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爸媽得在我葬禮上哭成什麽樣呢,嘖,我都怕他們沒我活不下去。”少年的話題從僵屍一樣的鯊魚肉跳躍到了他爸媽,語氣淡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兒。
但他越是這樣,薑恬就越覺得難受。
薑恬也就是在那一刻才突然覺得自己站在防護台上張開雙臂的舉動多愚蠢。
至少她很健康,不用與病魔作鬥爭。
她確實從出生起就不被期待,甚至她跟母體連著的臍帶剛被剪斷,生母掙扎著起身看了她一眼,然後像個百米跨欄運動員似的直接從病床上一躍而起,義無反顧地奔向窗口,咆哮著從樓上跳了下去。
親爸好像是用槍自殺的,反正她出生不過半天,就變成了孤兒。
魔鬼的孩子,不該出生的孩子,帶來不幸的孩子。
是這種情況更慘?還是得了絕症的少年眼看著生命流逝卻無能為力更慘?
也許是得了絕症的人吧,薑恬想,她哪怕從這跳下去也是無牽無掛的,但這個不良少年大概有很多很多舍不得,很多很多放不下,這樣是不是更痛苦一些?
“哦對了,”少年把沒點著的煙叼進嘴裡,話題又從他爸媽跳躍到了女人,笑著,“還聽說法國和俄羅斯的女人最好看。”
充當了半天啞巴的薑恬終於找到了說話的機會,她從小在法國長大,對這件事還是挺有發言權的:“法國女人非常優雅浪漫,氣質很好的。”
少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哦,去過法國啊?那其他地方還沒去過?要不你別自殺了,這個世界比你想象中的更有意思,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我是看不成了,不如你多去看看?”
不如你多去看看。
像是一種托付,我把我做不完的事托付給你,請你替我去看看。
“喂,”少年見她不說話,又喚了她一聲,問道,“還想跳麽?要不我陪你?”
薑恬看向少年模糊的輪廓,緩緩搖了搖頭。
有那麽一瞬間,她覺得他背後長出了一雙帶著黑色羽毛的翅膀。
像是被驅逐出天堂的墮天使,遊蕩在人間,只等著審判日來臨之時被丟進火湖。
那天聊了不知道多久,薑恬隻記得自己快要被凍僵了,少年也說得累了,打了個呵欠,聲音裡帶著困倦的笑意,突然問她:“哎,我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薑恬吸了吸鼻子,鄭重點頭。
他突然大笑,輕輕一躍在防護台上跳了下來,那支煙被他從耳朵上取下來夾在指間,少年笑得囂張且爽朗:“那你可以忘了,因為我說的所有話都是——”
他突然靠近薑恬耳側,笑著說:“——騙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薑恬:?!
第10章 茶樹
“因為我說的所有話都是騙你的。”
薑恬愣了愣,一時間有些沒反應過來。
什麽是騙她的?
剛才還情真意切地厭倦醫院、希望活著、憧憬未來呢,怎麽突然就成騙了?
少年說的太多,她一時分辨不了到底他哪句話是騙人。
不良少年蹲在地上摸索著,找到之前掉了的打火機,“嚓”地打出小火苗,用手籠著火點燃了煙。
薑恬在火光亮起來的時候短暫地看到了少年高挺的鼻梁以及垂著的眉眼,看不太清,隻覺得他眼睛深邃,應該是個挺帥的人。
“我剛才說的所有話都是現編的,不過呢,你去ICU或者重症監護室裡瞧一圈就知道了,沒活夠的大有人在,年紀輕輕沒什麽過不去的,向前走,走得快一些,那些你以為不過的過去,就會被你甩開了埋在時光深處,再老成一坨化石。”少年語氣突然正經了些,叼著煙起身,靠在天台防護欄上,掀起眼皮看她,“你挺衝動的,說跳就跳?”
“沒有人希望我活著。”薑恬冷靜地陳述著。
“嘖。”少年衝著她呼出一口煙,語氣嚴肅,“我希望啊,你也希望的話,這就兩個了,以後還會有更多,要給自己遇見的機會,不要沒等到最後就提前結局,耐心點。”
薑恬被他說得有點愣住。
“再說了,他們不希望你就不活了?這麽聽話?”少年說。
夜風吹過,香煙的味道彌漫在冷空氣裡,這位叼著煙的少年正經不過三秒,自己說著說著又笑了:“傻愣著幹嘛呢,走了,這破地兒凍死人了。”
說完少年猝然結束對話,看樣子是準備走了。
薑恬蹙眉,提出疑惑:“那你身上的消毒水味是哪來的?”
“啊,這個啊,打了一架去醫院做了個傷口消毒。”他大笑,把打火機丟給她,“趕緊回家睡覺吧妹妹,路過藥店買點藥備著,在這吹了一夜風,明兒估麽著要感冒。”
“你呢?你去哪?”薑恬忽略掉他對她的稱呼,問道。
少年背對著她擺了擺手,動作舒展利落,指間夾著的煙蒂閃過一點猩紅的火光,高高的身影踏進樓梯口的陰影處,笑道:“去天堂。”
薑恬當時一直處於震驚的狀態,在一個正準備自殺的深夜,突然冒出個人把你攔住了,跟你說了一堆讓你同情的話,在你的同情心達到巔峰並且早把要自殺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