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步二十歲生日那天,用自己打工賺的錢買了一輛新車,還沒來得及上牌照,剛出去試駕一圈就遇上橋體坍塌,連人帶車一起掉進大江。雖然她極力自救,但最終還是沒能逃出生天,硬生生憋死在即將砸破的車窗邊。
對普通人來說,死亡就是終結,而她,又在自己的屍體中“活”過來了,只是再也沒有活人該有的心跳、呼吸、脈搏、體溫等生命體征。
安步對於“復活”並不意外,因為她是生死簿(bu四聲)的繼承者,沒錯,就是傳說中記載眾生生卒年月時辰的、天地人三書之一的人書,不過她擁有的這本人書是殘次品,只能看到每個人的生氣和死氣,最有用的一個功能,就是可以根據她的個人屬性和時代背景,隨機生成一套完整的身份戶籍以及相關證件,絕對真實,毫無破綻,堪稱最高端的“假證”系統。
活著的時候,安步很少動用過生死簿,這本書除了讓她看到各種靈異現象以及辦“假證”外,基本沒什麼卵用。直到她死亡,陰陽逆轉,生簿中的生氣值從10萬點掉到101點,而死簿的死氣值卻從10點飆升到600多萬點,整個世界在她眼中都變得死氣沉沉了。
這600多萬不只是安步本人的死氣,還包括附近所有人以及歷年死在這條大江中的所有冤魂的死氣。如果不是意外死在這裏,安步真不知道這條江裏竟然有這麼多淹死鬼。
生氣值只有101點的活屍安步,僅僅擁有緩慢移動的能力,五感嚴重弱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砸開車窗爬出來,順著江流,沉沉浮浮地飄向下游,開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流浪生活。
事故之後,她成了失蹤人口。父母並沒有放棄尋找她,在她之前,她的兩個姐姐也失蹤了,不過她有預感,她的姐姐都活著,因為她們身上的生氣,比任何人都強盛。只是安步不希望父母再經歷分離的痛苦,所以在流浪七個月、將生氣值積攢到1000點、勉強有個人樣的時候,她回到了父母身邊,將事情告訴他們。儘管難以置信,但他們還是接納了她,並且庇佑了她十年,讓她沒有後顧之憂的積攢生氣。
十年後,安步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城市中生活,也逐漸摸索出一套相對成熟的積攢生氣的方法。接下來的幾十年,她一直守在父母身邊,沒有遠行,直到他們百年之後,以“外孫女”的身份給二老送了終。從此,了無牽掛,屍行四方。
生死簿的“假證”系統終於發揮了重要作用,可以隨時變換身份,無論多少年,都不用擔心成為“黑戶”。
安步不會在一個地方停留五年以上,固定身份每十年換一次,其他身份則視情況而定。
如今是她變成活屍後的82個年頭,西曆2175年,她的固定身份是一名外語翻譯,C國人,25歲,孤兒,剛畢業不久,沒有固定工作,租住在銘祥社區的一套公寓中。
將翻譯稿發給客戶,安步起身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然後去廚房給自己榨了一杯蔬果汁。
她現在消化食物不是靠胃,而是由體內能量直接分解。蔬果是她經過反復驗證後,最終挑選出來的最方便吸收又能保障身體健康的食物,每次可以增加5-50點不等的生氣值,不過若是沒能即時補充食物,生氣值就會下降。
可惜她的味覺異于常人,食用蔬果只能作為補充能量的日常任務,完全無法給她帶來任何味覺上的享受。
她現在的生氣值是413605,聽覺和嗅覺還算正常,但味覺、視覺、觸覺還處於異常狀態。
看看時間,已經晚上9點多了,安步換上一套深色的休閒裝,拿著鑰匙走出公寓。
“安步,這麼晚還出去啊。”迎面走來的是鄰居張阿姨,剛出去遛狗回來。
“是啊,出去辦點事。”安步笑著打了聲招呼,走到停車坪,將自己的車開出來,駛入川流不息的馬路中。
不過片刻,車內控制系統發出一聲提示:【主人,有人招喚跑跑打車,座標K3C9,距離780米,是否接單?】
“接。”安步按照電子地圖的標識,朝指示座標駛去。
沒錯,她現在做的就是跑跑代駕,接送下單打車的客人,這是她的兼職之一。
變成活屍後,她每天只能睡2個小時,一旦超過2個半小時,她的大腦和身體就會開始僵化,所以她每天不是學習就是工作,又或是運動,總之,不能讓自己閑下來。
來到指示地點,亮了幾下車燈,便見兩名男子攙扶著一名醉醺醺的男子來到車前,將他扶進後座,系上安全帶,然後對安步道:“師傅,麻煩將他送到淮秀花園。”
“好的。”安步看了他們一眼,眉頭微皺。
兩人這才注意到司機竟然是一名女子,戴著帽子看不清樣貌,不過聽聲音好像很年輕,開夜車的女司機倒是少見。
正在兩人愣神間,安步已經載著醉酒男揚長而去。
淮秀花園距離這裏不過三四公里,中間紅綠燈也不多,很快就能抵達。說到紅綠燈,不得不贊一下現代的汽車,能夠智慧連接交通系統,識別紅綠燈,不然以安步的異常視覺,根本不能開車。
車子行駛到一個十字路口,淮秀花園在右邊,但安步沒有轉彎,而是筆直向前駛去。
“你,你要把我帶到哪里去?”醉酒男顯然還沒有醉到毫無分辨能力的地步,他指著車窗外,大著舌頭質問。
“那邊修路。”安步回道。
“哦。”這麼一說,醉酒男就信了,歪倒在座椅上不再動彈。
不過多時,安步將車開進市醫院,然後下車將醉酒男拎出來,叫兩名護士送他去做身體檢查,還幫忙墊付了醫療費,然後便離開了醫院。
醉酒男身上的死氣,宛如烏雲罩頂,安步就算不開生死簿,也知道他快死了。看他的樣子,不像絕症患者,意外死亡的幾率更大一點,但他醉成這樣,回家之後應該沒有其他活動了,所以如果有什麼意外,必然是發生在這個時間段。
無論是在上樓的時候摔死,還是在睡覺的時候猝死,又或者發酒瘋作死,將他送進醫院,都能最大程度地避免以上幾種情況。
至於墊付的那點醫療費,安步壓根不放在心上,如果那個人能夠度過死劫,她就能獲得相應的生氣值。
上車之後,安步不再關心這件事,繼續開始她的接送業務。
晚上8點到11點是打車高峰時段,11點之後,乘客就少了。安步一般會跑到淩晨2點,回家之後休息2個小時,5點左右起床學習。
1點多時,安步接了最後一單,是兩名二十歲上下的青年,打扮新潮,模樣還算周正,就是眼神不怎麼討喜。
他們時不時往安步身上瞅,帶著一股子不懷好意。
“到了。”安步將車停在街邊,示意他們下車。
一頭黃毛的青年下了車,剩下那名紅毛青年卻沒有下車,兩手攀在駕駛座椅上,湊過來笑嘻嘻地對安步道:“小姐一個人開夜車不怕嗎?”
另一邊,先下車的黃毛一把將前車門拉開,探身看向安步,吹了一聲口哨:“哎喲,還是個小美女。”
安步一看這架勢,就知道遇上流氓了。
“你們想怎麼樣?”她適時地活動面部肌肉,露出驚懼的表情。
“嘿嘿,別怕,哥哥只是想陪你聊聊天。”嘴上這麼說著,一隻手已經將安步的帽子取了下來。
幾縷青絲垂落,透出無限風情。
黃毛青年看得眼睛都直了,原本只是想調戲一下,過過手癮,如今見到這等美色,心中頓時瘙癢難耐。
他左右看了看,此處偏僻,又是深夜,正是一逞獸欲的好時機。
兩名青年交換了一個淫穢的眼神,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一致。
黃毛快速解開安步的安全帶,將她從車里拉出來,紅毛立刻從後面捂住她的嘴巴,一起將她拖進旁邊的小花園,急色的兩人完全沒注意他們拖走的是一具“屍體”。
不過片刻,只聽小花園裏傳來布料撕裂的聲音,接著是身體碰撞的聲音,最後是隱忍而銷魂的哀叫聲。
十分鐘後,安步悠閒地從花園中走出來,揮了揮身上的草屑,重新戴上帽子,坐上車,調出車內監控,上傳給跑跑總公司,上面清楚地記錄了兩人將她拖出車的過程,他們還沒來得及刪除,若非如此,她也不會等到小花園才動手。
做完這一切,安步俐落地打個倒,甩尾而去。
第二天,準備晨練的居民經過花園,驟然看到兩名青年衣衫不整地纏抱在一起,皮膚上佈滿青青紫紫的痕跡,姿勢十分的撩人,畫面十分的辣眼睛。
“我去,兩個男人在花園野戰?”
“實在太特麼有傷風化了!”
“好氣啊,老子這雙保存了30年貞操的眼睛就這樣被污染了!”
兩名青年在颼颼的寒風和熱鬧的議論聲中醒來,然後發現他們被一群大媽大爺強勢圍觀了,當即捂臉遁走……
安步回到家,將帽子往沙發上一扔,隨後走進浴室,準備洗漱。
她站在鏡子前,望著**的自己,肌膚嫩白,雙峰飽滿,腰肢纖細,算得上姿容絕麗,但它沒有一絲溫度,也沒有一絲血色,白得有些妖異。這已經是她最好的狀態了,剛死的時候,皮膚乾癟灰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養了四、五年,才掌握保持健康的規律。
安步踏進蓄滿溫水的浴缸,將全身浸泡在水中,水氣氤氳,溫度適宜,然而她完全感受不到泡澡的舒適,只是例行清潔和按摩,保障身體的潔淨和肌肉活性。
“In the dream,it seemed as if there were a destination……He was left,upon awakening,with the feeling that he wanted……”浴室中,緩緩響起念讀外文的聲音。
為了確保大腦正常運作,每當空閒時,安步就會思考,或背誦,或算數,或規劃未來……總之,儘量不讓大腦停止活動。
這個習慣,安步堅持了八十年,從最初連幾個單詞都很難記住,到現在的快速記憶,她付出了巨大的艱辛和努力。
儘管很累,卻從未放棄。
因為,她想活著。
而且,要活得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