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芝做這些事,固然是有要名聲的意思。
她一個女子,注定是無法像男人一般用常規手段籠絡人心的。所以這些事,她就可以做。
好歹,這是個開放的時代,她不能如裴將軍那樣疆場殺敵,至少也可以給受傷的小兵們做事。
可是真的做了,她又真的喜歡這件事。
即便那帳子裡真的很難聞,蚊蟲都不少,可是她看著那些受苦受罪的人,就覺得她做的事情很有意義。
哪怕不說籠絡人心,就只為幫助他們,其實也很好,很快樂。
種種想法,不過寧芝並未有叫左洲百姓或者是朝中官員有什麼想法的心思。
可是,左洲城裡,韓佩鴛和賀秋雲還是不可避免的聽到了這些消息。
受傷的士兵們分兩種,一種是養些時候好了繼續殺敵,一種是殘疾或者太過嚴重,就只等先送回左洲城中治療。
這些送回去的,難免就要說起來。
也不過幾日,寧芝的事,就在左洲城傳開了。
韓佩鴛和賀秋雲兩個人都是聰明的,絕沒有這時候要湊上去的意思。
可是她們兩個,卻也隱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要是什麼都不做,她們與寧芝的差距會越來越大。有了這樣『賢良淑德』的嫡妃,她們兩個出身再好,也會在世人面前失色。
要是都甘心做妾也罷了,可顯然,她們兩個都是不甘心的。
那麼,此時就不能無動於衷。
可是,要是湊上去了,又是拾人牙慧,叫人不齒。兩人都不是彭筱那種性子,著實是做不到沒臉沒皮。
一時間,竟是進退兩難了起來。
何況,如今去軍中,不管做什麼不做什麼,首先就要落下個不懂事的名聲。
所以,再三斟酌之後,她們主動出資,替被送回左洲城的傷兵們安撫家小。
當然是好事,傷兵們感激涕零。
可終究是略遜一籌,比不得寧芝在前線做的事了。
而在杏樹嶺的寧芝和裴珩根本顧不上她們兩個做什麼,只要不出么蛾子,都隨意。
因為從七月初七夜裡開始,塔族人就加快了進攻的步伐。一度猛烈到叫左洲軍難以支撐。
杏樹鎮兵臨城下,形勢一度很不好。
寧芝幾個在帳子裡忙的昏天黑地,送進來的傷兵越來越多。早就不是一開始幾十個的人了。
每次寧芝都會問那些新進來的人,如今如何。
他們斷斷續續,也叫寧芝聽出形勢來。
塔族人本就兵強馬壯,又擅長射箭,臂力都比大晉士兵好的多。
如今攻城更是不顧一切一般。
寧芝畢竟不懂排兵佈陣,只能皺眉加快手裡的速度,能救人也好啊。
甚至,短短幾日,她包紮的速度就跟上了一般的小軍醫。
當然了,白芷幾個也一樣,連翹因為習武,倒是比軍醫還快了。
大帳中,氣氛不太好,裴珩沒有皺著,一張臉鐵青:「本殿是皇子不假,但是本殿也是這左洲軍的將軍!難道因為怕死,就不能出戰了?大敵當前,本殿不出站,難道是等著輸?你們該不知不知道大晉輸不起吧?」
大晉如今的所謂前線,都是過去的中心城市。再丟了,大晉也就真的沒幾年了。
眾人哪裡不知道,可是這是金貴的皇子,萬一出事……就是受傷,他們都擔待不起啊。
「本殿就要出戰,本殿自認不如你們會帶兵,故而很多事不敢指手畫腳,那是為了戰局。可本殿打小習武,倒是還有一身武藝能見人的。你們要是還攔著本殿,難不成是根本不服本殿?」裴珩這話說的重,眾人一時沒有話說。
裴珩冷哼了一聲又道:「當然,本殿還是那句話,不如你們會帶兵,所以本殿出戰,只是武力,這計謀麼,還是要與眾位一起商議的。」
眾人被他這麼說,也實在是不好阻攔了。
何況,此時要是二殿下出戰,對於戰局來說是絕對有好處的。
最後只能應了。
於是,這一天下午,裴珩第一次穿著那一身銀色戰甲,上了真正的戰場。
沒有什麼儀式感,也沒有什麼鼓勵三軍的儀式。只是,他跨上戰馬,提起長劍,衝進了最中間。
然後有一個年輕的小將喊了一聲:「跟著二殿下,殺了這些狗賊!」
然後,裴珩亮眼的銀甲就像是海上的明燈,大晉士兵們都看得見。
就算是遠處看不見,也像是看得見一般。
爆發了一輪不怕死的血性!二殿下是皇子,皇子都親自殺敵,皇子都不怕死!他們怕什麼呢?
終於,不知道裴珩第幾個殺死了塔族人,他跳下戰馬,因為長劍不適合馬上用,所以他下馬,與塔族人戰在一起。
再一次被那滾燙的血液濺到了臉上,他覺得噁心,可是沒時間噁心。
他將一把劍揮舞的密不透風,甚至想起了五六歲時候開始習武那會子,第一個師傅說的話。
他說你不能怕,舉起了劍,就要做好準備,你要是用不好這劍,自己就會受傷。
他在混亂中想。其實那時候,師傅想說的是用不好這劍,你就會死吧?只是,他是皇子,師傅不敢說,也不能說。
可是現在,他懂了,是的,用不好就會死。
劍是如此,身份亦然。
皇子這個身份,看似高高在上,可是要是不能用好,也許就會像腐朽在北方皇城裡的那些哥哥們一樣,死掉,死的屈辱。
於是,裴珩默不作聲,混不像是第一次上戰場。他腦子很清楚,手很穩。
一把劍,挑,刺,揮舞的依舊密不透風。
靠近他的塔族人會死,靠近他的自己人會覺得安全。
被他傳染,大晉士兵們漸漸的也安定了下來。
他們用的長矛,短矛,戈,大刀,也揮舞的密不透風。
所有人都是一樣的想法,怕什麼死!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
從裴珩這裡開始,像是一個點,沸騰的點,然後像四面八方擴展開來。
腳下倒下的人很多,誰也顧不上低頭看。所以並不知道是自己人,還是塔族人。
他們只是努力殺,殺每一個與自己不同的異類。
大晉士兵如此,塔族人也如此。