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步目前還記得自己死得最慘的一次,是飛機失事。當時她發現某次航班上所有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都籠罩在死氣中,死亡時間相差無幾。於是她在飛機起飛前給機場打了一個匿名電話,聲稱那架飛機上裝有炸彈,目的是想讓他們暫停起飛,派人排查一下飛機故障。
機場負責人果然取消了當次航班,雖然很有可能是惡作劇,但也不能不重視,畢竟關係著數百人的生命安全。但是,經過排查,飛機上既沒有可疑物品,也沒有任何機械故障,所以他們斷定之前的電話只是一次惡作劇。
不過,安步最初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原本乘坐那架飛機的乘客要麼轉機,要麼退票,逃過一次死劫,然而,安步卻發現那幾名機組人員身上的死氣並沒有消失,隨著他們調換航班,死氣也隨之轉移到他們負責的另一架飛機上。
安步意識到這次事故原因不在飛機,而是人為。由於之前已經打過一次電話,所以這種方式肯定不管用了。於是她也購買了這次航班的機票,登上飛機,想將引發慘劇的犯人找出來。
結果她失敗了,她沒想到下手的是一名空姐,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將危險物品帶上飛機的。在起飛8分鐘後,飛機轟然一聲爆響,在空中四分五裂,飛機上179名乘客和機組人員全部罹難。
安步被炸得支離破碎,當時唯一的念頭是終於可以安息了。她覺得自己應該會像喪屍一樣,只要被爆頭就無法再活動了。但事實並非如此,七天后,她出現在生死簿空間,身體被重組,死氣值增加了11329點,整個人看起來就像難民一樣,枯瘦如柴。
她救了一些人,卻也害了另一些人。她自己甚至連選擇死亡的權利都沒有,留給她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活”下去。
自此之後,她救人之前,都會以只犧牲自己一人作為先決條件,儘量不牽扯其他無辜的人。
這次新海失蹤事件,安步推測應該是外因,而非人為,所以她才會趕過來,能救一個算一個。
被吸入海底時,安步倒是不擔心自己會葬身魚腹,因為她的死氣一旦融入血肉,就會變成屍毒,任何生物吃下去都會中毒。而且她身上還帶著匕首,想要破開魚腹並不是難事。
身體隨著水流捲入一個黑暗的空間,四周全是水,伸手不見五指。安步不用呼吸,不需要擔心被淹死,只是水壓太大,連沒有痛覺的她都感覺有些不適。
不過,等水流逐漸趨於平緩,安步能夠控制身體時,驚訝地發現水壓變小了,好像四周形成了一個抗壓層。
安步懸浮在漆黑的海水中,感受著來自這只生物的死氣,在這片死氣中,竟然還隱藏著一股生氣。安步順著這股生氣,緩緩向黑暗深處遊去。
不知遊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現了幾點光亮,隨著不斷推進,光亮越來越多,逐漸將這個黑暗的空間照亮。
安步這時才發現,自己似乎身處在一個類似海底溶洞的地方,而非她一開始以為的魚腹中。
溶洞的岩壁上,生長著很多閃爍著螢光的植物,如果安步能夠看到色彩,必然會驚歎於這片五光十色的美景。
正在安步琢磨這是什麼地方時,餘光突然瞥見一件物體,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具浮腫的屍體。視線快速掃過四周,又先後發現了好幾具屍體,細數之下,大概有12具。
他們應該就是這段時間失蹤的船員和乘客,安步認出其中一人正是她在商場遇到的、沒來得及救的那個禿頂男人劉金。
他們的屍身基本完好,似乎沒有被大型魚類啃食的跡象。奇怪,如果不是為了吃,這只不知名的生物將這些人吸進來幹什麼?
帶著疑問,安步繼續朝那股生氣所在的位置遊去。
不過多時,她在幾塊岩石之間,找到了一團球狀物體,外面似乎有一層透明薄膜,包裹著一隻形狀不規則的小生物,時而伸展,時而收縮,彷彿在呼吸一般。她感受到的生氣就是從它身上散發的,和她以前從新生嬰兒身上感受到的差不多,所以她估計這個小東西可能某只海洋生物的幼體。
正在思索間,安步的左臉似乎被什麼東西輕觸了一下,她轉過頭,赫然看到一根半透明的觸鬚在她身側輕輕擺動。觸鬚很長,一直延伸到黑暗深處。
它在安步眼前晃了幾下,然後一分為二,二分為四,從一根變成了四根。
安步:“……”這是幾個意思?
四根觸鬚擺出一個手抓狀,對準安步,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回應。
安步遲疑了一會,將手緩緩伸向觸鬚,下一秒,她的手被觸鬚團團纏繞。
【混遺——】
在接觸的瞬間,生死簿上突然出現一行字。
【混遺,四海為居,變化萬千,淨化天地污濁,壽逾3000年,食之不魘,可以禦凶。】
安步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她的生死簿只能記錄生氣和死氣,無法查閱生靈的具體資料,但這只生物卻打破了她的認知。生死簿不但記錄了它的生卒年月,而且還詳細記錄了它過往的經歷。
這只混遺生於一千九百多年前,曾經被一名漁夫當作福魚飼養了三年,而後放歸大海,從此居於深海,附著在泥沙和岩石之上,以微生物為食,鮮少活動,常年處於半沉睡狀態。物換星移,眨眼間數百年過去,人類科技越來越發達,但污染越來越嚴重。混遺以淨化污濁為天職,不斷吸收著海洋中日漸增加的污染,不到兩千年,生命便走到了終結。
於是,混遺開始繁衍後代,並且向人類尋求幫助。因為在它的記憶中,它就是被人類養大的,所以它將人類當作延續後代、必不可少的重要元素。然而它卻不知道,人類根本無法在海中生存,它的一次次召喚和祈求,只是徒勞。
隨著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它也變得越來越焦慮,不明白人類為什麼無法回應它。直到安步的出現,它終於能夠傳達自己的意願了。那種喜悅,讓它難以自已。
混遺沒有放開安步的手,而是又分離出幾條觸鬚,將岩石縫中的幼體裹起來,珍而重之地遞到安步的手上。
【拜託了。】
腦中彷彿響起一個帶著期盼的聲音,安步捧著那個包裹在透明薄膜中的小生命,感受著從中湧現的磅礴生氣,點頭接受了它的託付。
哎……水中隱隱傳來一聲欣喜的喟歎,原本纏繞在安步手上的觸鬚逐漸變得透明,隨後如同煙霧一般消失無蹤,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不久之後,新海海水的水質從最佳的第一類逐漸下降到第二類。
有一些生物,一直在默默淨化這個世界,從它們出生到消亡,都沒有人知道它們曾經存在過,來得悄然,去得無聲……
隨著混遺的死亡,隱藏在海底溶洞中的屍體也相繼浮出海面,籠罩在那片海域的死氣也煙消雲散。
安步的死氣值沒有增加,反而收穫了3207點天命生氣值。
在安步被捲入海中不久,船長很快察覺不對勁,踟躇片刻後,最終還是派了幾名船員和志願者過去查看情況,但現場除了安步失蹤之外,其他人都被打暈掛在快艇上,並沒有其他損傷。
他們之前在船上看得很清楚,當時遊艇上的人都跟著魔一樣,一個個地往海裏跳,是安步奮不顧身將他們從海中撈上來的。現在其他人都安然無恙,但救人的那個女孩卻不見了。
所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在附近海域搜索了許久,天色逐漸暗淡,就在他們準備放棄時,海面上突然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不過多時,一具具屍體從漩渦中冒出來。
“天啊,那是什麼?”船上的眾人全都騷動起來,臉上帶著緊張和震驚。
“好像是那些失蹤的人!”
“老懷,我看到老懷了。”
“那個是王姐的男人,沒想到他也遇難了。”
好幾個死者的身份被辨認出來,雖然五官已經臃腫,但穿著打扮和基本體貌還是能夠辨認的。
這時,一名意願者突然指著前方大喊:“快看,古安,是古安!她還活著!”
所有人全都朝那邊望去,只見在漩渦中心,一個人影順著水流緩緩遊動,賣力地向船艇靠近。
“我的天啊!她竟然還活著!”
“臥槽,太特麼神奇了!”
“快,準備救援!”
船員和志願者們一個個激動得瞪大眼睛,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他們從中午搜索到下午,足足5個小時,一個人在沒有任何潛水設備的情況下,是怎麼在海底存活下來的?!
數十分鐘後,安步在眾人的接應下,順利登上了船艇。不等別人發問,她先找人要來一個水桶,將握在手上的混遺幼體放入桶中。
眾人湊過來看了一眼,雖然奇怪她為什麼要帶上來這麼一隻小生物,但現在沒有人關心這個,他們一方面忙著打撈屍體,一方面想知道安步在海底發生了什麼事。
安步早已想好說辭:“我被捲入一個海底溶洞,這些屍體都是在溶洞中發現的。”
“然後呢?你是怎麼在溶洞中活下來的?”
“我下海之前帶了供氧設備,之後又在溶洞中發現了死去的船員留下的氧氣瓶。經過一番摸索,終於找到出頭,成功逃了出來。”安步說得輕描淡寫,眾人卻聽得心驚膽戰。在黑暗的海底一個人尋找生路,換做其他人估計早就絕望了。她不僅要承受強大的水壓、未知的危險、還有氧氣耗盡的恐懼。
一名意願者朝她豎起拇指:“厲害!”
安老屍:呵呵,受之有愧。
這時,一名船員走過來,摸著後腦訥訥道:“謝謝你,古安小姐。”
安步看了他一眼,認出他就是那個被自己一個手刀看暈的傢伙。
安步笑道:“不用客氣。”
“古安小姐,你當時怎麼會讓我捂住耳朵?”這名船員記得很清楚,那時候四周毫無異狀,安步卻像是能夠預知一般,提前發出警告。
安步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能聽到一般人聽不到的低頻率聲音。”
旁邊一名意願者恍然介面道:“啊,我知道,有些人的耳朵確實能夠接受特殊頻率的聲音。這麼說,導致船員和乘客跳海的原因就是這些聲音?它們有催眠的作用嗎?你怎麼不受影響呢?”
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安步都耐心回答了,回答得似是而非,反正別人也無法求證了。至於聲音的來源,她則表示不清楚。
不過,安步帶回的資訊對於調查失蹤原因具有極大的參考價值,救援隊之後可以採取相應的措施,大大降低了救援的風險。幾天後,剩下的失蹤者也相繼被找到,可惜都已經遇難。那個海底溶洞也受到有關部門的重視,即將組織探索。
原本應該死亡的67人,因為安步的介入,全部逃過一劫。她得到了3207點天命生氣值,同時還有來自混遺幼體的第三個“∞”。
自此之後,新海再也沒有發生過類似的失蹤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