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很快買了炸雞回來,出了幸福里一條馬路上都沒有炸雞店,要往前拐個彎才有無骨大雞排賣,他沒能買到炸年糕,於是給苗苗買了大杯的珍珠奶茶,跑回家的時候苗苗窩在沙發上,整個人縮在毯子裡。
滿屋子的酒香氣,苗苗好像喵小姐那樣把胳膊抬起來埋住自己的臉,茶朵上堆著花花綠綠的錫紙,六十四支裝的酒心巧克力已經空掉了一小半。
程先生難得的不能保持鎮定,他看看這些包裝紙,歎了一口氣,他買了酒克力是想送給苗苗當情人節禮物的,拿出來想讓她高興一點,可沒想到她這麼快吃了這麼多。
每支巧克力裡裝的都酒廠的原裝酒,威士卡龍舌蘭和伏特加,苗苗吃了二十多個,她不是睡著了,她是喝醉了。
程先生坐到沙發上,伸手撥一撥她的頭髮,她大概把這個當作是她小時候吃的那種糖水巧克力了,程先生有些後悔,早知道應該買日本產的,裝在禮盒裡的高跟鞋,那種酒比較淡。
他沒想到她會吃的這麼多,還這麼急,苗苗手上還抓著一個,咬了一半,酒液已經被她全吸光了,剩下半個巧克力酒瓶底還被她握在手裡。
臉跟耳朵都紅通通的,也不說話也不打呼,胸膛一起一伏,乖乖的攥著毯子睡著了,連喝醉了也不給人添麻煩。
程先生給她調了一杯蜂蜜水,才要喂她喝水,苗苗的手機響了,顯示是姐姐打過來的,程先生沒有接,想回復一個消息過去,可他不知道苗苗手機的密碼。
第一個打過來沒有接,第二個又打了過來,程先生知道苗苗的大伯一家子都在美國,現在是美國時間的淩晨四點,這個時候能爬起來打電話,一定是有急事。
苗苗是叫不醒了,程先生只好先接起來,那邊姐姐“劈裡啪啦”一通說:“你怎麼現在才接電話,我媽買了飛機票要回去,你看看能不能去機場接一接。”
程先生停頓一下,等苗苗姐姐說完了,他才開口:“苗苗睡著了,請問是什麼時候的航班,我可以安排一下。”
這下輪到苗苗姐姐卡殼了,她沒想到電話會是一個男人接起來,接起來還這麼客氣,程先生先自我介紹:“我是苗苗的男朋友,我姓程。”
苗苗姐姐馬上反應過來,苗苗還從沒跟她提過有了男朋友,看起來還很要好的樣子,她頓一頓,聲音輕下來:“那你知道,她媽媽來找她伐?”
程先生應一聲,苗苗姐姐鬆口氣:“這個問題有點複雜,等我媽回去吧,讓苗苗先不要管,她心腸軟呀。”
程先生還不知道苗苗發現了秀子脖子上的那顆痣,心情低落不僅僅是因為媽媽回來找她的緣故,但既然苗苗的姐姐不說,他也不方便探聽,記下了航班號,又問需不需要訂酒店,兩三句話一說,苗苗姐姐對他的印象非常好。
“苗苗膽子小心腸好,那家不管提什麼條件,都不要搭理。”反正還有一天,媽媽就殺到,到時候苗苗不好意思說的事,都讓她來說。
程先生一向以為苗苗跟她大伯母家裡相處並不好,沒想到真的出了事情,大伯母竟然肯千里迢迢飛過來。
程先生捏捏苗苗的耳朵,準備給大伯娘訂一個好一些的酒店,他掛掉苗苗姐姐的電話,苗苗還睡得像只小貓,程先生摸摸她的背,她夢裡也有知覺,覺得舒服了,喉嚨口發出模模糊糊的聲響。
程先生把苗苗的頭捧起來擱到自己大腿上,拿起那個她吃了一半的酒心巧克力,她連吃巧克力都是乖的。
把紙剝得完完整整,咬掉酒瓶的頭,吮掉酒液,再吃酒巧力的酒瓶殼子,程先生把剩下的半個嚼掉,龍舌蘭的味道,在舌頭上卷一卷,覺得不夠,低頭吻一吻她。
苗苗唇邊還沾一點酒漬,嘗起來甜蜜蜜的,程先生伸出舌頭舔一舔,苗苗覺得癢,脖子一縮又縮回去。
她從五點一直睡到夜裡十點,程先生坐在沙發上回復郵件,替苗苗的大伯母定好酒店,再查一查航班資訊,要飛二十幾個小時,那邊還沒上飛機,等她到了,也是後天的事情了。
程先生眼看時間不早,要把苗苗抱到床上去,她身體一動醒了過來,睜開眼睛屋子裡面沒有點燈,還沒等她坐起來,就被程先生摸摸臉:“好一點了嗎?”
苗苗這才想起來自己吃酒心巧力吃醉了,一開始只是想要吃點甜的,沒想到這個酒心巧克力後勁這麼足,她吃的又急又多,醒過來還有點暈乎乎,程先生站起來去泡茶,把大雞排熱一熱,放在託盤裡替她拿過來。
蜜桃烏龍茶早已經喝完了,壺裡還餘下一點蜜桃香味,程先生又泡了一壺,把無骨大雞排的紙袋打開來,香味吹到苗苗鼻子裡,她坐起來,躺在男朋友懷裡,咬了一口雞排。
程先生自從到了上海,還沒有吃過炸雞,在英國吃炸魚炸雞太多,到了上海有短暫的不適應,然後就順從了自己基因裡天生攜帶的中國胃基因。
苗苗只咬了一口就不再吃了,她其實不是真的想吃炸雞,就是特別想聞一聞炸雞的味道,吸一口珍珠奶,整個人又倒下去。
“現在好一點嗎?”程先生揉揉她的臉,這件事他沒有辦法幫忙,只能努力讓她開心起來,苗苗點點頭,一口雞排確實讓她好了一點。
程先生把苗苗姐姐來電話的事告訴她,苗苗怔住了,她沒想到大伯娘會回來,一張機票兩萬多,就算姐姐賺得多,大伯娘也已經幾年都沒有回來了。
想到大伯娘的聲氣,苗苗就不由自主的氣弱起來,大伯娘一向聲名在外,不論是她的脾氣還是她的精明,幸福里一條弄堂沒有敵手,後來跟著女兒去美國,樣樣東西都仔細寄過去,裡面還有一付麻將牌。
一家人沒有住在華人區,要是住在華人區,那還去什麼美國,大伯娘一個英文單詞都不會說,硬生生教會了鄰居主婦打上海麻將,再燒幾個改良新小菜,糖醋豬肋排,五香熏魚排,社區活動的時候,整個社區的煮婦都被她征服。
苗苗好幾年沒有見過大伯娘了,從她成年開始,已經有七八年了,倒是視頻通話過,可是苗苗跟大伯娘不那麼親近,看她就像看到班主任,有點怕她,不敢說話。
大伯娘也不在意,她就算是個家庭主婦,也天天忙的腳不粘地,一來女兒懷了孕,更加沒空幹閒事,天天帶孩子,學英文,比大伯學的快的多,早已經能交流,還去參加美國主婦的讀書會。
把她肚皮裡那點農場故事全講給美國人,不光美國有農場,中國也有呀,回來就嘖著嘴巴告訴女兒,原來美國人民也沒見識,不如居委里弄老娘舅,太陽底下哪有新鮮事,到哪裡都是一樣的。
苗苗這點氣弱被程先生看在眼裡,他看過幸福里的很多鄰居,上了年紀的阿姨個個都去跳廣場舞,拎著小菜籃子來來往往,活得特別有生氣,苗苗的大伯娘大概也是這樣人物:“她回來大概是要做什麼呢?”
程先生英國人脾氣一時改不掉,就算是伯父叔叔,也不會插手別人家的事,何況大伯一家已經去了美國七八年,他們家裡的親戚只有耶誕節和中國年才會見一見。
他也沒有深入接觸過這樣的上海阿姨,苗苗看看他,她猜測大伯娘是知道消息回來的,至於回來幹什麼,取決於她知道了多少。
苗苗有點害怕又有點心安,她沒辦法跟媽媽說些什麼難聽話,就算沒有感情,她也一樣生下她,苗苗做不到把話說得太明白,看她的樣子,精神已經要崩潰。
大伯娘不一樣,她當嫂嫂的時候就跟這個妯娌不對付,如今不是妯娌了,苗苗在她眼皮子底下長了十八年的,她當然是長輩,碰到這樣的事情自然要出面。
苗苗放飛出來七年多,突然之間又有人管,她眨眨眼睛,程先生沒能讓她笑出來,大伯娘讓她笑出來了,瞬間身上有了力氣。
她一直覺得沈星有點像大伯娘,只是一個乾瘦瘦,一個胖咚咚,苗苗的身材沒有像到親生娘,反而像了大媽媽。
她頭一回見沈星的時候,就覺得她熟悉,兩個人一樣風風火火,只是沈星衝動的多,要鬧就要鬧徹底。
她沒有辦法面對的事情,有一個親人回來跟她商量,苗苗忍不住去想,她爸爸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情,他除了前次婚姻的女兒,還有一個女兒,這個女兒姓了田中。
程先生摸摸苗苗的頭髮,沒有告訴苗苗,田中先生跟他坐在沙發上的時候,很客氣的問他,目前的經濟狀況怎麼樣,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可以提,畢竟是他妻子的女兒,又忽略了她這麼多年,應當提供一點經濟補償。
於是程先生也一樣客氣,拿出他在英國常用的那一套,用談論天氣的口氣說:“如果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也盡可以向我提出來,既然是我妻子的母親,雖然並沒有撫養過她,也應當提供一點經濟上的幫助。”
這件事情苗苗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像現在這樣,鬆開眉頭笑一笑,吃點酒心巧克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