乾乾淨淨的,什麽都不知道,什麽都不懂,你們呢,一手血腥,一身髒水……嘖嘖……只會留下千古罵名。”
“這樣的人,值得你們效忠麽?別說什麽是好朋友了,沒得讓人笑話。”
見謝景衣同柴祐琛毫無反應,又看向了官家,“你也真可憐,是你在當皇帝麽?不過是被人操縱著的傀儡罷了。連說個話,都要別人替你來說。”
“我隻恨,隻恨被發現得太早了一些。只要再等等,等我的計劃一步一步的實施,這天下便是我薑和的!帝王不賢,有賢者誅之,有能者替之。”
謝景衣看了一眼薑和,又瞥了官家一眼,若有所思起來。
薑和說得沒有錯,上輩子他可不就是一步一步穩扎穩打的,實現了計劃,奪取了大陳的天下。若非重生一世,他們怎麽著也不可能在還在萌芽狀態的時候,便將薑和扼殺在了搖籃裡。
他現如今羽翼未豐,吳四虎還沒有被他完全套住,禁衛軍還不是他的;溫家才剛剛同他聯盟,朝臣之中,傾向於他的還不多;裴少都更加不會接管黑羽衛,亦沒有辦法,給謝景衣同柴祐琛下毒,讓近衛來圍殺他們。
薑和現在簡直就是一個剛出身的嬰兒,他還遠遠沒有謀逆的本事,所以才能夠叫他們打了個措手不及,毫無還手之力。
這個人,確實是工於心計。
死到臨頭了,還在挑撥離間,想要讓他們同官家反目。
謝景衣想著,看向了官家。
只見官家漲紅了臉,口中鼓著氣,過了好一會兒,方才大聲的吼道,“不服?不服憋著!”
謝景衣實在是忍不住,噗呲一下笑出了聲,“對,不服憋著!”
官家眼眶一紅,拖了最近的椅子,坐了下來,“我同你聊得來。原本以為,你便是朕的賢王。現在如今,是我想多了,我已經有了柴二同謝三,老天爺哪裡會讓我那樣的幸運,再得一知己?”
“我的命真的很好,從小母親便死於非命,我要認仇人為母。小的時候,宮裡沒有人瞧得上我,後來長大了些,柿子撿軟的捏,人人都要來殺我。最多的一次,我的一桌子飯菜裡,下了三種不同的毒。”
“做皇帝是什麽值得羨慕的事情麽?我寧願不做皇帝,有疼愛我的阿爹阿娘,夏日的時候,同柴二一道兒去遊山玩水,家有賢妻,有可愛的孩子。可我阿爹把大陳交給了我。”
“我既然接了這個擔子,就要把它挑起來。你沒有坐過我的位置,便覺得我做得不好,不配坐這個位置。這樣說話的你,同那些在桌案前空談治國的書生,有何不同?”
“吃老本很容易,祖宗都留下了框架,你只要照著來,出不了大錯。可是身為君王,明知道國不富民不強,外族虎視眈眈,還不窮則思變,守著過去東西,那就是正確的麽?”
“就能夠心安理得的去見祖宗,就能夠有臉面面對自己的子民嗎?我如何不知道,王公的變法不一定能夠成,我何嘗不知,變革不一定能夠成功,反而會引來罵名?”
“天底下不只有你一個聰明人。可聰明人往往瞻前顧後,不敢改變,還沾沾自喜的覺得自己先知,那些拿頭撞南牆的人,都是蠢蛋。要我來說,你才是個蠢蛋。”
“阿爹選我,並非是因為只有我一個人可以選。 而是他的其他的兒子們,都墨守成規。只有我是未知的。你與我年歲相當,甚至比我還年長一些。應當記得,那一年中秋節。”
“先皇拿出了兩個餅,一個是方形的,上頭刻了文字,一個是圓形的,上頭刻了武字。方形的是甜的,圓形的是鹹的,讓眾皇子來選。”
“哥哥們都猶疑不決,以為先皇話中有深意,是讓他們站隊,是儲君的考核。唯獨我果斷的拿了圓的。阿爹問我為何?我說鹹的裡頭有肉,我愛吃肉。”
“當時一笑了之,隻當我是童言無忌。可當天夜裡,先皇頭一回悄悄的來寢殿看了我。我能夠當這個皇帝,不是因為我命好。而是先皇,選中了我。”
官家說完,長出了一口氣。
隨即又一隻手,拉住了柴祐琛,一隻手拉住了謝景衣,“不過有一句話,你說得沒有錯。我的確是好命,因為我有兩個摯友,亦是賢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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