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樾自殺的那天他們的歌剛拿過獎,魏醇開著車子往工作室走,江樾那陣子經常去工作室住,說是為了寫歌找靈感。
江樾打電話來的時候魏醇正在堵車,隨口抱怨道:“帝都哪都好,就是太堵了,以後咱們找個臨海的小城市住得了,空氣還好,面朝大海春暖花開,是不是哥?”
“好啊。”江樾笑了笑,“別急,慢點開。”
魏醇死不正經:“想快開也不行啊,堵出八百裡了!媽的八百標兵奔北坡,北坡太堵上不去。”
江樾被逗笑了,在電話那邊笑了起來,隨後突然問:“阿醇,要是有一天我再也寫不出歌了怎麽辦?”
“呦,我的大作曲家,還擔心這個呢?”魏醇點了一支煙,“寫不出歌要你何用,那就退出樂壇換個玩的唄。”
他按下車窗吐出一口煙:“對了江樾,別煮麵啊,我買了你最愛的淮山藥龍骨湯和羊肉燒麥,期待你的親弟弟回去投喂你吧!”
江樾像是頓了頓,才說:“好。”
但他食言了,沒有如他說的那樣期待晚餐和魏醇。
對江樾自殺毫不知情的魏醇,還以為那天只是普通的一天,晚霞映得天邊紅燦燦,魏醇為了等一個步履蹣跚的大爺過馬路還錯過了一個綠燈。
那時他滿心善意,搖下車窗對大爺說:“您慢點,不急。”
但他的善意換來的是什麽呢?
是他拎著淮山藥龍骨湯到工作室時倒在血泊中的江樾,是母親和父親的懷疑,是警察局裡一遍又一遍的審問。
是痛失所有愛與暖,墮落進地獄。
哪怕警察查了多天,給出的結論是死者自殺身亡。
他還是再也進不去魏家的家門。
他還是父母心中的殺人凶手。
“你為什麽不早點回去!你早點回去他就不會死了!”
“你為什麽要送他刀子!”
“該死的人是你!你是殺人凶手!”
江樾的葬禮那天天色陰沉,悶得人胸口發疼,魏醇沒哭,默默地注視著黑白照片上笑得溫潤的人。
一切塵埃落定,從此世間沒有江樾。
魏醇跪在工作室的地上,用力洗刷地板縫隙裡烏紅色的血汙,終於失聲痛哭。
更令人絕望的是,在他那些艱難的日子裡,路口那棟剛竣工的辦公大廈出事了,當天路口封路,新聞報道說,一個女孩從頂樓跳了下去。
魏醇頹唐地捏著一罐啤酒,胡子拉碴,看見新聞時他愣住了,突然想到了大半年前頂樓遇見的那個迎著夜風展開雙臂的女孩。
是她嗎?
她還是沒能活下去嗎?
“你是災星!因為你你哥才會死!你是凶手!”
他真的,是災星嗎?
自以為救了人,其實並沒有。
自以為給江樾帶來快樂,其實也沒有。
這件事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這兩件事混合在一起,兩條人命混合在一起,像是沉重的悶棍砸斷了魏醇20多年的囂張和輕狂,砸斷了他的肆意和歡樂。
魏醇終於崩潰了,他開始自我封閉,開始酗酒抽煙,也開始自暴自棄不修邊幅。
他對這個世界不是沒有怨言。
他們做了那麽多好事,對這個世界發出那麽多善意,甚至OB的第一筆收益、寫歌的第一筆收益都捐了出去。
為什麽這個世界沒有回報給他哪怕一絲一毫的溫暖?
反而冷得像是冰窖。
又冷又黑暗,永遠都噩夢連連,魏醇這樣渾渾噩噩了兩年,終於在薑恬拎著包包走上二樓那一刻看見了一點點光。
-小可愛,跟姐姐喝一杯嗎?
薑恬是一束明亮的陽光。
讓他想要走出來。
坐在沙發上的薑恬渾然不覺,還在慢慢講述:“現在想想,18歲就結束生命真的太可惜了,沒有魏醇就沒有今天的我,那天他說‘哎妹妹,你有火嗎’,我把打火機遞過去,其實不是他需要火,而是我,需要一把照亮我的光源,是我借了他做我的明燈。”
薑恬,是你做了我的明燈。
魏醇看向她,目光炙熱。
她不只是陽光,而是一段溫暖的繩索,正拉著他從黑暗裡走出來。
“我的第一支成名香水,就是按照遇見魏醇那天的心情調出來的,”薑恬笑得很溫柔,“我一直覺得那天晚上遇見的是天使。”
你才是天使,魏醇想。
故事講完了,小姑娘拍了拍手,目光從真摯的回憶變得又開始飄忽不定,像是在醞釀著什麽謊話:“我是因為魏醇才搬來卜蔭別墅,想要遇見魏醇,等遇見了我就嫁給他!”
“所以你知道了吧?我喜歡的人是魏醇。”薑恬做了個結束語。
說完她像是舒了一口氣,沒再看向他,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掩飾似的抬起手撩了一下蓬松的卷發。
魏醇就是在這個時候俯身過去的,他像是一陣溫柔的風,帶著乾淨的洗衣液味道,緊緊抱住了薑恬。
薑恬正覺得自己這個半真半假的謊話說得不錯,自信房東絕對不會意識到自己看上他了,還沒得意兩秒,就被人抱住了。
她撩完頭髮的手頓在半空,整個人僵住。
薑恬被這個溫暖的懷抱蠱惑得有點動搖,咬了咬舌尖,像是強調,也像是給自己洗腦,訥訥嘀咕:“我喜歡的人是魏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